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念想便有動力,為了趕在程師師婚禮前回闕都,蓮九倒是非常積極配的治療喝藥。
花錦繡也被自己爺爺以家中事雜召喚了回去,雖然不甘心,但想到自家爺爺從小對自己的“慈愛教導”花錦繡還是老老實實的跟著花威踏上了回大漠的征程。
程遠程應了整個花樓姑娘的畫像,整日忙著在花樓裏揮灑丹青,於是蓮九每日可以見到的人就是麵前的鳳七公子。
“鳳七,為什麽總是你來送藥?”
蓮九一把掫完碗裏黑乎乎的藥汁,皺著小臉兒問眼前的美男。
鳳七不言不語,把桌上的蜜餞遞過去,又回手端了一杯茶遞到蓮九手邊,蓮九習慣性的接過閉著眼睛咕嘟咕嘟咽下去,然後將茶杯送還給他,鳳七默默地接過放回桌子上,開口道:”你不覺得欣賞你如此痛苦會是一種享受嗎?”
這人果然是變態來的。
“鳳七,其實如果你不這麽刻薄的話,我們還能做好朋友的。”
蓮九難得如此正經又溫和的同他說話,鳳七腦子一空,不知作何答複。
“畢竟你那麽有錢!”
後者白了她一眼,就知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若是你稍稍聰明點兒,我們倒也不會是現在的關係。”
你早已經是七夫人了好嗎!
蓮九不曉得鳳七的意思,隻當他是在取笑自己,不滿的飛過去一記眼刀,鳳七苦笑著搖了搖頭,他就說吧,若是聰明一點兒又怎會聽不懂此話的意思呢。
“明日我帶你出去怎麽樣?”
蓮九眼睛一亮喜上眉梢:“出去!好啊,去哪兒?”
聞言蓮九心中雀躍不已,憋了這麽久終於可以出去了。
“聽說快活樓在這邊開了分鋪子,明日開張大吉,進店者都有免費的瓜子和茶水,不妨去聽段書。”
“聽書?好啊!”
蓮九愛聽書,鳳七早就知道,還知道她最愛聽得便是《穆桂英》,不過明日他還想給她聽點兒別的。
春末夏初,汴州的天氣變化多端,上一秒晴空萬裏,這一刻便是陰雨綿綿,所幸蓮九等人到達快活樓時雨才剛剛成點。
雖是天公不作美,但是快活樓的名氣不可小覷,堂內已經是高朋滿座,夥計引著鳳七等人到了雅間兒送了茶水遞了一張書帖子便退了出去。
蓮九一屁股坐定,順手拿起帖子翻了起來,鳳七翻過一個茶盞,拿茶水衝了一衝,才蓄滿了熱茶,放在蓮九麵前,然後再斟了一盞輕輕綴了一口。
“鳳七,這《獻王被俘》是新段子啊,我都沒聽過。”
蓮九拿著帖子指著上邊的書名給鳳七看,鳳七眼睛瞄了一眼。
“前幾天剛出來的段子,今兒快活樓也是頭一槽說,也算是圖個彩頭吧。”
“哦,這獻王是我知道的那個獻王嗎?”
