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霍尊於竹屋內閉目打坐,安靜聽著素裹的稟報。
“殿下以程師師的名義將三皇子引致集會之地,這才引出了巧遇焦文這件事。”
黑暗中,霍尊哼笑一聲:“借刀殺人。”
“是。”
素裹頷首,而後繼續道:“二皇子杜睿聞風鵲起,借德妃母族之力將杜奕圈養的名士全盤緝拿。宮裏傳來消息說,杜奕在尚書房跪了六個時辰,傷了下肢,所以收了太子殿下送的金瘡藥。”
安靜的竹屋中又傳來一聲輕笑:“借花獻佛。”
“殿下思慮周全。”
“是投機取巧。”
霍尊氣沉丹田,緩緩睜開眼睛,看似不經意地問道:“這麽說,端木家那個逃出來的小子…如今很合太子的意?”
素裹頷首:“是,如今弄堂已經開始著手為東宮煉化死士了。”
“喔?這樣的事,也告訴他了嗎?”霍尊下床,興味十足地睨了素裹片刻,別有深意地道:“有點兒意思。”
素裹推測不出霍尊的意圖,安靜的站在原地靜候吩咐。
“上次那個輕功不錯的丫頭如何了?”
素裹寂然,少卿略帶尷尬的回答道:“海棠姑娘離開東宮已有兩日了,屬下擔心貿然跟蹤會暴露身份,便沒有派人跟去,所以不曾知曉她如今身在何處。”
跑了嗎?
霍尊暗中思忖,可很快便否決了自己的猜想。
“不用管她,用不了幾日,她自己定會回去的,且等便是。”
素裹欲語還休,臉上猶豫不決的樣子全都被霍尊看到眼裏。
“若是這個丫頭肯為太子效力,那…東宮的不少難題,便都迎刃而解了。”
素裹不明霍尊所指,但知道自家主上絕不會貿然留意一個人。
他這般在意海堂,定是有空穴來風。
“屬下愚鈍。”
霍尊無視素裹的謙詞,轉而背過身繼續問道:“那幅畫,找到沒有。”
素裹知道其問的是靜妃那幅封妃像,忙回應道:“找到了,屬下已派人去木舟書府請了有名的畫匠,過幾日便可將描摹的畫像送來。”
“木舟書府……”霍尊呢喃。
天下第一書院嗎?
這樣…倒也配得上為他的靜兒畫一張像了。
……
普陽城,端木草廬。
端木磊憤恨之下掀翻了前來送茶水的丫鬟手中的托盤,房中一幹人等均被嚇得花容失色。
尤其是被掀翻了茶杯的丫鬟,立刻雙膝跪地,開始求饒,全身都在瑟瑟發抖。
端木磊無心理會那丫頭,一腳將其踢開,不勝其煩地罵道:“滾開!都給我滾出去!”
一屋下人,連同被踢開的丫鬟聞言,皆如釋重負,匆匆踱出門去,生怕端木磊反悔,反將慍火遷怒於他們。
待房內隻剩了端木磊一人,他的怒氣不但未有所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右手握拳狠狠地朝麵前的圓形木桌拍去。
隻聽啪的一聲,原本完整的棗紅圓木桌已被震成了碎片。
“張口閉口都是端木風玥,那個雜種已經死了!難道我一個活生生的大活人竟還比不得一個被燒成了碳的焦屍嗎?”
端木磊氣急,竟開始褻瀆一個已死之人,他狠戾地眯起眸子,將拳頭握得嘎嘎作響,開始盤算起一係列的陰謀。
“既然你們兩個老頭那麽賞識端木風玥,那本少爺便成人之美,將他的屍骨挖出來,燒成灰喂你們喝下去如何?”
端木磊說著便陰森地笑了起來,直至已近癲狂,方才罷休。
“那時候,也就是送你們兩個老東西上西天的時候!”端木磊猛地一瞪眼睛,而後又蹦出一串連續的笑聲。
笑的過程,他仿佛看到了端木草廬的兩位長老,苟延殘喘的跪在他的麵前搖尾乞憐,頓時高聲呼道:“大快人心!”
“待這兩個老不死的家夥死了,我倒要看看,誰還敢提端木風玥那個短命鬼!”
端木磊沉浸在在自己的想象中,久久不能自拔,仿佛如今他已經成為了端木家的新當家,問鼎了醫術這條山路的巔峰。
可端木磊沒想到的是,此時,他口中那位早已燒成焦炭的短命鬼,同樣也在一步一步行走著屬於自己的複仇之路。
那人改名換姓,拋棄了曾經的輝煌;重整旗鼓,確定了未來的方向。
他叫弄堂,是個大夫。
他披荊斬棘,步步為營,已慢條斯理的開始了他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部署。
東宮,青年院。
弄堂手中半舉著一枚白色的瓷瓶,瓷瓶裏裝的是前幾日出爐的丹藥,也是杜寧見到的那顆化石丹。
弄堂冷笑一聲,將瓷瓶轉捏到手裏,一字一頓地說著心中早已想說的話,仿佛在鄭重的宣誓。
“端木家,我們江湖再見。”
那時還望你們記住,我名為弄堂,為取你們的性命而來。
嗤——嘭!
響亮的煙火騰空,散成無數星光點點。
弄堂透過大開的窗子朝外邊的夜空望去,一道道彩色的光暈正伴隨著井然有序的尖叫聲直衝天邊,最後發出自己最為洪亮的一聲呐喊,化作流光四溢。
“全城一起燃放的煙花嗎?真美啊……”
弄堂頗為感慨的環住雙臂支撐在窗架上,目光坦然且透露著安詳:“果真是年關將至,爆竹聲聲辭舊歲。”
“那你可包好了壓歲錢?”
乍聞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弄堂猛然轉過身去,不可置信地看著屋內來人。
海棠美目彎彎笑得燦爛,額間的朱砂與她身上的廣袖珊瑚裙相得益彰。
看著麵前的海棠生動的樣子,弄堂的嗓子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艱難地吐不出半個字。
短短兩日,她竟消瘦了不少。
弄堂歎了口氣,迎視那張大大方方的笑臉,聲音有些壓抑地道:“你回來了…”
“嗯,我…想見你。”所以,便回來了。
海棠隻說了一半的話,卻將心中想要傳達的意思,全數傾倒了出去。
“我想,你總是欠我一個解釋的。”
弄堂點頭:“可,並非所有的解釋,都需要言傳。”
“那你想如何?”
“比如這樣……”
未等話落,弄堂已一把拉住海棠的手,將她帶進懷裏,手臂收緊她纖細的腰身,在她錯愕地抬頭之際,輕輕地埋首,將自己的“解釋”覆了上去。
“這便是身教。”弄堂將她扣在懷裏,輕輕嗬氣:“可是你要的解釋?”
海棠沒有回答,藏著臉貼緊了弄堂的胸膛。
而此時的夜空中,一簇絢爛繁華的煙火,怦然開花,照亮了整個天際,也見證了今晚,窗廄中的花好月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