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遠程淺笑:“那便隨了他們的心意吧。”
沐非幕微微頷首,聲音顫抖地道:“我知道了…從今日起…孫庭、金子叛出沐王府……”
說完這句話,沐非幕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強咬著牙看向程遠程:“程兒…我要你幫我!”
後者聞言順從的點點頭,將她溫柔地攬進了懷裏安撫。沐非幕不語,伏在程遠程胸前安心的闔上眸子,任兩行清淚肆意橫流。
萬裏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
……
次日
沐非幕立於沐王府門前,雙目炯炯有神地看著小瑪瑙將兩壇百裏醉抱進馬車,皎潔一笑道:“小瑪瑙,你回去吧,我換馬夫了。”
天性單純的小瑪瑙哪裏聽得出玩笑,隻當沐非幕嫌棄他笨手笨腳,要將他送回給魯昭,小臉瞬間垮了下來:“世子,可是奴才做錯什麽了?奴才改啊。”
沐非幕啼笑皆非:“什麽跟什麽啊!我是說今日不用你趕車了。”
小瑪瑙聞言撤下了滿臉愁容問道:“那世子想叫誰趕車?奴才去喊。”
“是我。”
沐非幕朝來人的方向笑道:“你看,這不來了。”
小瑪瑙繞過馬車好奇地朝後瞅去,隻見一襲紅衣少年孑孑而立,臉上掛著如陽春三月般溫煦的笑容,明眸皓齒、膚若凝脂,瞬間驚喜道:“程小公子!”
程遠程走上前,摸摸小瑪瑙的頭:“這是怎麽了,瞧你委屈的。”
小瑪瑙難為情地撓了撓頭訕笑兩聲,不敢接話。
沐非幕調笑:“還不是怕你搶了他的飯碗嘛!”
程遠程有些哭笑不得,點了點沐非幕的額頭嗔道:“淘氣。”
小瑪瑙被羞得臉色通紅,佯裝生氣地抱怨:“世子!程小公子在呢,你好歹給奴才留點臉吧!”
沐非幕聞言笑得更歡:“好好好,我知道了,那你快回去吧,瞧你,臉紅什麽。”
小瑪瑙臊極朝著自家世子跺了跺腳以示自己不滿,回頭卻禮數周到地朝程遠程作了一揖:“還望小公子多顧著我家世子半分。”
程遠程點點頭:“放心,放心,你家世子可是我未來的夫婿,自然要顧著的,是不是官人?”說著眼睛便瞟向沐非幕。
沐非幕二話不說先落個大紅臉,嗔怒道:“什麽夫婿!你這個趕馬的好不正經!”
程遠程挑眉:“不是夫婿,難不成是娘子?”
沐非幕不理他,一氣之下拂開偷笑的小瑪瑙,自顧地鑽進馬車裏。不時,隻聽車廂內傳來悶悶一聲:“再不趕車,我就扣你工錢!”
程遠程朝小瑪瑙聳聳肩:“你看看,這般潑辣,哪裏用我照顧。”
小瑪瑙幹笑兩聲:“世子與小公子感情好。”
隻聽車廂內又傳來沐非幕氣急敗壞的喊聲:“小瑪瑙!你再囉嗦我便連你的月錢一起扣!”
小瑪瑙脖子縮了縮,悄悄朝馬車吐了吐舌頭:“奴才知錯,世子慢走!”
程遠程聞聲回頭,正巧看見小瑪瑙鬼機靈的模樣不由地忍俊不禁:還真是有什麽樣的主子,就能帶出什麽樣的小廝,這討巧的性子倒是和阿幕有些相似,憨中帶靈。
笑著朝小瑪瑙揮了揮手,程小桃花兒跳上馬車高高揚起手裏的馬鞭喝了一聲“駕”,馬車便徐徐前進,不多時已將沐王府遠遠置於後方。
行進了一段距離,沐非幕纖手撥開錦簾,見程遠程吊兒郎當的斜靠在橫欄上,嘴角仰著,眼裏是看不盡的笑意,不禁也
扯動了嘴角:“曬嗎?”
程遠程偏頭淡笑:“不曬。”
沐非幕被他突如其來笑容撩撥了心弦,用力抿了下嘴唇小聲嘀咕:“賣弄風騷。”
程遠程苦笑:“我怎麽又落下個賣弄風騷?”
