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蘇黎模糊了答複,弄堂冷冰冰目光兀地朝他臉上睨去,意圖索要一個交代。
蘇黎右後方的近衛,見狀趕忙補充道:“公子放心,娘娘無憂,不過屬下等人確是不曾見過娘娘本人!”
蘇黎後知後覺,發現弄堂臉色不善,也迅速上前解釋道:“方才我等回來之時,曾見過太子妃娘娘的大侍女素裹姑娘,據素裹說太子妃突覺身體疲累已先行就寢,叫屬下尋得太子知會一聲,莫要白跑一趟書房。”
“太子妃回寢院了?”
“正是。”
弄堂再次確認道:“你可確定?”
蘇黎見狀失笑:“屬下確定。”
應答之後,蘇黎見弄堂的疑慮仍未消除,隻得進一步解釋:“弄堂公子有所不知,素裹是太子妃娘家帶來的貼身丫頭,她所言之,無需摻假。”
弄堂暗忖:莫非真是我多疑了?
察覺蘇黎等人不解地看著他,弄堂會心笑道:“我今日與太子飲酒飲得多了些,思慮混亂,有些疑神疑鬼,你們莫往心裏去。眼下還是快將太子殿下帶回去休息吧,之後也好各司其職。”
蘇黎也正有此意,他朝弄堂鄭重地頷首示意,手臂攬緊杜寧便要告辭,可身子轉至一半時又突然回頭,好心地向弄堂提議道:“方才言語中了解,弄堂公子可是也有些不適?不如屬下差人送您回青鳥院?”說著便要招呼身後的兩人。
弄堂忙擺擺手道:“不用了。”
他朝蘇黎若無其事的笑笑:“我沒什麽大礙,更談不上醉,到花園吹吹風就是了,蘇侍衛盡管去忙吧。”
蘇黎本欲叫弄堂無需客氣,恰逢杜寧夢中囈語,迷迷糊糊朝弄堂伸了伸手,喚了一聲母妃。
蘇黎愣住,然後尷尬的抓了抓耳朵,訕笑道:“如此,屬下失禮了!”
接收到弄堂釋然的笑容,蘇黎不再駐足,招來身後其中一人,一齊將杜寧挎起,而後逐漸遠去。
亭台廊間,冷風驟起,空曠的深夜庭院,如今隻剩下弄堂一人。
寒風將他額前瑣碎的頭發吹動、打散,最後露出一張若有所思的蒼顏。
“東宮今晚,絕非尋常。”
待弄堂回到青鳥院,未行幾步,正與徘徊在院內的海棠不期而遇。
海棠見弄堂回來,突然鬆了一口氣,小跑到他麵前,關切的詢問:“你跟杜寧好好的在橋上喝酒,怎麽突然間就沒了人影?如同憑空消失一樣!我還以為你們兩個結伴跳河了!”
弄堂望著海棠被凍的紅彤彤的鼻頭和雙頰,發自肺腑的輕笑一聲道:“寒冬臘月,跳哪門子河?即便是有河可跳,我也總不能帶著太子殿下一起吧!”
海棠冷哼:“我是怕杜寧會拉著你一起跳!”
弄堂莞爾,想起杜寧酒後失儀的樣子,不禁歎息:若是杜寧真要拉他一起跳河,恐怕他也隻有跟著跳的份兒,單憑那杜傻子的一身蠻力,他也得束手就擒。
海棠突然想起自己在此等候的目的,忙揪住弄堂的袖子慎重地道:“東宮來了外人!”
弄堂睫毛微顫,半眯著眸子欲醺未醺:“可看清了來人?”
海棠驀然搖首,略帶歉疚:“兩個人,身法極快。”
“盡全力幾分勝算?”弄堂試探著問道。
海棠緘默,再度抬首已是肯定答案:“前者沒有,後者五成。”
弄堂仰頭不語,他望向杜寧寢殿的方向,心中有些悵然:該來的總是會來,霍尊,你我的賬,不妨最後再算。
海棠心中對那兩人的身份也有所猜疑,雖是跟丟了,但隻憑那短短一瞬間的提速,她已有了人選。
而霍尊,排在首位。
……
“主上。”
聽聞那道低沉沙啞的嗓音再度響起,於黑暗中調息的霍尊,緩緩睜開眼睛,露出一雙漆眸。
“太子可好?”
霍尊的聲音變得更為滄桑無力,像一個遲暮的老人,已然快要燈盡油枯。
黑衣人聞音先是一怔,然後將杜寧安然無恙的消息如實稟告,順便提及了弄堂對今夜之事似有所懷疑。
霍尊聞言冷笑:“本座倒是忘了,即便是條喪家之犬,他也是會咬人的。”
黑衣人不語,她知道霍尊方才內力失控,險些暴走,不得已封住了自己的任督二脈。
他此時的身體,甚至可以用虛弱來形容。
“素裹。”
黑衣人一愣,隨後趕忙應道:“屬下在。”
霍尊掃了她一眼,知曉她方才在出神,卻並未在意,轉而繼續道:“武帝賜給了太子一幅靜兒的畫像,你找人…將那畫臨摹一幅出來。”
黑衣人——素裹受命。
此後,主仆二人再未做過多交涉,不久,素裹便抱拳離去。
回東宮的路上,素裹陷入沉思:原來,主上親自去東宮竟是為了靜妃娘娘僅存的畫像嗎?
可到底是什麽原因讓霍尊突然改變了主意,變拿畫為臨摹呢?素裹不知道,可她非常清楚的是,霍尊對靜妃始終存在著一種強烈到有些極端的占有欲。
單從他最開始隱瞞原因,親自出馬去找那幅畫便可以看出,霍尊排斥任何人動靜妃的東西,包括靜妃的兒子,杜寧。
“到底是什麽原因呢?”素裹小聲嘀咕。
此時的素裹已恢複了東宮太子妃大侍女的裝扮,一襲粉裙,溫婉有禮。
她是蕭蓉救起的孤女,多年來忠心耿耿,恪守本分,殊不知,她本身就是一個天大的騙局,隻不過這場騙局裏,受傷害的並非蕭蓉夫婦。
素裹苦笑,洗淨了手,端起早已準備好的冰塊和幹毛巾,似清風拂月一般轉瞬便來到了寢殿。
靜候在門側的兩名宮裝少女見素裹到來,皆低眉順眼朝各自那邊退了兩步,叫了聲素裹姐姐。
素裹微微頷首,似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杏目彎彎朝兩人笑道:“你們兩個剛來不久,尚不知主子習性;今晚娘娘身體不適,殿下又醉得厲害,想來還是由我親自照顧來的安穩,你們去小廚房熬一碗醒酒湯來,再單獨備些蜂蜜,殿下喜歡甜的,可記下了?”
“奴婢記下了!”
兩個新來的小侍女受寵若驚於素裹這等和善的語氣,忙不迭的雙雙點頭應道,轉身便小跑著離去,連聲謝詞都未曾提及。
素裹看著兩人慌慌張張的背影,嗔笑:“倒是兩個心思單純的。”
說罷便推門進了室內。
房內各處依舊是有些晦暗的燭光,時不時發出呲啦的響聲,正是燃盡了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