第42章 處罰
陳玉鼎輕聲:「事已至此,也不必再責備青玄。他確是受了太大的刺激,這種反應,不是理智能控制的,你我向知他的為人,他不是那種濫殺的人。受了幾個小時的折磨,就算是你我,也未見能剋制自己。」
文殊半晌:「算我的,是我錯判了形勢,素霓是我安排的,楊戩也是我慫恿的。」
陳玉鼎輕聲:「那些何必提呢?提了,倒讓人認為我們是預謀了。整件事里,唯一的錯,不就是我把主治許可權授權給一個精神狀態不穩定的病人嗎?這是我推不掉的責任。你再說別的,只會增加我的罪過,不會減輕的。不過,還是謝謝你。」
文殊半晌:「我欠你個人情,有機會你可以討還。」
陳玉鼎笑笑:「這些日子,多虧你相助。」
文殊拍拍他肩:「你弟子人中龍鳳,豈需他人相助,我不過錦上添花,順便沾點光。」
陳玉鼎自去寫報告加檢討。
統統都是他的錯,青玄師弟一時衝動,情有可原。素霓師侄救師心切,情有可原。文殊師弟不納通緝犯人,毫無過錯。金吒給親弟弟補全裝備,情有可原。楊戩陪同大帝去北冥,偶遇玄武大帝襲擊師叔葉青玄,不明情況下,出手救援,並無過錯。只有他,錯誤將許可權授予不當之人,罪無可恕。
通天教主洪開元,獨自坐在紫芝崖上看日出。他支起一條腿,肘支膝上,手支頭,看起來甚是悠閑。
霍紫虛踏著一朵紅雲飄飄而至。
洪開元斜眼瞟一下:「好玩嗎?」每次都把自己投影到雲彩上搞特效,真是沒新意啊。
霍紫虛哈哈大笑:「總比你浪費時間找一張舉世無雙美麗面孔簡單多了。」
洪開元回頭一笑:「好看嗎?」
霍紫虛「嘖」一聲:「心曠神怡,物我兩忘。」
洪開元道:「那就值了。千金難買一笑。把報告給我,你這張老臉就不用出現了。」
霍紫虛道:「天地良心,三十五歲是人類體力智力的巔峰,而且情緒穩定。由此而帶來的成熟優雅氣質不是十七八歲青蘋果能達到的境界。」
洪開元給他個蔑視目光:「不要一有正事,你就廢話那麼多,我又不咬你,你這是不敢面對自己的良心嗎?」
霍紫虛嚇一跳:「你居然自詡是我的良心?我良心被狗啃嗎?」
洪開元已點開報告,然後笑了:「好報告,果然良心給狗啃了才能寫得出來吧?」
霍紫虛陪笑:「我也覺得寫得挺沒良心,怎麼判,師弟說了算。」
洪開元問:「要燒掉你我元神的,不就是叫素霓的小子?」
霍紫虛道:「唉,是啊,才五歲。總不好同個孩子計較。」
洪開元看他一眼:「不好嗎?」
霍紫虛陪笑:「仔細想來,也沒什麼不好,師弟要是說,那就好。」
洪開元輕聲:「你不捨得就算了。」
霍紫虛道:「統統打一頓?」
洪開元苦笑:「青玄素來看著還好。連腦子一起燒了,是不是太狠了?哪來這麼大的仇恨啊?」
霍紫虛輕聲:「因疼痛導致休克四次,其中一次電擊除顫才恢復心跳。人類的肉體對精神反作用力極大。」
洪開元「嗯」一聲。
霍紫虛詢問:「所以……?」
洪開元道:「我的狗咬了你的狗,然後你的狗把我狗咬死了。你不捨得你的狗,我還能怎麼樣啊?總不能為條狗跟兄弟翻臉。」
霍紫虛道:「能啊,咋不能啊,多少人覺得兄弟不如狗啊,所以,你不肯翻臉,才彌足珍貴啊。」
洪開元忍不住笑:「你呢?」
霍紫虛想了想:「狗咬狗沒辦法了,你要動手殺我的狗,我就跟你翻臉。」
洪開元白他一眼:「滾。」
霍紫虛道:「那我就按玉鼎這報告處理了。」
洪開元問:「換負責人嗎?換誰?」
霍紫虛道:「廣成子啊。我不能偏心,按能耐輪流負責。」
洪開元輕輕「啊」一聲,看霍紫虛一眼,那雙清冷美麗的黑眸子,竟閃過一絲疼痛的神情。
沉默。
霍紫虛在絕世美貌的洪開元身邊挺隨和地蹲下來:「開元,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為了田裡莊稼,雜草再美也得除一下啊。實在漂亮的,你挖出來放盆里,放你家窗台上,守著看。好不好?你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乖……」
洪開元氣結:「乖你媽,老子只是十八歲的皮,你再跟我裝……」
霍紫虛見他肯罵人了,鬆口氣,笑笑:「你換個年紀大點的吧,真的,十八歲少年的腦子,那腦電波跟精神病是一樣的,你何必受這個罪啊?本來心裡就不痛快……」
洪開元笑:「當然,悲哀特別痛,不過,你理解的,欣快感也特強烈……」
霍紫虛道:「興奮,快樂,愛情,都是毒品,戒斷反應特別嚴重,別說我沒警告你。」
洪開元輕聲:「看日出都有一種感動到想哭的感覺,真奇異。」
霍紫虛摸摸洪開元的頭,他的手掌被洪開元的頭頂穿透,不過洪開元還是側頭躲開,再給霍紫虛一個嫵媚撩人的鄙視目光。
