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落定,雲兒的葬禮
“雲兒不讓我告訴你,她肚子裏的孩子是你的……可是憑什麽她這輩子活得孤零零的,死了也不能多一個人掛念,我寧願她埋怨我,我也要讓你知道,白燁,那女人說她愛上你了!她愛你!”
宋清歡歇斯底裏地對他哭喊的時候,他在想什麽呢……
白燁一夜無眠,頭痛得難受,可他沒能流下淚,他的腦子裏一直閃現著愛穿紅裙子放肆歡笑的陳雲兒、渾身染滿紅色鮮血再無生機的陳雲兒……
那女人……太壞了,怎麽能壞到將自己本就性命無多的日子都陡然掐斷呢?
按陳雲兒懷孕的時間推算,他們發生關係應該是自己大半夜地發酒瘋撞壞了跑車不說,還被警察叔叔拎去狠狠教育了一番那天吧……那天陳雲兒來警局接他,夜空裏飄揚起雪花,他一遍遍地求她“不要死”……
“我們不是同類麽,隻會用欲望填滿空虛,永遠孤獨,”白燁輕笑著,“雲兒,你丫真是個神棍。”
宋清歡和皇甫幽走進殯儀館時,看見白燁青色的眼圈,一怔,而後默然。
“今天就下葬吧。”白燁緩緩開口。
“也好,白棋穀公墓園還是秦江公墓園?”宋清歡征詢他。
“我白燁的女人……為什麽要躺在公墓?”
宋清歡愣住,望向白燁,隻見他滿是血絲的眼中露出透骨的寒意,他麵無表情地道:“我跟嚴大校打過招呼了,他會派人過來運送棺木上山,一會兒你們同我一起去白家吧。”
宋清歡剛想說點什麽,皇甫幽攬住她,對白燁點頭:“就按你說的辦吧。”
再次上山離新年那天已經過去很久了,白家的墓園裏葬著白燁的父母,現如今陳雲兒的墓也落在了這裏,白燁一早就吩咐人做好了碑:“來世妻陳雲兒之墓。”
“如果是雲兒,她肯定會說白燁就你他丫標新立異,”白燁換了黑衣,胸前插著白菊,袖上別著黑紗,他僵直地站在墳前,“雲兒曾說過我既非她的朋友,也非她的情人,憑什麽進入到她世界裏指手畫腳……換做當時,我白燁怎麽也想不到我會成為她的未亡人……瘋女人,但求你來世清清白白,平安喜樂,不必似水紅顏,不必聰穎過人,我要盡我一生予你長情。”
男子深深鞠躬,蒼頹的桃花眼漸漸濕潤,淚落塵土;再鞠躬,咬唇屏息,兩行清淚;三鞠躬,合眼,睜眼,瞬間成熟。
宋清歡看著白燁微微顫動的肩,心知他經曆了怎樣的後知後覺和大哀,陰陽相隔的愛意……永遠也無法傳達!
她走到墓前,望著相片上陳雲兒一副張揚柔媚的笑顏,輕輕放下花束,深鞠躬,輕聲道:“雲兒,年輪我會戴一輩子,再也不摘下來,謝謝你一直默默地為我做了那麽多,就像我的姐姐一樣……可是來生,我要做你的姐姐,我要把你寵到天上去,讓你親情圓滿,再不孤單。”
皇甫幽看了眼陳雲兒的遺像,如同初見一般耀眼,也將永遠停留在這耀眼的年歲,他揖了禮:“謝謝你對清歡的疼愛,也謝謝你讓白燁那小子一夜長大,抱歉我之前對你有那麽深的誤會,我皇甫幽發誓,你的仇,我報了。”
白燁抬眼看他,冷聲道:“誰用你報,老子還在呢。”
“你前鋒,我輔助……?”皇甫幽愣,嚐試著建議。
“管你的。走吧,我們回宅子去,喝酒暖胃。”白燁漂亮的眼睫毛上還掛著水珠子,卻轉而笑起,同皇甫幽勾肩搭背。
進了白家大宅,隻見白遇明和皇甫嶽正在棋盤上殺得你死我活,時不時你爭一句,我吵一句,吹胡子瞪眼的……白燁走到白遇明身邊蹲下,笑吟吟地給他捶捶腿。
“給老子獻什麽殷勤?”白遇明冷哧一聲。
“這不孝順您呢?”白燁呲牙笑開。
“嘖……小幽,看看人家做孫子的。”皇甫嶽眼紅地瞅著,斜斜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動也不動的皇甫幽,酸溜溜地道。
皇甫幽無奈地看看皇甫嶽,走到他身後學著白燁的模樣給老爺子捶肩。
“那丫頭既然在我白家落了墳,便將她也錄入白氏族譜如何?”白遇明一邊落下棋子,一邊緩緩開口。
皇甫嶽當然也聽說了陳雲兒的事——枉自己活了這麽大把年紀,心思卻不如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丫頭深沉,隻可惜……
“雲兒不知何時起就讓自己的律師收著一份遺囑,今早才遞到我手上,是一份簽好的離婚協議,”皇甫幽對白燁說著,“她可以進入白家族譜。”
“不必了,”白燁低著頭,看不大清他的神情,“人都死了,做再多事都是無用功。”
眾人啞然。
司默知道宋清歡有個壞習慣,她喜歡在鋼琴譜上亂塗亂畫,不是做批注,而是寫著自己的小情緒,譬如“Elroy再彈不出完整的一首歌的話,我這老師也真是當得失敗”、“真不能明白莘北區的百貨商場為何離卓森莊園足足有一個半小時的路程”、“清歡易失,怕輕負、年芳流水。好趁間、共整吟韉,日訪桃尋李”、“有一點…想你了”……
昨天宋清歡突然離開後,司默讓鄺叔陪同去S大,他在學園後山撿到了一頂紅色的遮陽帽,微染血跡。
鄺成見小少爺滿麵擔憂的樣子,問他是否給宋小姐去個電話詢問一下。
司默仰著好看的小臉,鼻子裏“哧”了一聲:“誰要管她!一句話都不說就跑了!”
