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長老道:“若說變化,也不是一點沒有,風玥還是瘦了些。”
九長老忙迎合道:“是啊,是啊,還是二哥記得清楚,風玥如今長開了,相較以前英氣了不少。”
弄堂淡淡的瞟了說話的兩位長老一眼,帶著些疏離的口吻道:“晚輩若是沒記錯,在下與兩位張老並未見過幾次麵,兩位這份親昵來的,未免太過莫名其妙了些。”
六長老那火爆脾氣哪受的了弄堂這等下馬威,當即便訓斥出聲:“端木風玥,你不要忘了你姓什麽!”
“喔?六長老現在記得我姓什麽了?”
弄堂挑眉看著六長老,眼中的諷刺明顯,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挑釁,顯然心情是極好的。
海棠鬆了口氣,不動聲色的走到程師師另一旁站好,與不言不語的阿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有了這一紅一藍壯底氣,程師師臉上的笑容更深,看似漫不經心的接話道:“怎麽,聽二長老這話,合著我們大運堂這幾年來,沒給弄堂飯吃不是?”
“弄堂?”
端木家的人愕然,他們早就聽端木殷說端木風玥在大運堂化名弄堂,如今想來,就是在避著端木家的人。
有人匆忙接道:“大小姐幽默,大運堂怎會差風玥區區口糧。”
程師師輕哼:“知道便好。”
可程師師不予追究,不代表弄堂也願意鬆口,隻聽他悶笑一聲,問道:“看來九長老對‘弄堂’這個名字很熟悉?”
“略有耳聞,聽殷兒提起過二三。”這話便是在點弄堂,莫要忘了答應端木殷的籌碼。
九長老說完,便尷尬的笑笑,而後一反常態的感慨道:“風玥啊,你受苦了。”
“嗬。”弄堂輕笑:“九長老多慮了,我在大運堂過的很好,並沒有什麽受苦之說。”
弄堂三言兩語便又將話頭與大運堂掛了鉤,氣得急性子的六長老險些又要沉不住氣的破口大罵,就連九長老臉上的慈愛也有些掛不住。
但想到端木家如今的處境和自己孫子的前途,九長老還是耐著性子幹笑了兩聲,正要接上弄堂的話,卻聽程師師那不討喜的聲音又橫插而來。
“不是,我就在想,也不知我們大運堂在端木家看來到底是如何的不堪,你們左一句瘦了,右一句受苦了,是不是打心眼兒裏瞧不上我們跑鏢的啊?”
程師師陰陽怪氣的道:“也不知道你們到底是咋想的,說得那話都不知道是寒磣誰呢!哎,我說各位端木家的前輩,你們都是長老了,能不能辦事麻利點?速戰速決懂不懂?”
“你們想把人帶回去吃香的喝辣的,明說不行嗎?這背地裏兩刀三刀的,我還在這兒坐著呢!你們好歹瞅瞅我行不行啊?”
程師師一副憋屈的快哭出來的模樣,一隻手揉揉太陽穴,另一隻手開始有節奏的敲打著桌子。
“好家夥,這給你們難的,江湖人爽快一點啊!你就問弄堂願不願意跟你們這幫老頭子走不得了嗎?啊?咱別墨跡了,我們家眼看這就要吃午飯了,還真沒給大家準備上,款待不起,您老體諒體諒吧,我還真怕你們吃這一頓回去瘦個七八斤,到時候我真沒地兒哭窮去!”
“噗!”
海棠本來就憋了半天辛苦的不得了,恰逢旁邊站的是不言苟笑的阿浪,她才一直堅持著不至於笑出來,可程師師這一大段不帶髒字兒的話通篇像個說書先生一樣講出來,她是真的再忍不下去了。
海棠不由得想起,小時候她問娘親的那兩個問題。
“人為什麽要多讀書?”
“為了成才,光宗耀祖。”
“那成才之後除了光宗耀祖,還有什麽好處嗎?”
娘親回答她的,是一頓板子。
可是今天,海棠到底還是自己找到了答案。
最直白的好處就是,如果等有一天,當你看一個人或是一幫人不順眼時,你能開口如蹦豆一樣,不用一兵一卒,不使一刀一棍,憑借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將對方說的心服口服,退而居之,亦或是自慚形穢,毫無還口之力,總之,最後要叫對方不得不得甘拜下風,臉上還得掛著自愧不如的表情跟你說,多謝指教!
就比方說現在,端木家的一幫老頭子看程師師麵不改色的說著這種驚世駭俗、不加一點客套的大實話,臉上的表情就相對要精彩多了,總是有千百般不情願,末了還是灰頭土臉的道了句:“程大小姐高見。”
更有甚者,就好比九長老這種明顯心虛的人,還會再加一句:“大小姐性情直爽,談吐風趣,實乃豪傑。”
海棠腹嗔道:豪傑個鬼啊,分明是你們做賊心虛而已!
