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1990年的第一場雪
1990年的第一場雪來得稍晚了一些，十二月份才下。
燕京迎來第一場雪的那天，綠湖的冰場終於開放了。每周一節的體育課也就改成了滑冰課，綠湖便成了冬季校園的操場。
班裏有一半的同學沒見過雪，一半見過雪的同學之中，也隻有一半上過冰。在上過冰的同學中，喬司令的技藝最為出色。
“穿林海，跨雪原，氣衝霄漢……”
不僅冰上的活兒好，馳騁中的喬司令，還要吼上了幾段高腔兒，引得坐在地上胡亂綁著冰鞋的同學們豔羨不已。
冰鞋是學校備好的，說是冰鞋，倒很像RB人的木屐。
一塊腳掌模樣硬梆梆的鐵片，下麵是刀刃，上麵束著幾根帶子，把腳放在鐵片上，用帶子緊緊勒好，便成了簡易的冰鞋了。
一同上滑冰課的各係學生都有，喬司令鏗鏘的高腔兒還沒來得及收尾，上滑冰課的隊伍裏，便衝出一道白色的閃電，蹬冰、收腿、下刀、滑行……動作一氣嗬成。
擦身而過的疾風，將喬司令的步伐刮得有些淩亂，踉蹌幾步，才穩住了身形。
“老方，這丫頭誰家的？真猛！忒專業了！”劉斯奇嘖嘖稱奇。
“嘿嘿……”方離原一笑，其實，他早就認出了馬伊俐。
方離原與劉斯奇相互扶持著，像剛剛孵化的小雞崽兒，蹣跚著上了冰場。
“方離原！”冰刀劃過冰麵的沙沙聲戛然而止，馬伊俐已經站在了方離原身邊，“來，手給我，跟我走！”
“不用，你滑吧，我自個兒慢慢來……”方離原搖搖晃晃地收住了腳。
“你咋啦？咋還扭扭捏捏的？！走！我教你，一會兒就能學會！”馬伊俐不由分說拽過方離原的胳膊。
“能一起嗎？一手牽一個？”拉著方離原的一隻胳膊，劉斯奇滿臉期待地看著馬伊俐。
“不能！”馬伊俐斜睨了一眼劉斯奇。
“來，人家不教你，本司令教你！”
喬司令話到人到，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劉斯奇。
馬伊俐牽著方離原，喬司令拉著劉斯奇，四個人繞著綠湖開始兜圈子。
滑冰看著輕鬆，其實是極消耗體力的一項運動，特別是對於初學者。
方離原磕磕絆絆還能勉強跟上馬伊俐，劉斯奇卻很快就累癱了，無論喬司令怎麽拉都不往前走。
“你滑不過別人，別拿我撒氣行嗎？”劉斯奇一臉幽怨地看著喬司令。
喬司令很鬱悶，叉著腰站著，嘴裏喘著粗氣。
滑冰課就是放羊，體育老師叼著煙，手抄在袖子裏，麵無表情地看著綠湖上跌倒爬起，爬起又跌倒的學生們。
熬到了下課，體育老師忙不迭開始吹哨子，這是下午最後一節課，老師也急著回家。
喬司令是體育課代表，收冰鞋是他的職責。
“您先走吧，我們幾個再滑一會兒，完事了，我負責把冰鞋送到體育部。”喬司令把收拾好的冰鞋交給體育老師，卻拉著方離原和劉斯奇不讓走。
馬伊俐也沒走，一個人在冰麵上飛來飛去，不時還做幾個轉體動作，引得四周看熱鬧的同學不時大聲叫好。
“轟，轟……”一陣轟鳴聲由遠及近，幾輛摩托車停在了冰場邊。
男男女女下來了七八個人，大聲說笑著，在距離方離原他們不遠處坐下，開始換冰鞋。
“你們瞧，那個妞兒滑得多棒！”一個青年指著馬伊俐，大聲吆喝道。
方離原心頭一緊，那個青年正是有些日子沒見的魏三兒。
“你老實點兒，好好滑冰，別給我惹事兒！”一個威嚴的聲音嗬斥道。
