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
一草,一木,一池白里泛著微微嫩粉的蓮花,一滴無聲的化作微風中四處消散水汽的春露,都悄悄的陶醉於那人陡然勾起的淺笑中。他清冷的聲音,徜徉在幽靜的山水間,恰如那汩汩流出的一抹清泉,有些微微的沙啞和低沉,醉了天邊遊走的雲朵,也醉了眼前的人。
「無礙,小四不要擔心,本王緩緩便好。」南宮凌晗有些疼痛的捂住了自己的雙膝,將身上的狐裘緊了緊,渾身已經彷彿墜入了冰窖一般,雙腿也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知覺,後背更是滲出了層層的冷汗,他現在全身上下就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全部被那一瞬間痛苦而帶出的冷汗打濕,被風一吹過,連汗毛都立了起來,有些瑟瑟發抖的樣子。他努力的維持著自己的身體不讓他露出明顯的疲態。
「九叔,我現在去叫人把送你回去吧,你看起來好像很難受啊。」四公主未施粉黛的臉上凝練著真真切切的關懷,眉間皺起幾寸微微的褶皺,那動人的眼眸中皆是不曾加以掩飾的憂慮。即便是旁人以為的刁蠻任性的公主,在這等危機的時候表露出來的同樣是最為誠摯而又真實的人性。
她的乍然靠近讓南宮凌晗心底有些隱隱的抵觸和不悅,但他如今卻是顧不上這些,乍然睜開那一雙如寒冰般瀲灧的雙眸,微微上翻的蝶翼潑墨似的輕輕顫抖著,幽幽的深邃如萬籟的引力要將眼前的人所有目光都攝取。九叔,果真是生的一副世間少有的好顏色啊,有如天神一般的叫人難以靠近。
「小四,去幫我將黃芪喚來吧。」南宮凌晗淡漠的說道,他那對旁人及其防備的模樣叫一直被人千萬般寵愛的四公主心中有一瞬間的被刺痛,想要為他蓋上快要脫落的狐裘的手訕訕的收了回去,就如同被微風吹過一樣有所動作但又不留下任何的痕迹,她倒是意外的感謝這時候沒有外人的存在,不然被旁人看到了她四公主如此的窘狀,還不得被人笑死。
「是,小四知曉了,九叔您先在這裡呆著,小四這就去為您將黃芪叫來。」四公主收斂住自己暗淡的面孔,略帶關切的目光在他還是蒼白的臉上梭巡著,在看見他那微薄的嘴唇脫去了一層常人所有的血色時,更是有一種不自覺的憂心。沒想到傳言九王爺病入膏肓居然是真的,就出來了這麼片刻他的身體便已經受不住了。雖然他們名義上是叔侄關係,但在著深宮中,四公主被人精心的呵護保護著,對於男子更是見的少之又少。說起來,除卻每年按理舉辦的宮宴上能夠偶爾看見這位高深莫測的九皇樹的身影之外,平日里只能聽到宮女們對他的傳言了解到關於他的隻字片語。
而今日這般見面,她倒是從來沒有想過,居然會在御花園裡碰見他,而且還是在他發病的時候。這樣看來往日里在她宮中嚼舌根的宮女們所說的應該也沒有錯,九王爺自從回宮以來閉門不出,是真的病倒了。先前皇上還為九王爺賜婚,是一位外族的公主。但不成想還未到婚期,那位公主便已經病逝了,人們都說是因為九王爺天生煞氣衝撞了新娘子,所以害的新娘子也被這病魔纏身,不久之後就遠離人世。
四公主不再做他想,攥緊了自己手中的綉帕便提起寬大而又厚重的裙擺踏著小碎步跑了出去,頭髮上佩戴著的釵環叮噹作響,像是林間陡然響起的仙樂,一陣一陣有節奏的律動著。南宮凌晗聽在耳里,便知道四公主已經逐漸逐漸的跑遠了,心中那憋悶的抵觸之感這才稍稍的平靜了下來。
他天生便性子冷,更不喜歡與不相熟的人有任何的接觸,就算是她突然靠近傳來的一陣陣香囊上的幽香,也叫他體內的暴戾分子在不斷的翻湧。平淡如雲的表象下,他的體內就像是藏了一隻猛獸還未出匣,一旦有某種契機,便會一發不可收拾。
對於四公主,他的印象都是不多,甚至可以說,在這宮中的人,他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去將他們記住。每一個光鮮亮麗的漂亮皮囊下,藏著的都是最為腐朽骯髒的內心,皇上是如此,先皇也是如此,這宮中的每一個人都是如此。即便是如今的四公主尚且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但在她那些個母妃的影響下,定然也不會好到哪裡去。與其到那個時候再失望,倒不如現在就離得遠遠的,反正這座皇宮,已經將他對美好的追求幻滅。
