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挺過來了
其間新月似乎進來過一次,絮絮叨叨說了些什麽,她一個字都未聽進去,然後依稀歎了口氣,輕輕掩上門走了。
當第三天的曙光自格子窗扇滲漏進來,輕若無物的落在那張已然凝固的臉龐上時,這回是真的冰雪一樣寒冷,毫無一絲溫度。
顫抖的伸出手,觸碰到雕像般僵硬的肌理,再也感受不到半點生息。不會的,不會是這樣的,搖了搖頭,繼續顫抖地察看脈搏、呼吸……竟全都是毫無反應。
最後抬起手臂,上麵的最後一點痕跡在眼前淡去,恢複著蒼白——已是無力回天。晨光一分分升起,心卻一點點被絕望填滿。終究還是不行麽?
無論她用多大的力氣祈求,無論她願意拿什麽來交換,所觸碰到的也仿佛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於別處漫遊了許久的東西,終於,於此刻,暈染了上來,朦朧了視野……
一聲壓抑的嗚咽逸出喉嚨,再難以克製的撲到在床上,所有的哀慟、隱忍、堅持,在這一刻,轟然倒塌。每一次,當她想要握住眼前的東西的時候,命運總是會跟她開個玩笑。想擺脫掉身後的陰影,卻總是會被推入到更深沉的黑暗裏。
終其一生,她所珍視的,想要留下的,到最後,皆如流沙一樣從指縫中溜走,消逝無痕。終究,隻剩下虛無而已。陽光透過窗格灑下的點點光芒,落下時已是支離破碎。
夜的深邃退去,本應是一天當中回暖複蘇的時刻,卻她感到越來越深的寒冷。浸入骨髓的、無邊無際的蒼涼。再也找不到方向。
晨曦特有的朦朧漸漸彌漫,室內仿佛籠罩著一層淺金色的薄霧。依稀有什麽東西在她身邊動了動,很輕微的觸碰,以至於未在顫抖的肩膀上引起注意。
直到一雙蒼白的手掠上了她的頭發,伏在床上的人才驚覺。不可置信的仰起臉,視線尚一片朦朧,但仍感到一雙聞黑的眸子靜靜的停留在她臉上,似乎有些震驚,凝睇了好一會兒。
直到那雙手伸過來,薄到頰邊,她才恍然回神,肌膚上真實的觸覺,並非一碰即散的夢魘。“沒事了……”艱難的吐息,幾乎一出口便消散在空氣中,可是到底聽明白了。
這樣的一句話,卻讓她的心髒瞬息停擺,仿佛曆經了幾世滄桑,重新撥雲見日一樣,盈滿了對生命的感激慶幸。
蒼白的指尖掠過濕潤的痕跡,接住滑下的晶瑩,仿佛對待珍寶一般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就會風化幹涸。顫抖的與那隻手十指交纏。或許很早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無法置身於彼此之外了。
既然如此,還有比珍惜眼前所擁有的更加重要的嗎?“明斂……”太久的掙紮,終於都化成嚴重的淚水,“還好,你終於醒過來了。”
“我說你到底是什麽意思。”紅綃一巴掌拍下去,百年老字號的桌子被震得嘎吱嘎吱響。飆高的音調顯示出極端的怒氣,無奈對麵的人仍是一副雷打不動的泰然自若,絲毫未被她的氣勢震到。
反倒是櫃台後麵看賬本的掌櫃被嚇得一愣一愣的心疼的看著搖搖欲墜的老夥計,卻又不敢上前吭氣。數日以來,他這家賴以維持生計的小店差點被這位姑奶奶折騰得翻了天去。
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好死不死的攤上一堆活煞神。生意沒得做不說,這天天看人的臉色。疑惑地搖搖腦袋,話說攝政王親臨此地,怎麽還會有這樣的事情?也鬧不明白外麵空間發生了什麽,總之店裏一幹人皆提心吊膽惶惶度日。
“都已經失蹤這麽多天了,完全一點消息都沒有,你自己不去查就算了,居然還暗自調兵把客棧給封了,連蚊子蒼蠅都不讓進出。我說冷大將軍你這唱的到底是哪出啊。小民資質駑鈍,實在是想不明白,不如你給透露透露?”
這麽些天,麵對這個油鹽不進的雲麾將軍,紅綃簡直想抓狂。消息完全被封鎖,什麽都探聽不到,實在讓人無法忍受。可是停駐在城外的三千輕騎又不是擺設。
不能撕破臉的情形下,幹脆打開天窗說亮話,她沒那閑工夫跟他玩我猜我猜我猜猜猜的遊戲。可是一看到眼前這副老神在在的麵孔,身體裏就有一股怒氣在四處鑽孔——最討厭有人在她麵前故弄玄虛,偏偏某個人玩得樂此不疲。
冷於秋坐在一邊品茶,等她說完了,才優雅地放下杯子,無緣閑適地換了個姿勢。清澈的眸子似能照見對麵人的影子,萬分溫儒無害的模樣,語氣不急不緩:“紅綃姑娘何必這麽大火氣,雖說天幹物燥,情緒起伏在所難免,不過紅綃姑娘是大夫,應該最懂得養身之道,明白心氣平和才是長久的根本——這些就不用我多提醒了。”
說著提起茶壺又倒了一杯茶,十分誠懇地建議:“上好的菊花普洱,清火解毒,幽香醇厚,紅綃姑娘試試?”
腦袋裏突然有根筋一跳一跳的,依稀記得前不久她跟另一個人說過類似的話,現在這情況是天理輪回報應不爽,還是一物降一物?
剛上樓梯,迎麵就見小翠走過來,見她麵帶鬱色,再瞟了一眼樓下,意料之中地問:“又碰了個軟釘子?”
紅綃哼了一聲,沒搭話。小翠搖了搖頭:“都跟你說了叫你別去招惹他,朝廷之中,無論誰提起這個少年便封將的雲麾將軍都挑不出錯處來,你以為這樣一個人是好相與的?”
“你倒是看得明白。”紅綃輕嘲,看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又補充道,“還挺悠閑的。”小翠皺起了眉,原來有些稚嫩的少女臉龐已悄然褪去,神態間已初露沉穩:“我知道你著急,不過你覺得現在除了等待還有其他的事情可做嗎?”
紅綃歎氣再歎氣,怎麽辦啊,這人油鹽不進的,讓她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