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凋落,雲兒的離世
陳雲兒渾身發寒,她躲在樹洞裏不敢出去,不知道那些人有沒有追到人來人往的S大裏……她忽然覺得很對不起白燁,白燁派給她的20個戰士跟著自己做出綁架的事就算了,反被人家持槍追殺……
她想到最後掩護自己離開的七名士兵,赤手空拳地將那群黑衣人攔下,他們還那麽年輕,卻不是為了保衛祖國的夢想而犧牲……
陳雲兒滿臉都是淚痕,身下鮮血淋漓,腹中墜痛,仿若整個身體都撕扯著的疼,她知道自己……快死了。死便死了吧,她活了24歲,泡過唇紅齒皓的異國帥哥,拿過國際設計大獎,在國家博物館舉辦過個展,她還有過一段婚姻,有過孩子……有什麽不如意的呢?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著,她甚至能聽到校園裏開始播放起課間廣播,女主持和男主持插科打諢,偶爾歡笑……據說S大的後山曾經是火葬場,這裏是半夜鬧鬼,高校怪譚的故事舞台……
那是大一吧,她纏著宋清歡一起到後山冒險,那姑娘膽子不大卻格外擔憂她,半夜陪著自己來後山時,一路上隻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扯嗓子尖叫……宋清歡那個傻姑娘一個不穩便踩空掉進了這個樹洞裏,害得她一回頭看不見一個人影以為真的鬧鬼了……宋清歡當時摔得整個右腳都腫了起來,她一卯力便把傻姑娘背在後背上往校內慢慢走回去,兩個青澀的少女啊,迎著月光嘰嘰喳喳地說著心事,你說我一句,我說你一句,仿佛那條山間小路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陳雲兒手腳冰冷,她躺在樹洞裏喃喃:“真他媽想來杯六十度茅台燒心暖胃啊……”
那丫頭……什麽時候來呢,手機裏最後的電量都押在她身上了啊。
陳雲兒眼睛累得不想睜著的時候,一隻腦袋探了進來,那女人見到她的瞬間就捂嘴大哭:“雲兒……”
“哭個屁,快扶老娘去妓院……哦不,是醫院,”陳雲兒伸出手,扯出一個難看到了極點的笑容,“喂,你戴頂紅色帽子做什麽,過馬路的小學生麽?”
“我,我……”宋清歡哭得說不出話來,她彎腰用力將陳雲兒背在背上,“雲兒,你多跟我說說話,不要閉上眼睛。”
“好……我跟你講,宋清歡,我很久之前就開始嫉妒你了……宋廷安雖然不是人,可他至少是真心疼愛你的……其實在我們上初中那年,我家裏就破產了,我的父母丟下我逃到了國外,留下我一個人眼睜睜地看著一群人把家裏搶的搶,砸的砸,他們隻留了一間空蕩蕩的房子給我,讓我自生自滅……我努力地拿獎學金,拿很多獎,隻是因為,我要養活自己啊……去年我被檢查出胰腺癌晚期,大學畢業那天我直飛加拿大不是去進修,是想死在我的父母身邊,可他們不要我了,他們把我趕了回來……我連死都是自己一個人……
清歡,我本想綁架路小瑤,問出她表哥在國內的勢力範圍,我讓十個人引開她的保鏢,可是我沒想到Clare竟然來中國了……那個男人太可怕了……他們全死了,全都死了,都是我的錯……清歡,把我的手機轉交給皇甫幽或是白燁,告訴他們我拍到Clare的臉了,叫他們一定要小心……”
宋清歡不能完全明白她的話,卻隱隱感到了路小瑤和那個叫Clare的男人格外危險……
陳雲兒的語速越來越慢,她身上的鮮血浸透了宋清歡的衣裳。
“清歡,我把年輪修好了,求你不要再摘下了,你可是我唯一的朋友啊……我肚子裏的孩子不是皇甫幽的,我騙他是皇甫彥昀的,所以他才會和我結婚……這孩子是……白燁的……我想我大概早就愛上那個妖孽了,可是,你不要同他說起這事……
隻求他每年今日在我的墳前留下一支玫瑰,灑下二兩濁酒,如果可以,請為我流下幾滴淚水,我他媽一定泉下有知,來生豁出命也要嫁給他……”
話落。
陳雲兒抱著她的雙臂重重垂下。
忽然一陣狂風吹過,宋清歡滑稽的紅帽子被刮落得很遠,就像紅色的花瓣,終於凋落了……
“好,我答應你,雲兒。”宋清歡哽咽著,身後的女人卻再也沒有回應。
S大的校園裏芳菲盛開,年輕的女孩子們手挽著手笑靨如花,年輕的男生勾著彼此的肩膀有說有笑,有好心人走到痛哭流涕的宋清歡身邊驚愕地詢問她發生了什麽事,順便撥打出120。
“我最好的朋友……睡著了。”
S市的媒體永遠是最靈敏的風向儀,在皇甫集團的少夫人陳雲兒去世的當天,各大媒體紛紛報道起這件大事。
宋清歡回到皇甫家的時候,裴如臻親自在別墅門口等。她看著宋清歡一如既往溫順安寧的眉眼,但是,她的身形比從前瘦削了很多。
裴如臻問:“清歡,還一直在為孩子們教授鋼琴課嗎?”