“嗯,如今已然是欽犯,怕是秋後就要問斬了。”
“哎呀,說起來,我差點兒被這孫子害死。”
蓮九想起了自己被困峭山,樣子悲憤起來,聲音也不知覺的提高了,好在書還沒開始說,整個快活樓人聲嘈雜,蓮九的聲音也不算突出。
鳳七搓開兩顆花生豆放在蓮九麵前的小碟子裏。
“今兒有你愛聽的《穆桂英》。”
蓮九也不客氣,鳳七扒著果殼她就吃著果仁。
“我早就瞧見了,本姑娘運勢好,也不知哪個土財主喜歡,倒是便宜了我。”
原畫站在簾子外邊聽得直翻白眼兒,那個土財主就坐在你身邊啊九姑娘。
蓮九吃的正開心,隻聽大堂裏驚魂木一拍,啪的一聲,整個快活樓便鴉雀無聲,緊接著小鼓錘兒咚咚的敲了起來,眾人大叫一聲好,《穆桂英》開始了。
這邊蓮九津津有味的聽著說書,闕都那邊再一次翻了天,程師師又跑了。
聽到這個消息在花樓裏幾天幾夜不眠不休的程遠程小公子體力不支抱著毛筆暈了過去,琅崢大總管剛剛抱了幾天小嬌妻,還沒來得及捂熱乎,便又開始疲於奔命,不過這次是帶著那位傳說中的姑爺去的。
消息到了蓮九這裏,天剛剛擦黑,聽完書的蓮九進了馬車,久不見鳳七的身影,便又鑽出頭去,見原畫在鳳七耳邊說著什麽,鳳七提了提嘴角才動身上車。
雨還在下著,雨滴落在車頂上篤篤篤。
“原畫說了什麽?”
“程師師,又跑了。”
“哦。”
蓮九應了一聲不再說話雙手杵在下巴上一臉哀傷。鳳七倒有些意外。
“怎麽?”
“我在想《獻王被俘》最後那一段。”
鳳七眼神一揚:“最後一段如何?”
“獻王雖是被百穀將軍抓了,可是齊家到底是倒了,到現在連個補償都沒下來!那三少爺不過弱冠,還有那個一歲的小齊柳多可憐!”她撇撇嘴:“當然還有我的六六。”
蓮九一氣話說下來,不停的掰弄著手指頭,整張臉都寫滿了哀怨。
“你現在是在怪百穀淨初考慮不周了?”
“我哪有,百穀姐姐識大體顧大局,換做是我,隻怕連那齊家最後的血脈都保不住,我是怨那個十惡不赦的獻王!”
蓮九歎了一口氣:“鳳七,當皇帝真的那麽好嗎?”
鳳七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盯著她認真的神情緩緩開口:“對利欲熏心的人來說,當皇帝便是問鼎權利的巔峰,享不清的榮華富貴,擁不盡的佳麗三千,可一個好皇帝並不是如人所想的輕鬆,你懂嗎?”
“我不懂,但你這麽說話的樣子真好看。”
鳳七有點雞同鴨講的感覺,別過臉去不在理她,雖然她關注錯了重點,但心裏還是對剛剛聽到的回答很滿意。
“六六的身世……你可是已經知曉了?”
“黑市上的孩子,已然轉了幾手,在尋回去也是徒然。”
“哦。”
蓮九不再說話,鳳七卻曉得她心中所想,那孩子與她同病相憐,善良如她怎會毫無波瀾。
外邊的街道因為下雨半個行人也不見,整個世界仿佛隻有雨滴聲在篤篤篤敲打著車棚。
一場雨過後,次日晨清氣爽,空氣裏夾雜著泥土的氣息,雀兒一早便立在枝梢兒上嬉鬧,翠色的蜻蜓點過露角的荷稍,留下一圈圈漣漪。
汴州鳳府書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鳳七無視掉程遠程爽朗的笑聲,專心立於案後提筆作畫。
原畫沉不住氣的出聲提點到,“程小少爺,你這都笑了小半個時辰了,也該歇歇了。”
“哈哈哈,原畫你不覺得好笑嗎?小九還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原畫翻了一個白眼:九姑娘每次都不按常理出牌,您還沒習慣嗎?
“我倒是想問問她,通篇一段書聽下來,是怎麽把書中濃重色彩的鳳七英雄救美帶過去,轉而關注一筆帶過的齊府現狀的!哈哈哈.……”
咻的一隻毛筆擦著程遠程的耳邊飛過去,程遠程生生的憋住了笑聲,但臉還是紅紅的,感覺下一秒又可以哄堂大笑出來。
“你凶我也沒用啊,換做其他女子肯定會理解你的用心良苦,可是蓮九不是尋常女子啊!”
