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慍氣十足的回嗆道:“程大小姐這話說的未免太過刻薄,端木風玥本就是我端木家的人,我們要將人帶回去何須經過你的許可!”
又有人接腔道:“正是如此!今日問你一聲,不過是看在你父親程堂主的麵子上!小小女子,如此咄咄逼人,莫要敬酒不吃!”
程師師聞言反而平靜了下來,轉而笑道:“嗬,端木家好大的口氣,那本小姐倒是要看看,這酒我不接,你們誰敢逼我喝下去!敢在這裏造次,莫不是嫌命長了嗎?”
程師師話落,隻聞一聲刀刃錯開刀鞘的聲音響起,一直半聲不吭,靜立在程師師身旁的那名藍衣青年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端木家在座的幾人,大有隻等程師師一聲令下,便提刀而上的勢頭。
而程師師自放下狠話後臉色便越發的難看,目光如臘月的冰錐,盯得在場的端木家人個個如坐針氈。
大運堂如日中天,端木家以前惹不起,如今更是連叫板的餘地都沒有。
他們原本以為,如今程蒼閉關,掌事的程師師又是個初及笄的少女,定好拿捏一些,可沒想到這個小丫頭如此不通曉情理,絲毫沒有將他們一行放在眼裏,從一開始便將氣氛鬧得如此僵硬。
此刻端木家騎虎難下,程師師顯然沒有要打破這份尷尬的意思,這叫端木家其餘未說話的幾人兩麵為難。
之後說的話,既不能打了自己家人的臉,又要將氣氛緩和一下,無疑難上加難。
九長老即三房端木殷的祖父見勢不妙,眼珠子微微動了兩下,說道:“程大小姐稍安勿躁,我們並非挑釁大運堂的意思,隻不過風玥於我們端木家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人,兩位長老心有掛記,適才多有冒犯,還望大小姐見諒。”
程師師另眼看了九長老片刻,倒是覺得此人相交之其他人來說,順眼了些,遂與他接道:“這位前輩說的話尚且中聽些,旁人倒是該學著點兒才是!”
“你!”
“老六!”
方才嗆聲的人聞言便要炸,卻被坐在客席首位,同樣沒講過話的一名老者喝住。
那喚作老六的人似心有不甘,卻礙於老者的威嚴不敢再行造次,隻狠狠的瞪了程師師一眼便憤憤不平的坐回了椅子上。
程師師自然對這種小把戲不屑一顧,卻是格外注意到了方才那名老者,遂略微施了記晚輩禮,問道:“不知這位前輩是?”
那老者也不裝腔作勢的賣關子,十分隨和的笑了笑,拱手回答:“不敢不敢,大小姐這禮老朽受之有愧,小老兒不過是命硬了些,強撐著這把老骨頭勉強在長老閣苟且偷生,後生們仁義,敬我這把年紀且喚我一聲二長老,風玥當年也是如此。”
什麽叫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程師師想著,不由對這位二長老肅然起敬。
一個人有幾分斤兩,寥寥數言便可看出高低,會說話與不會說話便是這麽分出來的。
這老頭子不過隻言片語間,先是自貶門檻,抬高了她們大運堂的門楣,再是自降身份拾起了他們端木家丟下的麵子,接著自報名號挽回身份,最後更是把弄堂都搬了上來,叫她連反駁都不敢肆意妄為,真是好一顆七竅玲瓏心!
程師師雖想替弄堂出氣抱不平,可眼前這人一看便不是好嚇唬的主兒,定了定神,她道:“前輩德高望重,師師這一禮自然是受得的,俯首作揖敬尊長,這一點,我常教我的學生要好好記牢,那我這個做老師的,自然更是要以身作則才是。”
程師師話裏的意思二長老聽了出來,九長老同樣也明白了。
九長老右手開始不停的搓撚著自己食指的指腹:光想著程師師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丫頭片子,卻忘了,這個丫頭片子不僅才高八鬥,還被武帝破例親封為皇子師。
她的學生…還能有誰!
程師師這是在威脅他們了…
弄堂在門外聽得有些忍俊不禁,程師師此舉卻是充滿了仗勢欺人的意味,不過弄堂也知道,她不過是想要以牙還牙,讓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長老們也嚐嚐,被當作螻蟻一樣說踩死就踩死,到底是什麽滋味。
“可惜這世上從沒有什麽感同身受,獨自經曆過的這短短數年,我已明白了這個道理。”
弄堂朝正憂心忡忡看著自己的海棠苦澀的笑笑,瞥了瞥廳堂的方向,便繞過她徑自走了進去。
“好生熱鬧,今兒是吹的什麽風,端木草堂的人竟來了我們大運堂做客,可是要押什麽鏢嗎?”
弄堂明知故問,擺明是要給這些人難堪。
程師師也不攔著他,見他進來,幹脆放下了挽起的袖子,撣了撣羅裙上的土,坐回主座上,打算安靜看戲。
“端木風玥!你…”
“老六!”
六長老正欲說什麽,又被人喝止,而這次打斷他的人不是二長老,而是九長老。
九長老瞪了六長老一眼,轉而換上親厚的口氣對弄堂道:“風玥,幾年不見怎麽與我們這般生疏了?這些日子你雖長時不著家,可如今乍一見到,九爺爺竟覺得,你還是同以前一樣,風趣的緊,沒多少變化。”
“噗!”
海棠剛進門便聽到了這個足以叫她笑出內傷的笑話,不待停留,轉身又馬不停蹄的跑了出去。
她得去緩緩,什麽沒多少變化,變化大了好不好!
這光是瞅了一眼便敢這麽下定論,端木家的人都是大傻子不成?
還是說,他們都瞎?
“噗!”
海棠想著,又是一個噴笑,就差將下巴都笑的脫了臼,好容易拭掉自己飆出來的眼淚,海棠拱拱鼻子想:
她得回去了,不曉得一會兒會發生什麽事,可不管發生什麽,她都想要在弄堂身邊守著他,這樣她就可以在第一時間感知,弄堂到底是喜是悲,以免那個傻瓜為了叫她寬心,故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然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舔舐傷口。
沉重!
這是海棠再次埋進廳堂後感受到的氣壓。
這是怎麽了?剛才還好好的?
海灘一邊左看右看一邊問自己,結果顯而見之,她什麽都問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