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萬物繽紛的芳華,都在她悄然探出來的容顏之時都黯然失色,她的眼眸有若瀲灧的秋水,氤氳著一層清澈而又純凈的霧靄,無聲卻又欲語又止。今日抹上了點點紅嫩胭脂的朱唇,像是因為驚訝而輕微的張開著,從她的嘴裡吐露出的話語,更如叮咚的泉水般清脆動人,時時繚繞著人的心扉。
她的眉眼,抹去了年少時的稚嫩,褪去了所有的天真與青澀,如蟬破繭般的蛻變成了如今這番風華的模樣,灼灼的盛放著獨屬她自己的無與倫比。那皎若月光的肌膚上出現的幾抹淡淡的粉嫩,當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紅。
南宮凌晗突然的怔住了,記憶中總是黏著他要讀書寫字的那個小丫頭,今日陡然出現在他的眼前,出落的如此一番窈窕的模樣,美的讓人心裡,如被微風吹過的蘆葦盪一般,發癢。
「九叔叔,離月來京城找你了。」她自樹下款款走出,踩過發出吱呀聲的樹枝,提著她厚重的裙擺一步一步的穿過那些枯敗的葉子,勁直停在了他的面前,那一雙活潑而又靈動的眼睛,還一眨一眨的閃動著水潤的光澤。若不是期間知道她發生過那麼多重大的事情,他似乎都要被她那無懈可擊的笑容所迷惑了。
他嘴角不經意之間一勾,淺淺的笑容好似舒緩了雲邊的冷月光,如霜寒般清冷,卻也透著一股別樣的溫暖。他掩下自己身體上的不適,伸出一隻手將離月召至他的眼前。
「長大了。」他淡淡的說著,但自有一股不易察覺的歡欣。見到這個丫頭,他心底里自然是高興的,只不過他生性冷情,難以表現出來罷了。離月還如同小時候那般跪在地上,上身依賴似的依靠在他的雙腿上,那裡雖然蓋上了厚實的狐裘,但仍然抵擋不了從他身體里傳出來的寒意,離月那樣靠在他身上,實際上是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的雙腿
「是啊,長大了,是人都會長大的嘛。」離月萬分疲倦似的將頭深深的埋進他的腿間,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舒坦和放縱,現在這個任由她放肆的臂彎,來的太來之不易了。她一個人一路走來,傷痕纍纍,卻不曾停歇。如今雖然已經大仇得報,但是自己又陷入了一個新的困境,在這深宮中,她所認識的不過只有一個九王爺南宮凌晗罷了。
南宮凌晗一如從前那般帶著一抹憐惜的撫摸了離月的額頭,上面不復以前的烏黑和光滑,布滿了金翠珠飾的光鮮亮麗,叫他的手不知要放下哪裡。只得收回去。其實他的手現在已經是一片的寒涼和冰冷,若是碰觸到離月的額頭,她定然回對此有所察覺。
「是我不好,你娘在宮裡的時候,我沒能照顧好她,才讓她這麼早就遠離人世。以後,我會差人好好照顧你的。」南宮凌晗略帶歉意的說著。在這個世界上,他從來不曾覺得自己虧欠過任何人,他從來都是被別人虧欠的。
先皇是他的生父,卻從來沒有盡到過父親的責任,任由他這個兒子在後宮中自生自滅,甚至想要利用他達到自己的目的。他的生母,身份卑微,接近皇上也只不過是為了自己後半生的榮華富貴,可惜最後鬥不過當朝的太后,結果被打入冷宮,而這個兒子,就成為了她重新東山再起的唯一籌碼,所以母親對他也只有赤裸裸的利益關係。這個世上的人欠他的,何止是兩條腿那麼簡單。
而偏偏,對於離月,他第一次開口想要為她做點什麼,想用自己的權力去保護她,保護進宮的南宮芷,沒想到一時不察,南宮芷在宮中與旁人都是相安無事,可一出宮,便突然的病逝在半道上。而那時候的自己早已經被病魔纏身,卧床不起,連自己的安危都護不周全,更何談要保護蘇離月的母親。終究,是他辜負了自己許下的承諾,沒有替蘇府的人留住一個主母,想來後面發生的事情也多多少少與這有些關聯。
他從看到離月的第一眼就知道,她變了,變得內斂而又善於偽裝,變得成熟而又堅忍不拔。她將自己心中所有的苦澀和仇恨都一一的埋藏了起來不讓旁人發覺,就連他都差點要被離月給騙了過去。這種認知叫他如何能夠不心疼,這個丫頭原本一派不諳世事,多麼天真爛漫的樣子,終究也只能是過去了。現實的殘酷叫她成長,就連祁家的那個小子也沒有好好的守護在她的身邊,終究還是來不及了。