嗬斥魏三兒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麵龐輪廓分明，留著短寸，有股不怒自威的殺氣。
來的一共是七個人，四男三女，除了魏三兒，還有三個男青年，年齡都比魏三兒大，看樣子，也都不像是善男信女。
喬司令又下了冰場，正圍著馬伊俐翩翩起舞，方離原暗暗罵了一句粗話，要不是喬興軍非要跟馬伊俐起膩，他們應該也回去了，不會再次遭遇魏三兒。
魏三兒的注意力卻一直在冰麵上，並沒有留意到方離原。
來的七個男女，都不是新手，換好了帶來的冰鞋，紛紛下了場。
方離原很擔心魏三兒會認出馬伊俐，那可能又要出亂子。
“馬伊俐！馬伊俐！”方離原站在場邊朝馬伊俐招手，想讓她過來。
馬伊俐滑得也是興起，不僅沒過來，反而向方離原招著手，意思是讓他們也下場。
“老方，我怎麽看這幾個不是啥好人呢！好像是街麵上的痞子。”劉斯奇說道。
“嗯，估計是學校子弟。咱倆下去，把喬司令叫上來，免得……”
話音未落，冰麵上就是一陣大亂，喬司令已經和幾個人糾纏在了一起。
方離原甩下腳底的冰鞋，穿著那雙華夫鞋，朝冰場衝了過去，邊跑邊喊，“劉斯奇，趕緊去給保衛處打電話，就說冰場打架了！”
馬伊俐驚慌失措地迎麵滑了過來，“方離原，好像又是那個魏三兒……”
“你趕緊上去，沒事兒，有我呢！”
華夫鞋踩在冰麵上，比冰鞋也好得有限，方離原踉踉蹌蹌趕到喬司令身邊的時候，看見喬司令的鼻孔裏已經流出了血。
魏三兒和幾個人正圍著喬司令揮著拳頭，留著短寸的青年在一旁麵無表情地看著。
“住手！”方離原怒喝一聲，連跑帶滑，朝著其中一個人衝了過去。
一記衝拳同時擊出，重重地打在了那人的腮幫子上，方離原清楚地看見了飛濺而出的血沫子，和電影中一樣。
隨著那人的摔倒，魏三兒便暴露在了方離原麵前。
魏三兒一臉的詫異和驚慌，張大了嘴巴，剛喊出一個字：“哥……”
衝拳不偏不斜地砸在了他的鼻梁骨上，這次出手比前兩次都狠，對於三番兩次惹是生非的魏三兒，方離原實在是有些出離了憤怒！
聲音沉悶中夾雜著脆響，魏三兒又是嘹亮的慘叫，瞬間便癱倒在冰麵上。
在聽到魏三兒喊出那聲“哥”的時候，方離原心中頓時一凜，猛然想起了林哥說起的老炮兒。
一愣之間，方離原的後腰被人重重踹了一腳，一陣劇痛，身子在冰麵上失去了平衡，滑出了老遠。
短寸青年和另外一名沒受傷的青年，沒再搭理喬司令，而是一左一右，朝著方離原圍了過來。
短寸青年已經將冰鞋提在了手上，冰刀上閃著寒光。他應該就是魏三兒的哥了。
喬司令也從寡不敵眾的慌亂中恢複了過來，軍人的血脈瞬間噴張，腳下用力蹬滑，壯碩的身形疾速衝向其中一個青年。
青年的身子淡薄，被喬司令從背後大力撞擊之下，整個人都飛了起來，橫著摔向了短寸青年。
短寸青年猝不及防，見同伴摔了過來，隻好扔了冰刀，伸手相扶。
無奈，喬司令的力道實在太大，短寸青年就像是物理課上能量守恒定律裏的第三個小球，讓第二小球停了下來，自己卻摔了出去。
冰場邊，風馳電掣又來了兩輛自行車，前麵的又是馬老師。
方離原拉住了氣急敗壞的喬司令，低聲道：“保衛處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