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三章 驚人身份
客棧內一片寂靜,眾人早已沉入夢鄉。文錦禾輕手輕腳摸黑到自己房前,門縫中滲出一點微光,她記得走之前熄了燈的,以為小翠又跑過來了。
她睡不著的時候就常常三更半夜摸到自己床上,然後兩人一起失眠到天亮。所以當推開門看到明斂正在解上衣帶子的刹那,頓時愕然:“怎麽是你?”
明斂轉過身來看了她一眼:“你以為是誰?”
“那邊的事情處理完了?”文錦禾沒想到都這麽晚了他不回郡守府而是到她這裏來,正想問有沒有看見何摘星,她在裏麵不知道情況怎麽樣。誰都不會忍心看到那樣一個單純明淨的人受到傷害。
驀地瞥見他衣服上一團濕濡的血跡,“你胳膊怎麽了?”“被流矢射中,一點小傷,不要緊。”文錦禾眉梢動了一下:“月相思最愛研究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箭上該不會有毒吧。”
“沒有,隻是普通的流矢。”明斂轉身去取桌上的藥瓶,因牽動手臂,動作有些遲緩。文錦禾順手拾起藥瓶遞給他:“傷口還沒處理?”他點了點頭:“剛準備動手你就進來了。”
“那你坐著,讓我來吧。”端來溫水以及幹淨的布巾、剪子等東西,待他褪去外麵的衣衫。露出白色中衣,傷口才可窺見一二,之前已經做過簡單處理,把外麵的部分剪去了。陷入裏麵的箭頭還沒有取出來,等脫去中衣的時候才看到其中的玄機。
傷口已經凝結,要取出箭頭必須得把周圍的皮肉割開。“我就說怎麽會那麽簡單,果然呢。”文錦禾吸了口氣,“是玄武箭。”
玄武箭和一般的箭看起來沒有什麽區別,隻有箭頭不一樣。玄武箭的箭頭有倒鉤,射入人體後會勾住筋脈血肉,除了造成肉體上巨大的痛楚外,若取的方法不當,嚴重的甚至會殘廢。
“還好不是什麽毒藥,不過受些皮肉之苦而已。”文錦禾一邊說一邊取出匕首,放在蠟燭上麵炙烤,“取箭頭的時候會很痛,忍不住的話就叫吧,我就當沒聽見。”
原本隻是隨便說說,沒想到他居然一本正經的答了一句:“嗯,好的。”文錦禾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難道他就聽不出什麽是玩笑麽。
對著傷口琢磨了一下,思忖在哪幾處下刀可以避開筋脈。想起他剛才的反應玩心突起,故意湊到他耳邊提醒:“我要下刀了,你真的沒必要忍的。”
明斂動了一下身子,耳根微微泛紅。文錦禾這才笑著縮回脖子,穩手執刀,花開皮膚。盡管已經拿捏好了力道,但箭頭鉤在了裏麵,取出來時即便是她也可感覺到皮肉撕裂的聲音。
額頭滲出微汗,手下更加小心翼翼,好在從頭至尾他都沒有動一下,堅忍得像一塊磐石,倒是讓她壓力驟減。
利落地包紮傷口,清理好東西,細細打量了他的神色:“很累?”明斂點頭,“嗯。”
“因為相思門?”眉宇之間透出的疲倦怎麽也掩藏不住,但似乎又不僅於此。相思門的事情解決了,照理說他應該去了一塊心病,怎麽反倒是一副心力憔悴的樣子。
沉思了一會,突然長長歎了口氣,身子往後靠在床柱上,冰雪般高潔的麵容一片悵然:“你知道嗎,月相思……她算起來應該是我長輩。”
“什麽?”文錦禾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她壓根就沒明白他在說什麽,愕然地看著他。
“剛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比你還要驚訝。”明斂抬手揉了揉眉,繼續說,“她的母親是前朝永興帝後人,而生父卻是軒平帝。也就是我的曾祖父,當年軒平帝微服在外,與一個女子一見傾心,但是最終礙於種種原因沒能相守,後半生抑鬱而終——這則流傳於皇室的軼聞早已不是什麽秘密,隻是眾人所不知道的是,那個女子是前朝的遺民,並且與軒平帝分開的時候已經懷有身孕。”
文錦禾消化了片刻,才接受這個驚天秘聞。微服私訪居然碰上前朝遺民,對方偏偏還是個公主,這倒罷了,最後好巧不巧的兩情相悅——也太戲劇化了。文錦禾不知是該驚歎軒平帝的運氣還是替那個女子倒黴。
“那個女子知道孩子的父親是什麽人嗎?”“開始不知道,後來漸漸也就知道了。”大概明白她想問什麽,他又接著說,“即便知道,最終還是將那個孩子生了下來。”
這樣的一個孩子,究竟算是前朝的人還是今朝的人呢?文錦禾想不明白,而月相思也一定困惑不已。自己的身上流著兩種截然不同的血統,不得不活在掙紮中,也難怪會有那麽古怪的性情。
“大概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即便她有那般的能力,卻也不曾做過什麽危害社稷的事情。”
她滅裘府滿門,給江南吏治造成混亂,引明斂南下,設計捉走文錦禾,將兩人困在相思門……原本她可以做得更多。
可是除了對明斂下毒那一樁,再未有實質性的傷害。她一直做著矛盾的事,囚禁他們卻又以禮相待,設計出死局卻又留下一線生計,收留孤苦無依的女子卻又讓她們殺人奪命。
因為本身即是一個矛盾的人,行事才會如此反複,卻始終維持著最後一份理智。若換了其他人,未必能夠做到如此。
她跟所有人都不一樣,不能屬於前朝,也不能融於今朝,即便身體裏流著一樣的血,也永遠不會被認同。這樣一個女子,或許一個人孤獨了太久,所以等待的不過是一個終結而已。
將明斂引來,或許不過是想看一看這個世間,與她有著相同血統而又相似的人到底是什麽樣子,然後她見到了,也就結束了。果真是月相思的脾性啊,連死亡都這樣與眾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