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重回人間（三）

  分別十年之後重逢，老兩口正圍著兒子敘話。那畔，早有人通報青陽觀老觀主說十年前飛升的洛雲陳從天上掉下來，砸在前山上，現正活蹦亂跳著。


  老觀主花白抖了兩抖，一隻腳穿鞋一隻腳光著就奔了出來。奔至門口，卻又想起自己的觀主身份，忙又停下，整理袍冠，還順帶脫了弟子的一隻鞋屈著腳穿上，這才笑容滿麵地迎出去：“青陽觀第二十五代觀主連叔子恭迎仙家大駕，仙家光臨令敝觀蓬蓽生輝。”


  洛雲陳將爹娘扶在旁邊站了，囑他們稍等。接著負起手，笑眯眯地走向連叔子，“觀主，這話弟子怎麽當得起。”


  連叔子笑容堆砌：“仙家過謙，仙家雖曾為我門下弟子，但已得大道今非昔比。”


  洛雲陳懶得再跟他客套，附耳低聲道：“觀主，我們裏麵說話。”


  連叔子忙開門迎進去。


  到了香客注意不到之處，洛雲陳飛起一腳，將前麵領路的老觀主踹得印在牆壁上。兩旁弟子反應迅速，伸手忙攔，洛雲陳在眾人的攔阻中又踹了觀主幾腳，憤憤道，“臭老道，我讓你騙我修仙，什麽骨骼清奇，什麽修道奇才，什麽與仙大有緣分，大好的富貴日子不許我享，你誑我上天受罪。我告訴你，這件事不說清楚我非拆了青陽觀！”


  觀主雖然年紀老，但身子骨極佳，將自己從牆壁中摳下來，又拍去身上沾的灰塵，一臉和藹地笑：“雲陳成仙之後日子過得不舒坦嗎？”


  洛雲陳簡直要跳腳：“我從天上摔下來的，砰的一聲砸在前山坳裏，我都做好了摔稀爛的心理準備，你覺得我日子過得舒坦嗎？”


  仙界他見了諸多記載卻沒真正去過，沒有親身調查也不好有發言權，老觀主隻能捋著胡子笑而不語。


  洛雲陳見狀一口氣又憋上心頭，衝過去要再踹：“你還笑，你說你是不是故意的？我這幾天吃得苦比我人間二十年還多，我此生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來青陽觀修道還真成了仙。你知道仙界多黑暗嗎，你知道仙長仙子多黑心嗎……”他正要血淚控訴。


  這時老觀主向他使了個眼色。洛雲陳心中一震，扭過頭看去，見他老爹老娘正由兩位弟子攙著進來。洛雲陳的臉色瞬息萬變，又變成了仙風道骨的得誌風範，語聲清亮語調愉悅，“弟子當年多虧觀主相中，不然可就白白錯失仙緣。仙界那地真是極好，風景優美空氣清新，仙子美貌仙長帥氣，大同世界和樂融融……”

  洛氏老夫婦臉色舒展，露出笑容。


  “觀主大恩，弟子難以為報。改日，改日再來拜訪重謝。”說完，洛雲陳傾身挨近連叔子，以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咬牙切齒道，“老道士，你等著吧。”


  連叔子撣了撣袍袖，深深鞠了一躬：“仙家慢走。”


  洛雲陳帶著爹娘下了山準備回城。誰知剛出殿門便見一眾百姓湧上來，圍得水泄不通。


  十年前飛升上天的仙家回來了，年輕一如當年，精神煥發滿麵仙光。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不多時當地百姓中全傳遍，這可是第一次見到活的仙家，於是大家提老攜幼一同前來瞻仰。


  洛雲陳一向自高自傲，三分成績能說成七分，雖然在仙界吃了苦頭，但樣子還是要裝一裝的，一者安撫爹娘之心，二者也樂得享受一番眾人瞻仰膜拜，畢竟誰不喜歡被人吹捧著。他衝著下麵的人山人海招了招手，拿出戲台上見過的陣勢，“鄉親們，我回來了！”


  下麵一陣歡呼。


  裝逼這種事情一定不能貪久，見好就收，因為沒有真正實力，裝得久了容易露餡栽跟頭。洛雲陳深諳此道，所以露了兩麵之後，決定再露一手就此收場。他反手拔出劍，捏了個法訣，長劍立刻變寬變長。他攬著老父母飛上去踩著，禦劍飛行掠入城中府邸，臨走之前飛出一吻，“美人們，再見了，愛你們喲。”


  仙姿飄飄，手段不凡，再加上挑逗性的話，頓時迷倒一片閨中女子。


  一口氣衝入洛府。他將劍收入鞘中，繞著占地百畝的豪華大宅子跑了一圈，撲上去擁抱府中的每一個人，又抓了數袋銅錢大搖大擺地轉到街上，一路散錢而過，高聲道：“洛家少爺回來做人了，洛家二世祖來敗家了！”


  洛氏老夫婦站在高高的樓閣之上，目光隨著他的身影轉動，喜上眉梢：“老頭子你看，我們兒子多神氣。”


  洛老員外點點頭，吩咐下人道：“扛兩包銅錢過去，讓少爺撒個夠。”


  銅錢一把把灑入空中，如同下了場銅板雨。洛雲陳伸開雙臂，閉上眼睛呼吸著人間的喧囂，站在人群中美滋滋地想，這才是真正的快活，這才是他一個紈絝該過的日子，好好地當個敗家二世祖皆大歡喜，誰想去修道成仙，誰稀罕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