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風風火火的跑到弄堂的房間,一進門尚不曾說話,便將弄堂剛剛倒滿的一杯水,掫了個底朝天。
弄堂習以為常的複拿起一個空杯斟滿,半舉著胳膊等她喝完。
果不其然海棠喝罷,剛想道再來一杯,卻見弄堂的胳膊就在麵前。
她靦腆的笑笑,將手中的空杯子放下,換上弄堂手中的,然後再將水盡數喝幹。
“哎呦喂!”
酣暢過後,海棠長舒一口氣,然後興致勃勃地同弄堂講起了自己方才的所見所聞。
“你說太子、太子妃三日不曾碰麵?”
“對!”
“太子這三日內,一直閉門不出?”
“對!”
“還有嗎?”
海棠埋頭想了想:“啊!有!我看過了,雖然那池塘的水麵結成了厚厚的冰層,但依稀還是可以看出水池的邊界,的確被鋪上了一層石板。”
弄堂鬆了口氣:“果然說了一個重點。”
海棠撇撇嘴:“不要忽視小事好不好!”
“這並非小事,是太子的家事。”
“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弄堂知道她在胡攪蠻纏,便不欲與她再行反駁,將桌上的湯婆子握到手中,轉身行至帶來的箱子前,整理起藥材。
海棠安靜的坐了一會,略感無趣,便又磨磨蹭蹭的晃悠到了弄堂的身後。
弄堂此時正全神貫注於手中的一片枯葉,對海棠的動作至若惘然。
海棠見弄堂不察,複又往其身邊挪動了兩步。
再兩步。
再兩步。
……
直至兩人已處在齊平。
“做什麽?”
“啊?啊!不做什麽啊……”
弄堂悄然出聲,叫海棠始料未及。
她揚起腦袋見弄堂的眼睛依舊在那葉子上,並未看她,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略帶心虛的道:“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板藍根的葉子。”
“做什麽用的?”
弄堂詫異的看了海棠一眼:“你竟會問草藥的功效?”
海棠理直氣壯的嗆聲道:“怎麽?我不可以喜歡醫理啊!”
“自然不是。”
弄堂輕輕一笑,看了看海棠氣鼓鼓的樣子,毅然把手中的葉子遞至海棠麵前。
海棠伸出手指,受寵若驚的指了指自己,換來弄堂深深的頷首。
“給,你不是要知道用途嗎?”
“嗯嗯!要知道!”
弄堂見她小心翼翼的捧著那片板藍根的殘葉如視珍寶,忍不住笑出聲。
“它是清熱降火常用到的藥材,很普遍。”
“是嗎?”
弄堂頷首。
“那你為啥還要看它看這麽半天?”
弄堂啞然,耳朵上慢慢渲出了淡淡的粉色。
他現在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都咬下來!現在該怎麽說?
難不成說自己根本沒有在看葉子,而是在暗中觀察你?
那就死定了!
弄堂如是想著,頭皮已經開始發麻。
“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弄堂胡亂的摸摸臉,幹笑:“哪有,大概是沒睡好。”
海棠隨口喔了一聲,便又將注意力放回到了手中的枯葉上。
“這個葉子不完整吧?”
弄堂挑眉:“你怎麽看出來的?”
海棠笑嗬嗬的又將葉子移至他麵前,指著頂端的裂痕煞有其事的道:“雖然這裏和下邊的褶皺是一樣的,看上去很完整,但是你看,葉子下邊的紋路雖不是很清晰,但都是以對角為中心,向兩邊分布,不曾斷過的。”
“而最上邊的紋路很明顯找不到可以作為中心的對角線,所以我想,這葉子應該被斜著裁過了。”
弄堂安靜地聽海棠說完,輕輕拍了怕手掌。
“你很聰明,這葉子的另一半,被我拿去做書簽了。”
海棠裝作漫不經心的點點頭,然後一把將手掌收回來,放到胸口道:
“這一半送我如何?”
弄堂愣愣地點點頭道:“可以啊,不過我很好奇,你要半片葉子做什麽?”
海棠揚起腦袋,故弄玄虛:“我才不告訴你!”
弄堂無奈的搖搖頭,繼續整理藥材。
海棠偷偷睨了他一眼,見其毫無察覺,便將那半片板藍根的葉子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內衫的口袋裏,緊貼胸口。
做完一幹動作,做賊心虛的海棠施展再次偷瞄戰術,見那人依舊不為所動,便又輕輕向弄堂的身邊靠了兩步。
弄堂微微垂了垂眸子,對海棠的小動作熟視無睹,卻仍舊裝做無從覺察的樣子,隻是嘴角卻總是在不經意間,彎了又彎。
……
“蘇黎。”
半倚在太子寢殿門前的蘇黎,聽到那熟悉的聲音,一個激靈直起身來。
“殿下叫我?”
“去叫人打些水來,孤要沐浴更衣。”
“是!”
蘇黎欣喜若狂,足不沾地的朝外奔去。
“三天了!殿下終於說話了!”
蕭蓉聞言隻是輕輕嗯了一聲,便再無其他反應。手中的筆未停,頭未抬,就連寫字的姿勢都未變過半分。
素裹見狀雖是不解,卻也安安靜靜的退了出去。
待房內隻剩了蕭蓉一人,她行至一半的筆驀地頓住,記載了密密麻麻數字的宣紙上,垂下了兩滴淚珠。
次日,闕都一隱秘的竹屋內,一襲黑衣的霍尊淡然坐在窗邊,隻見他眼中一動,隨手招來一隻雪白的信鴿,穩穩落於他肩上。
霍尊揉了揉鴿子的頭,解下它腿上的竹簽,在見到其上的內容後,霍尊的臉上久違掛起了久違的笑意。
“好小子,是塊璞玉。”
霍尊再次將那張字條展開置於眼前,隨即輕笑出聲,漸漸又轉變為爽朗的大笑。
那展開的字條上,用娟秀的字體寫道:太子以身作餌,誘敵兩批,兩方人馬,盡數生擒;皆為暗衛,諸修內功,可做死士,成敗參半。
半日前,東宮。
“聽說你懂得製藥?”
弄堂莞爾:“作何使用?”
杜寧輕輕吐出四個字:“甕中捉鱉。”
……
“所以,你就把藥給他了?”
弄堂點點頭:“為什麽不給?”
海棠惦著滿肚子的惆悵,可憐巴巴地說道:“我以為,你會用那藥換一壺桃花釀喝喝。”
弄堂愕然,不多時,他道:“桃花釀我倒是沒要,不過他答應我,送幾個沒用的人給我試藥。”
海棠聽見了新名詞,便不恥下問道:“試藥?怎麽試?”
弄堂將食指豎於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於她耳邊輕輕低語道:“噓,佛曰,不可說。”
海棠看他一臉高深莫測的笑著,便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小手僵硬地附上自己的耳朵,似仍沒從剛才的畫麵中走出來。
他低語時的呼吸,盡數吹撫在她的耳內,不深不淺,卻正好燙的她忘記了思考。
所以,當她看到弄堂在笑時,她也隻是僅僅想到:天啊,這世上,怎麽會有人笑得這麽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