霍紫虛忍不住噴笑:「開元,我真的受不了你這皮囊了,你瞪我一眼,我都想撲過去把你按倒,你快換了。這太特么噁心了。」
洪開元沒理他,那個支頭悵然遠眺的表情,硬是有一種藝術般的境界。
霍紫虛嘆口氣:「你還是不高興了。」
洪開元淡淡地:「你家狗死了,都是很開心的嗎?」
霍紫虛想想:「我知道有人直接燉了,然後吃得很開心的。」
洪開元這回真的一臉不悅了。
霍紫虛終於誠懇地:「對不起,我知道石磯跟你多年了,還一直挺乖的。」
洪開元淡淡地:「我讓她把徒弟宰了去道歉,她倒想為徒弟報仇,不聽話,也罷了。」
霍紫虛默了一會兒,忍不住:「她不就是跟你一樣嘴上說不要,其實心裡心疼弟子嗎?」
洪開元氣結:「你這是勸我——也給我徒弟報個仇?」
霍紫虛搔頭:「不是,我就是……」半晌:「要不,我把素霓宰了,給你出氣?孫子輩的我比較不心痛。」
洪開元簡潔地:「滾!」
霍紫虛滾了。
一分鐘后,霍紫虛忽然出現,瞪著洪開元臉上一滴淚,一臉震驚地:「開元!」
洪開元笑一下,擦去淚痕:「不是為石磯。」
霍紫虛怒吼:「我不管你為什麼!你把這破皮囊給我換了!」
洪開元沒有表情地與霍紫虛對視,一直沒有表情。
霍紫虛終於先扭開頭:「也許不是身體的問題。我高估了我們的承受力。」
洪開元淡淡地:「我沒事。」伸手一抹,將通訊關了。
我沒事,我只是想起往事,想起,那些,曾經的朋友。
漸行漸遠漸無書,你們還好嗎?
洪開元不是沒感覺到這具身體帶來的痛苦,只是,他也覺得,曾經發生過的那些事,那些慘痛,就象一場夢,就象從沒發生過。而那些,沙子一樣緩緩漏掉的情誼,應該有人記得,應該有人難過。
霍紫虛很煩惱,是的是的,如果有人殺了他的弟子,他也會難過的。所以,當初以為可以毫不動情地利用地球上的人類或者動物,一開始就錯了。他以為,至少,對動物可以不那麼動情吧?也錯了!地球人類的身體太可怕了,你明明知道那不過是低等動物因為計算能力不足,做不到個案單獨處理,而產生的模式思維,可以用最簡單的屏蔽內分泌物質來解決,卻依舊會因為太過喜愛那些溫暖的舒服的感情,而產生戒斷反應。
這種疼痛是與快樂伴生的,你不能單獨屏蔽其中一個。
真是煩惱。
葉青玄清醒時,已經是第二天一早。
正好處罰下來,陳玉鼎的主治醫資格降為最低檔,第一負責人改由廣成子擔任。
兄弟們立刻聚到一起了。
有幾個人臉色不太好。
廣成子看看大家的臉色:「列位,別想多了,這不過是按座次輪班輪到我了。我估計求情也沒用,難道還能讓師父改去處罰青玄嗎?所以,大家忍了吧。不用太擔心,以後有事,還是玉鼎拿主意。」
陳玉鼎倒笑了:「這次的事,是我的錯,師父的處罰已經從輕了。我其實,一直沒這個能力,只是勉力為之,能夠御下這個責任,我倒鬆口氣。以後,就請廣成師兄多辛苦了。」
文殊望天:「是我的錯,玉鼎師兄不知道,是我放素霓去的。然後,咱們別打官腔,談談正事吧,師父把負責人換成廣成師兄,這是……要開戰的意思嗎?」
廣成子笑問:「我是戰神?」
文殊道:「你是戰爭吉祥物。」
廣成子終於忍不住,拿起個杯子丟過去。杯子穿過文殊的頭,文殊再次望天:「克制點,你現在負責人了,動不動拿杯子打我頭,是讓我跪下認罪嗎?」
葉青玄忽然起身:「我的錯,我自己承當。」
轉身而去。
陳玉鼎大急:「你去哪兒?」
葉青玄淡淡地:「去向師叔認罪。」關了通訊。
所有人面面相覷:「青玄瘋了。這是……」去送死。紫芝崖碧游宮可不是北冥基地,石磯無論武力值,還是裝備都能吊打素霓葉青玄,輕易被弄死,完全是個意外,或者說,完全是系統對非科班出身人士的歧視,導致石磯意外戰敗。而紫芝崖上象石磯這樣的妖怪數不過來。通天教主名下,有名頭的妖怪就幾千。你去認罪,直接被打死了,師父就只能認了。
文殊叫一聲素霓:「小子,你師父要去送死,攔住他!」
素霓對文殊還不太信服,這人出的主意挺好使,可不知為啥這麼好使的主意,他師父不高興……葉青玄回來之後,就沒怎麼開口。素霓當然體諒他受了傷害,可是,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對。
素霓看看陳玉鼎,陳玉鼎點點頭:「我讓楊戩過去看看。」
廣成子道:「你弟子位高權重,你別總拿他當答應,金吒是素霓的哥哥,閑著也是閑著。」
文殊道:「楊戩去的快,素霓攔不住葉青玄。人家使喚自己弟子也罷了,你使喚別人弟子,業務負責人,管到人家師徒關係上,是不是有點寬了。」
陳玉鼎無奈:「文殊!」
轉頭向廣成子道:「就依師兄所言。金吒過去也甚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