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寧看著那自稱大學士的老者半晌,不語,心裏百味雜陳,這老者他雖不曾見過,但宋哲這個名號他卻聽過。
宋哲是前代上禹帝年間的大學士,曾擔任過他的五皇叔瑀王殿下的老師,並主修全國史學,德望兼備。
後來武帝即位,便先後處死了與之奪權的瑀王一家以及瑀王那時所有的親信部下。
而宋哲因未參與黨派之爭幸免於一死,但武帝卻還是以篡改朝史為咎將其貶黜去了嶺南。可不久之後嶺南總督王炳卻傳來消息,宋哲一家在去往府衙的路上遭遇山匪洗劫,老少無一生還。
但今日,卻見這早已被宣布死去的人還好好的站在他麵前,杜寧的心情開始沉重起來。
看來十八年前,宋哲並未死掉,而是投靠了阮正雄!那他的嶽丈蕭何之所以死無全屍,是因為沒有答應阮正雄的勸投嗎?
杜寧的神情有些嚴肅,他再次看向阮正雄,眼中已有了先前沒有的恨意,心道:“便是這個人,叫蓉兒從小失去了雙親,過上了寄人籬下的日子,整日受盡淩辱折磨,還因為受了寒,終生難孕.……”
想起蕭蓉的樣子,杜寧臉上的瘧氣更重,同時心裏也產生了一種恐懼:蕭蓉的父親蕭何左遷,是受了他父皇的旨意,出手的是阮正雄沒錯,可追根起源竟是自己的父皇想要除掉蕭何?
從阮正雄的話裏不難聽出,他父皇明知新來嶺南的官員大多會被山匪絞殺還依然將蕭何調去嶺南,除了想殺蕭何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還能是什麽目的呢?
可是令他父皇——堂堂的武帝沒想到的是,那山匪不是別人,而是阮氏的餘孽!
若是蕭何當時投靠了阮正雄,蕭家一行人定可相安無事!可笑他的嶽丈大人,在那個時候卻偏偏選擇了繼續效忠那一心想置他於死地的君王。
杜寧痛心疾首,心中苦澀不已,沒成想到頭來,竟是他們皇家害的蓉兒兄妹這般淒苦嗎?
“殿下?”
竇瑛見杜寧神色異常,關切的上前探看,卻見杜寧抬起一隻手來,阻止了竇瑛繼續詢問。
杜寧轉過身從久江手中將另外一把兩極劍接過來,眼睛犀利的看向城下:“阮氏與杜氏的恩怨,今日不妨就先做個短暫的了結。”
阮正雄見杜寧雙手執兩極劍,眼中戰意正濃的看向自己,陰森森的笑了起來:“如你所願,本殿便陪你這杜氏的黃口小兒耍上幾個來回!”
當聽聞杜寧言論一出,竇瑛的神色已經大變,可來不及勸阻,就聽阮正雄那廂已然迎戰。可事關重大,竇瑛還是忙扣住杜寧已經前移的肩膀沉聲道:“殿下三思!”
杜寧站住腳步,回頭看了看竇瑛嚴肅的麵容,低聲說道:“竇將軍有所不知,全天下於孤,都可以三思,以確保萬無一失,可唯獨內子的錐心之痛,使我餘生都無存顧及。當我方才得知,這輩子我都不能親手替她手刃滅門元凶時,腦海中隻產生了一個念頭,就是用我這雙手,叫染她雙親鮮血之人付出代價。”
杜寧說話時語調平鋪直敘毫無波瀾,可竇瑛卻聽出了悲憤至極的情緒,這讓竇瑛不禁好奇:那蕭氏之女,如今的太子妃,究竟是位怎樣的人?
竇瑛沒在出言阻攔,落在杜寧肩膀上的手掌也緩緩抬了起來,他道:“那殿下此戰的身份,便並非代表著心係天下皇室,而是作為一位視妻如命的丈夫!即使家事,那竇瑛又有何理由攔著殿下呢?”
杜寧會心一笑:“杜寧謝過將軍,我以皇族的名義保證,不論杜寧這次能活著回來與否,阮氏大軍,必敗。”杜寧說完便不再停駐,一身輕裝不帶任何盔甲便縱馬移出城門。在阮正雄滿臉驚訝之下行至戰場中央。
“好大的氣魄,你年紀輕輕,膽子倒真是不小,穿成這樣便敢前來,是要送死不成?”
