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與海棠居住的青鳥院本就處在東宮的偏僻地界,在人丁稀少的府邸裏,顯得異常冷清。
可當海棠躡手躡腳的走進院子時,卻感覺一股比尋常更加陰沉的氣氛壓迫而來,將她已經調節好的情緒再次打回了原型。
“回來了?”
背對著她的弄堂沒有回頭,也沒有轉身,有的隻是一句平淡的有些疏離的問候。
海棠的鼻子驀地一酸,轉瞬便紅了眼眶。
“嗯。”她悶悶地道。
弄堂聽出她聲音的怪異,慢吞吞的睨去一記眼神:“為難你了?”
“沒…沒有,太子和太子妃都很和善。”海棠解釋。
“嗯。”弄堂點點頭,不經意卻看到了她紅腫的手腕,眼睛瞬間變得犀利起來。
他慢條斯理的拿出早已準備妥當的消腫化淤膏,不由分說的便執起海棠的手腕,在她滿眼不解的注視中,將她拉到桌前坐好。
“你……”
“我還以為是自己多此一舉,沒想到你真的帶著傷回來了。”
“我…”
海棠開口,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她不敢看弄堂臉上的表情,擔心會因為他一個不以為意的皺眉,就掉出眼淚。
“不用解釋,我都知道。”
“嗯。”海棠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防止自己嗚咽。
弄堂舀出一塊凝膏,小心翼翼地在海棠紅腫的手腕處,塗抹了一圈。
“是誰綁的你?”
弄堂問的平靜,仿佛在與她話家常,手上的一舉一動也出奇地輕柔。
“啊?沒!沒什麽,是我動手在先……”
“是誰綁的?”
“真的沒事…”
“誰?”
“是太子身邊的那個貼身侍衛…”
“嗯。”
弄堂終於滿意了,他反複的揉捏著海棠淤血的地方,想要幫她緩解疼痛,這紅痕深得發紫,顯然是用了大力。
“嘶!”
海棠倒抽一口冷氣,手腕也瑟縮一下,卻沒有掙開弄堂的牽製。
“忍一忍,若不幫你揉開,明天會更腫。”
海棠點點頭,仿佛下了多大的決心,暗自將眼睛閉了起來。
弄堂不作聲,繼續幫她推拿。
好一會兒,察覺手腕傳來熱熱的酥麻感,海棠才睜開眼睛,長長出了一口氣。
她偷偷瞄向弄堂,見對方還是平淡無瀾的樣子,抿了抿嘴小聲問:“弄堂,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有一點。”
沒料到對方竟這樣直言不諱,海棠一時不知作何反應,好一會兒才又悄悄問道:“可是因為我自投羅網?”
“嗯。”
又承認了!海棠驚訝。
“那你討厭我了嗎?”
“……”
不說話了!
海棠緊張地看著弄堂一成不變的樣子,心裏撲通撲通的打起了小鼓。
“弄堂?”
她不死心的追問,但心裏卻又有些恐懼弄堂說出來的答案。
“不會。”
就在她快要失望的時候,弄堂雲淡風輕的吐出兩個字,叫海棠精神一震。
“真的嗎?你不討厭我?”
“嗯。”
“多謝你!”
“……”
弄堂看著瞬間恢複活力的少女,露出一個古怪地表情。
“謝我做什麽?”
“呃?”
海棠自己顯然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意思,她隻是本能地便說了出來。
如今該怎麽解釋?多謝他?
海棠抓抓自己的腦袋,自惱的問自己:我為什麽要說多謝?
抬首見弄堂一臉認真地似在等她的答案,海棠的腦子更加的混亂。
“我…”
她躊躇一會兒,沉了口氣,認真的對上弄堂的眼睛,誠懇的說道:“多謝你沒有留下我一個人不理。”
弄堂推拿的手一僵,隨即鬆開了她的手腕。
“若隻是這樣,那我更沒有資格討厭你……”
海棠不解的看著他:“我說錯什麽了嗎?”
她的手變得不知所措,緊緊地捏住桌子的邊角,等候弄堂的回答。
“沒有。”
弄堂平靜地搖搖頭,他眼神變得深邃,目光悠遠地望著門外偶爾落下的霜花。
“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我隻有你了。”
他語出無奇,卻將心底最深刻的想法表達了出來。
海棠乍聽到這句話,久久回不過神來,好半天才顫抖著聲帶,磕磕巴巴的問道:“你…你…你說什麽?你隻有…我?”
弄堂不語,目不轉視的看著恍如吃了一顆秤砣,半晌閉不攏嘴的少女,笑得出塵。
海棠沉默了許久,突然抬起頭,抓住弄堂的袖子,鄭重的道:“錯了!”
弄堂挑眉,不解的看著她:“什麽?”
海棠將他的袖子拽得更緊,擲地有聲地回應:“不是你隻有我!”
她複吸了一口氣,肯定的道:“是我隻有你。”
從那天之後,海棠發現,弄堂臉上的情緒似乎多了一些,對事情的關注也豐富了很多。
雖然他還是不喜歡出門,隻知道埋頭擺弄那些藥材,可他似乎對東宮的其他事也上心了一些。
不再將太子與太子妃的閑談碎語歸結為東宮的家事,在海棠喋喋不休縫隙中,也會間接插上三言兩語,卻每次都可以解決杜寧的後顧之憂。
歲月如梭,時光荏苒,轉眼間已是年關將至。
在上禹,新年是辭舊迎新的象征,更是最傳統、最重要的的節日。
是故,近幾日來,街上繁鬧,家家戶戶都在置辦年貨。
就連一派冷清的東宮,都在入了臘月之後,逐漸熱鬧起來。
海棠天性隨和,久而久之便與東宮大大小小的奴仆雜役熟絡起來。
眾人與她的親近之處,就連杜寧都望塵莫及。
“海棠姑娘,小人出門采辦時,恰巧遇到了賣糖梨膏的小販,想著您上次說了聲愛吃,便順道帶回來了一串,給您解解饞。”
“啊!多謝你啊小板凳!”
海棠喜滋滋地接過一小廝遞上來的糖葫蘆,另一隻手緊接著便去摸自己的荷包。
那小廝見狀,忙後退兩步,樂嗬嗬地道:“姑娘慢慢吃,小的還有些事要交代,便先去了。”
說完也不給海棠說話的機會,一溜煙跑了個幹淨。
海棠哎哎地喊了半天,也不見他停下腳步,無奈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散碎銀子,海棠撇撇嘴又收了起來。
“海棠姑娘莫要見怪,小板凳一向如此,且隨他去吧。”
說話的是最開始為海棠和弄堂引路的小侍女,名叫芙兒,一來二去兩人變成了接觸最多的。
“唉!”
海棠歎了口氣:“這已是小板凳這些日子第三次出門給我帶吃的了,我總不能總占人家便宜吧!”
芙兒掩唇偷笑:“姑娘有所不知,小板凳為人圓滑,眼開就要過年了,東宮的年貨還沒定下具體是哪家哪戶的供給,所以近來,小板凳沒少被人巴結,尤其是這幾次給姑娘的小吃食,都是些客商的小把戲。”
海棠看著手中吃了一半的糖梨膏不禁有些咂舌:“討好人,用吃的?”
芙兒點頭:“太子妃曾有言在先,入東宮為仆者,不可收惠受賄!是故平日裏咱們做奴才的,都過的清貧,也隻有這過年過節時,恰逢嘴上能有些福分,相較之前,可多些個小小的零嘴吃。”
海棠聽完,突然滿是驚喜的看著芙兒,抓住她的手緊張兮兮地問道:“那百裏醉可能喝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