鳳七臉色陰沉的有點嚇人,程遠程趕緊閉了嘴,佯裝口渴,訕訕地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涼透的苦茶。
“叫你來不是讓你談笑喝茶的。”
“我自然是知道的,隻不過如今我實在是沒什麽辦法應付蓮九,實在不行你來強的吧?”
“………”
“話說小九呢?”
鳳七手上的筆頓了一下不語,然後沾了一筆墨汁繼續作畫。
“九姑娘傷好了之後,沒事就往六六小姐院裏去,現在約莫著正在和小姐玩呢。”
“六六…”
啪,程遠程突然一合扇子麵上一喜,迎頭朝鳳七投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覺得這個六六簡直是你的福星啊,你這樣……”
程遠程走到鳳七身旁低聲耳語,看著他眉飛色舞的樣子,原畫在心裏偷偷替蓮九祈禱了一下。
蓮九此時正像模像樣的虛坐在床前,手裏端著糯米糊糊耐心的喂著小六六,那小丫頭也是乖巧,每吃一口必定對著蓮九伸胳膊蹬腿咯咯笑。一碗糊糊喂下去,惹得蓮九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母性大發。
“小九,小九。”
人未到聲已現,蓮九對程遠程的出場方式早已司空見慣。
不時,程遠程那雙小紅靴便已經映入蓮九眼簾。
“一大早嚷嚷什麽,不是說你昨晚暈死在花叢裏了嗎?怎麽一晚上就又生龍活虎了,本姑娘真是佩服至極啊。”
“誒?幾日不見你倒是越發的牙尖嘴利了,剛一碰麵你就這麽消遣為兄,我這聲恭喜該如何開口是好?”
“恭喜我作甚?我又沒有揚名天下。”
“揚名天下與否我不知道,但是你的名字如今已經滿城皆知了。”
“嗯?”
蓮九止住了逗弄六六的動作,直起身子滿臉疑惑。
“你英勇送鏢的事跡不知被哪個落魄書生寫成了書,昨日快活樓的先生不是已經開講了嗎?聽聞你和七爺去聽了,你怎麽還這般反應?現在整個汴州都在誇你蓮九姑娘身手不凡,才智雙全呢!”
“當真?”
蓮九有些不可置信眼睛睜得老大。
“當真啊,芸娘說,今早分舵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個個都要尋你護鏢!”
程遠程踢過凳子坐下,隨手拿過一個橘子漫不經心的扒了起來。
蓮九的表情從不可置信轉變成喜上眉梢,而後轉過頭看著床上的小六六。
“六六你聽見沒,我聲名遠播了,從闕都傳到汴州來了。”
程遠程扒橘子的手抖了一抖,你這名聲不過是在汴州比較好罷了,闕都人哪個不知道你到底什麽德行;青樓的常客,醉酒的高手,賴賬的混子,打架的毒瘤!
“小少爺,昨個那段我沒仔細聽,就聽了個尾巴,你說給我聽啊,書上怎麽說我英勇無畏的?”
門外的鳳七剛要進來聽見這一句,差點便又返身回去了,他用心良苦找人大加讚揚她的段子,這個女人竟然沒聽!
好吧,他承認段子裏濃墨重彩的是他為救佳人英勇負傷,又不求回報的事跡.……
思及至此,鳳七不欲與她計較,本要再次跨進門檻兒,卻聞蓮九再次開口:“聽說鳳七還去找我了,然後還讓我捅了,果然不是我的對手!”
這次鳳七真的回去了.……
程遠程聽著漸遠步子,往嘴裏塞進兩瓣橘子用來遮掩笑意,但還是沒繃住臉上的肌肉抖動。天啊,看見鳳七這樣真是太好笑了!
這些年竟對著蓮九這頭傻牛彈琴,真是難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