杜寧不語,將右手中的南極劍橫置胸前,虎視眈眈的看著阮正雄。
阮正雄感覺自己的威嚴受到了威脅,正色道:“你想死,我便如了你的意!”說著便驅馬上前,與杜寧正麵相迎。
杜寧冷清的眸子眨了一眨,左手中的北極劍便垂直的搭在了胸前的南極劍後,用此生最為輕柔的聲音呢喃道:“蓉兒,等著我。”
伴隨著一聲嘶吼,阮正雄已經身近杜寧左右,金光閃閃的盔甲在太陽的映照下,越發的耀眼,與杜寧揚起的劍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
闕都,東宮
沐非幕訕訕的跟在大搖大擺的程遠程身後進了東宮大門,說真的,她有點緊張。
活了十幾年,每天都在想著怎麽避免跟杜家的人產生聯係,好偷的個餘生安穩,誰曉得的有朝一日她竟會有機會跑到人家堂堂太子的老巢裏來?所謂造化弄人大概說的就是她這個情況吧,想及沐非幕又是一聲長歎。
“唉!”
走在前邊的程遠程終於沉不住氣的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身後跟著的小尾巴。
“我說阿幕,下午我便告訴過你,你不敢來可以不來的!可你當時信誓旦旦的拍著胸脯子說誓死要一覽太子妃娘娘的近容,非要跟著我!結果呢?你這一路上念念叨叨、坎坎坷坷、反反複複、瘋瘋癲癲!好不容易跟著進了東宮的大門,又開始了唉聲歎氣,我說媳婦兒,你到底想幹啥?”
沐非幕看著程遠程無可奈何的樣子,也知道自己是難伺候了些,當下隻好撇撇手道:“好了好了,我跟在後邊不出聲就是了,不就是來提個犯人嘛!一咬牙一閉眼就又回去了!”
程遠程側目:“一咬牙一閉眼?太子妃不見了?”
沐非幕後知後覺的啊了一聲,點頭道:“要見的!要見的!”
“見誰?我嗎?”
待沐非幕話音剛落,便聽見一溫柔的可以掐得出水來的聲音,飄忽而來進入她的耳道,沐非幕神情一怔,迎聲望去,見有娥眉兮聘婷而來,同輝相伴,嫋嫋如煙。
“好生典雅的夫人。”沐非幕看得兩眼發直,不由得囈出聲來,引得旁邊的程遠程捂嘴竊笑不已。
“想必這位就是沐小世子吧?”蕭蓉美目流轉,語調拿捏得當,雖是問的突然,卻並不叫沐非幕感覺突兀,反而生了幾分親近。
沐非幕看著美人喜笑顏開:“是的是的,我是沐非幕。”
蕭蓉被沐非幕這討喜的樣子逗得忍俊不禁,拿袖子掩住半張臉輕輕的笑起來:“世子原是這般可愛的性格嗎?”
“別被她騙了神女姐姐,我這媳婦兒實則同杜寧一樣皆是個扮豬吃虎的主兒……哎呦呦!”
程遠程話還沒說完,腳背便狠狠的挨了一記踩踏,而踩他的罪魁禍首沐非幕此時卻羞紅了兩塊小粉頰,嬌怯的往蕭蓉跟前湊了湊,小聲道:“太子妃休要聽他胡言亂語,我這個人向來是心口如一的!”
程遠程呲牙咧嘴了半天,見沐非幕非但沒有半分心疼之意,反而大有了見異思遷的勢頭,當下長臂一伸將她攬進懷裏,裝腔作勢道:“你少給我套近乎,心裏有什麽小九九都給我塞回肚子裏,堂堂太子妃是你們沐王府說挖走就挖走的嗎?”
沐非幕不服氣:“太子妃怎麽了!改嫁做世子妃不也挺好的嗎?而且我保證,我們沐王府住著絕對比東宮舒服!”
後邊這話顯然是說給蕭蓉聽得,可程遠程卻死命的攬下了話頭子:“閉嘴!先不說神女姐姐是不是太子妃,你倒是先掂量掂量你褲襠裏的玩意兒能不能娶妻生子,走上人生巔峰啊!”
在場的人包括蕭蓉,聞言皆是一怔,少頃,隻見沐非幕憋了個大紅臉,對著程遠程的褲襠便飛起了一腳,然後也不管他死活,轉了身便順著原路跑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