“沒在KSC上班了,我做了家庭教師,爺爺的身體好嗎?”宋清歡挽著裴如臻緩緩走在石板路上,庭園裏盛開著五顏六色的花朵,空氣中有淡淡的花香。
“老爺子看不慣那個細眉尖腮的丫頭,早就去了山上,住在白老那兒了。”
“伯母……陳雲兒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一點都不壞……她是為了我而死的。”
宋清歡說著便流下淚來,她伸手遮住紅腫的眼,用手背擦拭著眼眶,她的手腕上,兩條鑲嵌成螺旋的鑽石手鏈靜靜地流轉著銀色的光斕。
一直默不作聲跟在兩人身後的皇甫幽連忙上前,他將宋清歡擁進懷裏,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清歡,不哭,不要哭了,雲兒不會想看到你一直這樣難受的。”
裴如臻看著兩人……似乎有太多事她都毫不知情……
進了別墅後,皇甫幽哄著宋清歡上床睡下,他下樓,隻見裴如臻和皇甫彥昀都在客廳裏等著他。
“小幽,你跟我們說說吧,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裴如臻問道。
“爸,媽,對不起,我一直瞞著你們……陳雲兒的孩子是白燁的,我和她結婚也隻是為了逼走清歡,同時瞞住路小瑤。”
“這……這是怎麽回事,和小瑤又有什麽關係?”
“媽,路小瑤不是您眼中的乖‘女兒’,她實在是一個真正的惡婦……當初陳雲兒剛回國,聽說路小瑤差點害死了清歡,而且導致清歡流產,她便開始暗地接近路小瑤,籌劃起對路小瑤的報複……”
“等等!清歡流產是怎麽回事?”裴如臻全然不知宋清歡竟然懷過小幽的孩子。
“就是清歡失蹤那段時間,我去加拿大處理空頭公司的事的時候,委托白燁去找清歡……路小瑤綁架了清歡,差點害死她,白燁趕到後,最終隻是保住了清歡的命……”
“竟然會有這樣的事!”皇甫彥昀凝了眉,全然站在了宋清歡這邊。
“後來陳雲兒發現路小瑤的身後一直有人撐腰,全然不能小覷……那個人名叫Clare,是路小瑤的表哥,也是烏克蘭最大的黑幫組織的頭目,路小瑤身邊的保鏢全部出自那個黑幫……”
“什麽?”裴如臻驚得站起身來。
皇甫家向來信奉著皇甫嶽年輕時立下的規矩,如非生死攸關之大事,皇甫家永不得與黑道往來,經商要光明正大,做人要清白磊落……可以說,皇甫家與黑幫的人隻能勢不兩立。
皇甫幽接著說道:“今天陳雲兒打算誘出路小瑤,找到Clare的弱點,但是……Clare不知何時到達了S市,他突然出現,派人持槍追殺陳雲兒,陳雲兒雖然逃出,可肚子上中了一槍,結果一屍兩命……清歡她,親眼看到了自己的好朋友死亡,所以情緒暫時不能安定下來,希望爸媽不要在她的麵前提起陳雲兒了……”
皇甫彥昀聽完兒子的話,瞬時震驚得說不出話……他想起那個笑起來風情萬種的女孩子,她曾抱著自己告白,盡管他知道陳雲兒的眼中並沒有愛意,可自己確然對她動心了……後來他拒絕了陳雲兒,同她慢慢講起陪伴自己多年的妻子,告訴她,他是不會拋棄自己的家庭滿足一時的私欲的,陳雲兒彎起眉眼,俏皮而嫵媚地說:“我知道啊,我就是篤定老師您很珍惜自己的家庭,我才故意在皇甫幽靠近這個房間時對您說那樣的話……具體原因嘛,以後您就知道了。”
現在……他終於知道了,那個女孩,心機重重,隻為保護一生摯友啊……
殯儀館,白燁在這裏守了一整晚。
他看著永遠閉上雙眼的壞巫婆,她再也不能笑得妖嬈多情,粲然奪目。
她對他隻留下了一句——
“白燁,隻求你每年在我的墳前留下一支玫瑰,灑下二兩濁酒,如果可以,請為我流下幾滴淚水,我他媽一定泉下有知,來生豁出命也要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