這話真是程師師聽了都有些尷尬,卻還是沒有給他們順坡下驢的機會,生怕這事情真就真沒沒完沒了了,遂道:“既然如此,你們倒是快問啊,你們當弄堂不用吃飯的嗎?”
看吧,海棠翻了白眼,程師師可是絲毫不領她們的情。
同時海棠也算是明白了,為什麽程師師這三年來會無端結下那麽多仇家,她這張嘴也真是夠要命的了。
怪不得坊間都流傳,程師師接單子,雷厲風行!
“嗯,名不虛傳!”
“你說什麽?”
聽到海棠小聲嘀咕,程師師以為她也對端木家有什麽不滿。
海棠幹咳兩聲示意自己沒事,還趁機對弄堂眨了眨眼睛,調了調情。
弄堂抽出自己腰間的扇子,擋在麵前,遮住自己隱不去的笑意。
心道:這個丫頭,又在胡思亂想。
“風玥,正如程大小姐所言,我們來接你回去,你意下如何?”
幾位長老麵麵相覷,最後還是由九長老開口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程師師這才鬆了口氣:“這就對了嘛!既然人家都問了,弄堂,你不妨也明著告訴這幾位長老,你的想法,真的快開飯了!”
弄堂順著程師師的眼神,瞅了瞅門外的日頭,確是已經
接近晌午了,不由得低聲咳了咳,裝作清嗓子的樣子,將抑製不住的笑聲遮掩了去。
“是。”
這聲是回答程師師的,弄堂說著眼角趁機睨了海棠一眼,看見那丫頭正使勁兒湊著鼻子在聞什麽。
弄堂調整了半天的情緒瞬間又破了功,若不出他所料,海棠一定是餓了,聽到程師師說飯快好了,正試著聞聞是不是真的。
這次弄堂笑得猝不及防,那聲音叫在場的人都聽得十分真切,一個個不解的眼神不加掩飾的朝他投去,皆在猜測,他這時候笑,到底是說願意還不願意。
弄堂直起頭,認真的對上端木家的殷殷注視,緩緩說道:“晚輩多謝諸位長老厚愛,隻是大運堂於在下而言已非一般地方所能取代,而端木風玥也早就隨著那場火消失殆盡,如今晚輩不過是一名叫作弄堂的鏢師而已,也不想再與端木家有任何瓜葛,所以,諸位請回吧。”
端木家一行人在大運堂丟盡了顏麵,最後卻得到這個結果,諒誰也不會善罷甘休。
是以,當六長老又一次炸了的時候,再沒人攔著他,任他去給對方送膈應。
隻見六長老,厚重的大掌用力的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先抖了三抖,接著見他那圓滾滾的身子又離開了座位,長臂一指,差一點懟到弄堂的鼻子,後者有遠見的後退了一步,聽他破口大罵。
“背棄家族,忘恩負義的孽障!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麽東西!同你父親一樣不知天高地厚!一樣的不尊禮教,不通世故!區區喪家之犬,自以為找到了靠山便敢對著主人亂咬亂吠,吃裏爬外,還有什麽顏麵在這世上苟活!”
啪的一聲巨響,待眾人反應過來,卻見六長老麵前不知何時多了一位紅衣女子。
那姑娘唇紅齒白,杏眼怒瞠,胸膛因為氣氛,而不停的上下起伏。
方才那一聲巨響,便是這女子狠狠抽了一巴掌在六長老的臉上,將那圓咕咚的腦袋都打得偏了一偏,顯然是用力極大。
許是覺得一巴掌不解氣,那女子又接連左右開弓的抽了兩下子,等到眾人都意識到六長老是挨了揍,海棠已經將那圓圓的臉又扇腫了一圈。
六長老從來未受過這等待遇,被幾巴掌一下子抽了個蒙,隻是稀裏糊塗的便覺得自己臉蛋子火辣辣的疼,再一回神,又實實在在的挨了一嘴巴,鼻血都給揍得飛了出來。
二長老見狀,不容分手便隨手甩了個什麽出去。
海棠正欲給六長老最後一嘴巴,眼角一動,便向後下了個腰,躲過那絲明晃晃的銀針。
待有聲音實實在在的釘到了門上,屋內數道冰冷的目光死死地朝二長老射去。
眾人不顧六長老被抽的暈頭轉向,紛紛都摒住了呼吸,等著對方接下來的動作。
雙方劍拔弩張,仿佛有什麽不好事,一觸即發。
程師師作為主人,率先表態道:“前輩這是什麽意思,在小女子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的動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