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遺棄，移民的消息
離除夕還有一個禮拜的時候裴如臻帶上司機準備去親自采辦年貨，恰好宋清歡在客廳裏擺了張桌子練書法——她想在年後找個鋼琴老師的工作，簡曆投出去，約下了幾個麵試，因是教授學生們上課，有幾家機構明確要求了書法，她隻好趁著這些天的假期多加練習，宋清歡後來問起皇甫幽她從書房取走的字帖是哪個大家的，皇甫幽看了眼書冊上靈氣娟秀行雲流水的字體，道：“我媽。”
因而裴如臻在她身後看宋清歡臨摹著那本字帖時，她拿毛筆的手立馬變得顫顫巍巍。
“這個字不對，應當先寫豎勾，再穿撇捺。”裴如臻輕輕出聲。
宋清歡小心謹慎，提筆重寫，裴如臻見她這次進步了幾分，點了點頭，笑著問她：“同我一起出去逛逛？”
半個小時後，車子抵達S市最大的商貿街，商貿街從街頭至街尾，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尤其是一些傳統商品，隻怕在商場裏根本看不見。宋清歡今天穿了一件臃腫的羽絨服，頭發被埋在帽子圍巾裏，她發誓就算皇甫幽都不能認出她。
這一身是裴如臻為她搭配的……
商貿街格外擁擠，商店的打折促銷員隨處可見，還可以看見一些街頭表演的年輕人，宋清歡四處望著，覺得熱鬧非凡，她意外地看到一張明媚的臉，笑盈盈地挽著身邊的男人邁入街對麵的商場。
裴如臻見宋清歡駐在原地，問道：“清歡，你在看什麽？”
宋清歡笑開，緊走兩步追上她的步伐：“沒事，就是好些時候沒逛街了……”
她們繼續往前走著，宋清歡看見前麵一個穿著深藍色呢子大衣的男人扣著帽子裹著圍巾，他來回跑著撥開人群也不知在找什麽。
裴如臻遠遠一看，忍不住樂出聲：“清歡，你去叫白燁過來。”
宋清歡愣了愣，原來那個武裝得跟她一樣密不透風的人是白燁啊……也不知伯母是怎麽認出來的……
白燁走到裴如臻麵前一下子緊張起來，悶在厚圍巾裏出聲：“阿姨，好巧啊，你們也逛街呢？”
裴如臻伸手就給了白燁一個核桃，故意嗔怪道：“平日裏一見到阿姨就抱過來，滿嘴的油腔滑調，小燁今兒是怎麽了？”
宋清歡看了一眼白燁，果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這不正想說呢，阿姨用的什麽牌子的護膚品啊，看起來皮膚格外光滑，我都快嫉妒死了。”白燁扯開圍巾，湊到裴如臻身邊笑得跟朵花兒似的。
“你這孩子可真……”裴如臻知道白燁是為討她開心，偏偏對著這臭小子就是氣不起來，“剛剛看你在人群裏左右折騰，是在找什麽呢？”
宋清歡屏住了呼吸，如果她之前看到的一男一女不是眼花了的話，她猜測……白燁這副裝扮極有可能是在跟蹤……
“沒什麽，我聽說這附近有家店賣的狗糧口碑不錯，打算買點帶回去給球球，剛才沿街找了幾圈卻沒看見。”
“小燁，不如跟阿姨一起逛逛看，順便再買些東西帶回山上。”
裴如臻習慣以老英雄的標簽來尊敬白老爺子，她常尊稱白遇明為“白老”，隱晦地稱白家大宅為“山上”，甚至在每次上山拜望時，裴如臻都忍不住效仿古人的禮儀和言辭，皇甫嶽也說過幾次裴如臻對於這方麵實在是迂腐至極，原話是——你看白遇明那個大老粗，你說十句話他夠嗆能聽懂一個字，瞧他在你麵前裝模作樣端起的臭架子，都是你們這種文人慣出來的！
一直靜靜走在他們身邊的宋清歡，不由得羨慕起裴如臻和白燁之間的溫馨。
“清歡，你傻笑什麽呢？”白燁側過頭，看著裹得結實的球形宋清歡，“你這一身誰搭的，我猜幽看到你都會自動帶入‘路人甲’三個字。”
宋清歡一怔，心裏默默流淚，堅決同意白燁的話。
裴如臻忙看了一眼宋清歡，瞪了瞪白燁：“清歡這不挺好的嗎，多暖和的一身啊，小燁，你這不也捂得一樣嚴實。”
白燁拈著謊話臉都不紅一個：“阿姨，我感冒了……”
裴如臻瞬時慈母般摟著白小小燁……宋清歡想，這樣的白燁，就像跟媽媽撒嬌的小孩子，跟平時真的好不一樣啊……
皇甫幽半夜才下班回家，他倒在臥室的床上嚷嚷著要喝水，宋清歡正坐在桌前整理禮品清單，無暇理會他，而且她發現皇甫幽如今是越來越會“使喚”她，穿個衣服要她搭把手，敲著電腦要她揉揉肩，昨天他在洗澡的時候還將她急急忙忙喚進去，結果隻是說想聽音樂了……