沐非幕哼了一聲將頭縮了回去,不刻便聽車內傳來別別扭扭地音韻:“自作孽不可活。”
程遠程嗤笑道:“你這是再說我,還是說你自己?”
少頃簾子又被粗魯地撩開,沐非幕露出一張憋的通紅的小臉:“你管得著嘛!卯不準我說的是山上被關起來的那位!”
程遠程無奈,睨了她一眼:“我看,魯先生並非是被關起來的。”
沐非幕詫異,忙問道:“怎麽說?”
程遠程正過頭去專心趕車,對這問題但笑不語,沐非幕急了,用力扒拉了他的小紅衫子兩下:“你快告訴我啊,少來賣關子!”
誰知程遠程這次是鐵了心咬緊牙關一言不發,徒留沐非幕坐於車廂門口,伏在他背上廝磨,時不時掄起粉拳敲打他幾下,他也不動不吭,偶爾側過身躲避兩記用力過猛的直拳,可馬車依舊是穩穩行進,連帶顛簸都少有幾回,而那駕車之人嘴角依稀全程帶笑,此刻風光正好。
“到了。”程遠程側頭,青絲宣泄,叨擾了滿卷風舒雲淡,而他肩上翠竹布身的少女,男子裝扮,眉清目秀,纖長的睫毛垂在臉上睡的安詳。
“我信你……”似是夢中囈語,沐非幕鼓起小嘴兒殷殷道來。程遠程囅然而笑,輕聲道:“好。”
青山綠水,蟲鳴鳥歌,青苔小道前,有情人相依相偎,於半夢半醒間互訴柔腸。
約莫半刻鍾的時間,許是驚覺馬車不再動靜,沐非幕咻的睜開眼睛支起身子開始四下張望:“到了?”
程遠程輕輕頷首:“嗯。”
沐非幕見周圍無異,拍了拍方才在程遠程身上趴了許久的地方,笑道:“有勞。”
程遠程活動了下肩膀,幽怨十足地道:“哪有你這樣的,先是打人,打著打著竟睡過去了!”
沐非幕橫過一記白眼:“不就是睡了你一下嘛,大驚小怪。”說罷自行跳下車朝一直通頂的青石路望去,蹙眉問道:“你確定被關在這裏?”
程遠程丟下韁繩走到她身旁站定,眼睛瀲起光芒:“定是這裏,那日孫先生說與我們一起去尋魯先生時,思索間麵向的方向正是西南角上假山的位置,微微蜷起的右手食指朝著地麵正好敲了六下。起初我以為這不過是他的習慣,但當我看到假魯昭出現的時候便或多或少有了些其他的思路,就像你知道的,闕都城裏裏外外由六環組成,其中最外環便是由青山秀水圍成的城郊。然而當時我一籌莫展的是,城郊的山少說也有十幾座,到底要從哪裏開始找呢?不過就在我問你要不要去爬山時,你跟我講你們沐王府在城郊竟然有一座別院,那時我才終於明白孫先生到底要表達的是什麽意思。”
沐非幕思忖片刻答:“城郊沐王府別院後山的東南方向……”
程遠程欣賞的瞅了身邊人一眼,讚道:“厲害,就是這個意思,早在我使壞推你進門時,孫先生便已經猜到我有所發現,並以此為機會,明為給藏匿在屋裏的假魯昭作掩護,故意在門前設法牽製,實則是想將魯先生被藏匿的地點告知我們。東南方向的假山,說明在山的東南方向;蜷縮的食指,說的是與他情同手足卻有危險在身的魯先生,而朝下點六下,更是微妙,雖然六下不難猜出是城郊所在的六環,但是為什麽要朝下呢?”程遠程莞爾一笑,看向沐非幕。
“師父想表達的是具體地點,沐王府。”
程遠程搖頭:“不全對。”
沐非幕側目,程遠程食指朝天指去,小聲道:“天子腳下……”
沐非幕驚詫:“你是說……”
程遠程驀地將手指移於唇邊對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搖搖頭示意她慎言。
沐非幕好一會兒才平複下來,神情複雜地看了眼望不到盡頭的青石板,輕聲道:“走吧。”
程遠程沒有接聲,繞回去從車內抱出那兩樽酒壇嗅了嗅笑道:“百裏醉?紅塵醉忘,好酒。”
沐非幕垂然:“但願,這酒真能叫人一醉皆忘。”
程遠程嫣然笑靨道:“忘?忘什麽?我隻道有些人有些事…這輩子都忘不了,也不想忘,就好比對我來說,你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