他早就不是一個乾乾淨淨的人了,他的手上同樣沾滿了鮮血,他跟皇宮中的那些行屍走肉,根本沒有絲毫的差別。所以他才會對那些美好而又乾淨的事務,異常的渴望,飲鳩止渴般的瘋狂。
離月躲在竹林中,目光費力的搜尋著眼前隱隱綽綽出現的人影,當她第一次看見那個一身華服的女子時,心中一陣咯噔,大有一種不明所以的感覺,莫名而來的,叫離月突然有種說不出的難受。而再看她身旁的那人,明明是最為平凡的白衣,在他身上卻大有一種超凡脫俗的飄逸,那令人難以靠近,卻又異常熟悉的氣息,離月異常的狂喜。
是他,是他,定然是九叔叔無疑了。除了他,這世間再也不會有人有如此超脫之感。除了他,這世間再也不會有人冷寂到令人為之心痛不已。除了他,這世間再也沒有人有這般清淺而又醉人的笑意。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天堂,一笑傾天下。若是天堂有花盛開,必定是如他一般的容顏。若是這世間有被遺落的上神,也定然是他這般的凄清。九叔叔,你到底經歷了什麼,才讓你這麼時時刻刻都給人一種會離去的感覺。
離月一直躲在後面默默的關注著他們二人的對話,雖然聽不甚清楚,但那女子隱約流露出的擔憂之意,倒也叫離月跟著膽顫心驚。遠遠看去,那女子嬌小的身子時不時的移動著,一舉一動之間皆是女兒家透露出來的嬌憨姿態,配著她那一身雍容華貴而又不顯庸俗,反而覺得高貴而又不失活潑。光是如此看,應該就是宮中的哪一位小公主吧。
離月按耐住自己心中的衝動和喜悅,一直躲在後面靜靜的等待著他們之間的對話結束。依著離月對這個不正經的長輩的了解,九叔叔是定然不會容許旁人與他有過多的接觸的,更不會有心思與不相熟的人談天說地。若是這位小公主不是他的舊識,恐怕過不了多久便會被九叔叔以各種各樣的理由給攆走了。
想來當初要不是離月秉承著一種不怕死的精神整日里往留仙閣闖,哪裡會有今日。仔細想想,離月也不知是怎麼了,那時候就跟魔怔了似的拉著祁星瀾天天要往留仙閣跑,就為了能多見幾次這位超凡脫俗的九王爺。
果然不出離月所料,不過片刻,便見那位小公主臉色一陣的難看,然後不多時便小跑著離開了。離月心中倒是發笑,慶幸著在這後宮里的女子不是宮妃便是公主,否則她還要以為這個九王爺又將哪一家的小姑娘的一顆芳心給傷透了呢。
離月見那女子已經逐漸的跑遠了,心下一陣躊躇,思量著是否要現在就立馬出去見他。心中一直記掛著的人就在眼前的不遠處,她居然還突然的害怕了。多年不見,我看九叔叔一直如初,卻還害怕九叔叔不是如此想她的。
她無奈的伸手扶住了眼前的竹子,心中猶猶豫豫的不知道是否自己要立馬就出現,腳步微微一個移動,腳下堆積的厚重的枯枝敗葉頓時發出一陣陣響聲,雖然不至於吵鬧,但在著陡然失去了聲響的林間不可謂不突兀。果然,在離月發出聲響的下一刻,那人冷清的聲音便立即響起。
「誰在哪裡,出來。」他的目光頓時急速的在叢林中搜尋著,憑著他的耳力,若是想在叢林中將掩藏著的人找到,那道算不上是什麼難事。只消一眼,他便立即在竹林茵綠色的從中發現了那獨屬於女子的裙擺,微微的蕩漾著,恰似悄悄盛開的一朵嬌花,無聲無息的透露著獨屬於她自己的別樣風華和芬芳。
見到這裡,南宮凌晗也不免失去了興緻,後宮中女子眾多,宮女宮妃還有各位公主,除卻他的那些侄女們,其他的人見了都算不得好,特別是那些心懷不軌的女人最讓他心中厭惡異常。如今那人躲在竹林后,怕不的又是在偷窺什麼,或者說是誰派來監視他的人,如此想來,更沒有了想要見人的慾望,頓時便說:「不必出來了,馬上退下,本王不想再見到任何人。」
說罷,他自己便將那一雙透明如玉的手放在輪椅上,想要離開此處。而遠遠的,只有一聲突如其來的呼喚,頓時將他所有的動作停滯。
「九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