皇甫幽不見人走到跟前來，起身三兩步就擠到宋清歡身邊，占了個椅子角坐下：“你最近不是在練字嗎？你看看你這一筆一劃，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球球即興畫的符。”
宋清歡將椅子那一角也徹底占領，白一眼：“喝你的水去，又沒讓你看。”
“你寫什麽呢？”皇甫幽搬了個椅子過來，繼續在她身邊擠。
“伯母說，S市有些人跟皇甫家有多年合作，年前年後少不了拜望……她讓我備了些薄禮，以我和你兩人的名義送出去。”
皇甫幽點點頭，傻姑娘隻知聽著裴如臻的吩咐行事，卻不知他母親這是在慢慢教她未來皇甫家的女主人應該做的一些事……
“今天有人給我發了一張女人照片，讓我猜猜是誰。”
宋清歡也不知他賣什麽關子，沉默不理。
皇甫幽將手機伸到她麵前，隻見圖片上赫然一個臃腫滑稽的身影，渾身上下隻露著一雙眼睛。
宋清歡羞憤難當，咬牙道：“你不知道，白燁也裹得跟個粽子一樣，他居然還偷拍我！”
皇甫幽摸著炸毛的宋清歡，黑曜石一般深邃的眼睛裏柔情似水：“我又沒嫌棄，劉海是不是有點長了，老公幫你剪了吧。”
宋清歡倍加驚恐，護住腦袋讓他離她遠些。皇甫幽沒告訴她，他發給過去白燁一張照片，桃花眼的少年醉倒在床上，蜷縮成一團，吮吸著手指口水直淌，附了幾個字：“猜猜是誰。”
總裁護妻，瑕疵必報也。
皇甫幽還想跟宋清歡貧上幾句，電話鈴聲響起，宋清歡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宋廷安。
她走到陽台接起電話：“爸……”
電話那頭像是深吸了一口煙，默了半晌，一個略帶蒼老的聲音響起：“清歡，爸爸對不起你。”
宋清歡愣住，微微忐忑地笑著道：“爸，您說什麽呢……”
“清歡，我和你蘇姨，還有子涵已經移民到英國了。以後，S市大概不會再回去了。”
“爸，您說什麽……”
“近年來宋家幾個分公司在英國的市場發展得很快，幾乎快趕超了國內的份額，我早已有了移民的打算……”
宋清歡木然，她嘴角漸漸浮現出一個失望的弧度：“爸，我要聽您的真心話。”
宋廷安又吸了一口煙，電話那邊傳來深深地歎息。
“是你蘇姨，她說S市交通擁擠，空氣又不好……她想尋個清淨的地方安心養胎……她說，子涵和夜家三公子的訂婚禮出事之後，後來說了幾家親事都被拒絕了……子涵需要換個新環境敞開心扉……”
“爸……我呢？”我也是你的女兒啊……
宋清歡靠在陽台的欄杆，壓抑著淚水。她仰起頭，看著窗外的天空，夜色真濃啊，黑得看不見一絲月華和星輝……在那個離S市8小時時差的國度，一定不會有這樣的夜空，就如同兩個遙遠的世界吧……
“清歡，爸爸每個月都會打一筆錢到你的銀行卡，你一個人在S市生活，要好好照料自己……”
“爸，您覺得我需要這些嗎……您讓我猜猜，其實你們是不是已經移民好些天了，隻是蘇敏看得緊，不讓您一早告訴我移民的事……蘇敏是不是說我已經傍上皇甫家的大少爺，必定不會稀罕小小的宋家了……至於宋子涵，她肯定時時刻刻都恨不得我這個姐姐早早去死，壞了她姻緣的大惡人，憑什麽留在宋家呢……”
“清歡，你胡說些什麽呢？子涵是你的親妹妹，你怎麽能這麽想！”
“爸，您知道嗎，從小到大，我一直敬重您，愛戴您……您如今卻，徹徹底底地把我拋棄了……願您遠在英國，無病無災，闔家幸福，一生長樂……願您不要再想起不孝女清歡……”
話畢，掛了電話。
宋清歡緩緩蹲坐在陽台上，環著雙臂伏膝哭泣，她的身後站定一個挺拔的身影，彎腰抱起她。
“清歡，你還有我。”
皇甫幽將她抱回屋，替她擦著不停掉落的眼淚。
他從認識宋清歡起，親眼看著她經曆了宋家一次次的無情和冷漠，看著她對親生母親的懷念，看著她對爺爺的敬重，皇甫幽完全可以想象到宋清歡對於親情的極度渴望和珍惜。
“幽，我沒有家了，皇甫幽，我沒有家了……”
宋清歡靠著他的肩膀，握著拳拍打著他的後背，用盡了一切心思都想不通她宋清歡為何會落得如此境地，她一遍遍地哭喊著“家，沒了”。
皇甫幽吻著她的淚，緊緊擁著她，溫柔而篤定的語氣——
“清歡，你再等等，家，我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