可是……已經一天了,宋清歡還沒有回來……
司默在電話機前走了好些個來回,那串數字早已默念了無數遍……他撇了撇嘴,算了,他才不打呢!
十分鍾後,忙了一天剛回到皇甫家的宋清歡還未來得及坐下休息,手機忽然響起。
來電顯示是卓森莊園,電話那邊卻沉默著。
“喂,Elroy嗎?”
“哼。”
“……抱歉,我要請幾天假,鋼琴課我會給你補上的。”
“誰管你。”
“……Elroy,記得我們剛見麵的時候你多彬彬有禮啊,還吻著我的手,動不動就稱我‘美麗的小姐’呢!”
“啊,我曾經的虛偽實在是太愚蠢了。”
“……”宋清歡被那死孩子的傲嬌弄得無措,她連忙轉移話題,“卡亞的病好了嗎?”
“嗯……那個,清歡姐……”
“什麽?”
“我看新聞了,那位去世的陳小姐是你的好朋友吧?清歡姐,你的情緒還好嗎,我很擔心你……”
“死者長已矣,我……很好。Elroy,謝謝你。”
“誰要你謝,早些回來吧。哼。”
司默板著臉掛了電話,老管家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身旁,微笑著看著他。
心思被看穿,小少爺麵上一紅,故作趾高氣昂地負手走開。
鄺成望著可愛的小少爺,他的性子倒是一點都不像老板……說到老板,鄺成表情肅然起來,他已經收到了消息,老板近日已抵達國內,隻是……他會不會來卓森莊園看自己的兒子呢?
宋清歡掛了電話,準備上床休息,皇甫幽拉住她:“清歡,我們談談吧。”
臥室的燈光明晃晃的投射到眼底,男人微微凝著眉頭,這張冷冽的臉曾在她的腦海裏魂牽夢縈了無數遍,昨夜她睡得早,甚至沒同他說過一句話……他在自己身後,擁抱了一整夜。
“你要和我談什麽?”宋清歡平淡地看她。
“我們,我們之間還可以回到從前嗎?”男人抿了抿唇,全然沒有本性上的果斷。
宋清歡輕輕笑起:“幽,我們從前是什麽樣子的?”
“是我不好,瞞著你……”
“我們從前雖然也有艱難的事,卻一起度過了,我們可以動情的相互擁抱、接吻、上床,可是皇甫幽,我現在……碰都不想碰你一下。”
皇甫幽愣住,他咬牙問她:“你這是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宋清歡不再看他,掀開被子,脫鞋準備睡覺。
“宋清歡,你告訴我為什麽?你就非得讓我這麽難受嗎?”皇甫嶽拉住她的胳膊。
宋清歡背對著他,任男人拽著她的手臂……回到皇甫家後,她穿著那件陳雲兒送她的睡衣,瘦削而單薄,雙肩輕微地顫動著。
皇甫幽猛地扳過她的身體,隻見她滿臉都是淚水,胸口似乎被什麽東西重重一錘,他伸手為她拭去淚水,攬過她:“對不起,即使你不想碰我,我……每天都很想見到你,可我不能去見你,你知道嗎?”
“扯淡,有什麽不能見,我會怕路小瑤嗎,反正……除了你,也沒有什麽可威脅到我了啊!”
皇甫幽喉頭一哽,他緊緊摟住她:“我是有多蠢,竟然推開你……”
“我很想你,比誰都想你,我討厭你不信任我……我更討厭雲兒自作主張,什麽都不商量就做了那麽多事……我們怎麽能回到從前呢?怎麽可能呢?”
皇甫幽的胸前被宋清歡捶得生疼,手插進她柔軟的發禮,他扣著她的腦袋:“清歡,就算是為了我們的將來,我要他們一命抵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