「九叔叔,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都已經過去了,我沒事,我都,挺過來了。」離月悶悶的聲音從他的懷抱中傳出,她如今倒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可誰又知道她如此無辜的外表下那一顆正在抽搐著的心,到底有多疼。只不過現在再說這些,都沒有任何用處了。即便是九王爺,那也無濟於事,總不可能讓娘親和爹爹起死回生。
南宮凌晗無奈的將手輕輕的放置在離月的額頭上,狀似是對她的安慰。經歷了這麼重大的事情,她能夠一個人挺到現在,已經算是難為她了。突然好像想到了一些什麼事情,南宮凌晗略微躊躇著開口道:「你這麼一路上都是一個人嗎,祁家的那個呢,先前我看他對你也算是有情有義,怎麼在這等關頭卻不見了他的蹤影?若是這個男子不可靠,丫頭便棄了吧。」
離月乍然聽到有關祁星瀾的隻字片語,條件反射似的抬起了頭,霧蒙蒙的眼睛里還閃動著疲憊,但是她心裡卻下意識的想要為祁星瀾辯解。即便是他在又能如何,這一切一樣還是會發生,但是離月卻覺得九叔叔這麼說來,平白的表示了對他的不信任,這讓她的心裡很是不好受。就好像是自己認定的人,不僅沒有得到家人的支持,反而是莫名的排斥。從前的爹爹也是如此,如今的九叔叔亦是如此。
離月從他的身上離開,突然站立了起來,她的身子不高,但是卻能夠居高臨下的看著尚且坐在輪椅上的南宮凌晗。她的眼裡藏著不容置喙,更是堅定和決心。「九叔叔,或許是你對他有了什麼誤會,但是我知道,我這輩子,只認定他一個人,無論以前發生了什麼,更無論以後會發生什麼,他終究是我這輩子的唯一,所以九叔叔,請你,收起對他的偏見和不信任吧,上天想要將我所擁有的一切幸福奪走,從來就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有所改變況且,在我無家可歸的日子裡,所有人都留不得我的時候,也只有他一人收留了他。他身在漠北,如何能夠幫助我渡過所有的難關。」
離月所說的一切,鏗鏘有力,更是義無反顧。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心裡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的存在。或許是當初臨別前的一句承諾,或許是再見面時的金戈鐵馬,或許更早更早,是每一次下雨時候傘下的笑顏,是當初留仙閣亂象時奮不顧身的保護,點點滴滴都凝聚在離月的心間,再回首時候已是百年身,再也回不了頭。
南宮凌晗即便是再如何不通情事,如何冷淡於男女之事,那也理解了離月所說的一切究竟是何意思。只不過,他的心裡卻百味雜陳著,就好像是一個年老的父親乍然聽到女兒即將離開出嫁的消息那般,微微疼痛的不舍。又好像是自己一直悉心澆灌保護著的花朵,突然發現她已經有了被蜜蜂采掠過的痕迹,那種自己的珍貴保護被人所攝取的感覺,萬分的難受。
「如此,他便應該好好的照顧你,不該讓你一個人再受這顛沛流離之苦。」他的目光冷寂,無言的透著一股莫名的惱怒,離月的遭遇他都一一知曉,唯獨不知道當初蘇府出事的時候她一人去了哪裡。現在看來,真相已經十分的明朗了,是去找祁星瀾了,那個遠在漠北尚且還真征戰的將軍,在她最為脆弱的時候收留了她,保護了她,所以輕而易舉的也成為了她的唯一。既然如此,那就但願他有足夠的羽翼能夠將離月的後半生完好無所的庇護著。
皇上將離月接進宮來,一則是挂念著於南宮芷的那一段舊情,出於他尚存的一點點良心要將孤苦無依的離月收留起來。二則,定然也跟流傳在蘇府的璇璣圖脫不了關係。所以,離月就算是躲在這深宮裡也註定過不了她想要的安寧日子。而那個還遠在漠北的少年將軍,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將離月給護住。
離月覺得今日的九王爺莫名的帶著一股屬於人的生氣,而不再是那種虛無縹緲,讓人無法抓住的感覺,這個認知倒是叫她大為驚奇,只不過她面上卻還沒有表露分毫。
「不礙事的,我就算是一個女兒家,那也是堂堂蘇家的嫡女,東離王朝的郡主,不需要被人時時刻刻的保護著。」離月笑了,如花般燦爛,她就像是逐漸破繭的蝶,終於展翅飛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