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危險(下)
“若夜清寒當真視你為知己,會讓你背負上弑殺苗疆族皇族的罪名麽?”
一句話便讓他心神大亂,眼睜睜地看著她自天羅地網中逃脫。
一品居內,她問金如意,夜清寒究竟是憑借什麽收買了行事作風毫無章法可循的柳恕。此人的功夫與他狼藉的聲名一樣令絕大多數人望塵莫及,因而也是江湖上最難纏的人之一。這樣一個自我放縱性情難測的人居然甘心成為北疆的夜清寒手中的鷹犬,著實令人費解。
金如意的回答卻令她大感意外,他說,什麽都沒有,夜清寒沒有允諾柳恕任何東西,柳恕是自願為他效力的。
若柳恕因為外物而歸順夜氏並不值得多麽吃驚,相反,沒有任何承諾的俯首稱臣反倒耐人尋味。
再三追問之下,她才猜測出個中緣由。
江湖上傳聞,柳恕原本出身梨園,曾被**的班頭送入平王府中,平王性好男色、殘暴不仁,府中常常傳出侍兒暴斃的消息,而他一入王府便待了六年,期間遭受過什麽已無人可知,隻是在他出府的那一年,平王府無故遭遇大火,年邁的平王連同幾個兒子被燒得屍骨無存。然後未過不久,江湖上便出了一個人人談之色變的采花大盜,短短時間內便毀去無數少男少女的清白……
傳聞到底包含了幾分真實,她不得而知,對於柳恕隻聞其名未見其人,也無從論斷,但對於夜氏的掌權人夜清寒她卻是有幾分了解的,此人最擅長的便是玩弄人心權術,比起真金白銀的誘惑,他更喜歡攻克別人心裏的防線。
相較於前者,這種方式顯然要可靠得多。畢竟,富貴權勢,給得起的人雖算不上多卻也並不少,而能夠任意駕馭人心的卻是鳳毛麟角。因而對於他可能用何種方式使柳恕臣服旗下,魅漣漪不難猜測。而且在看到柳恕本人之後,她更加確定,眼前這個聲名狼藉的采花大盜並沒有傳聞中那麽不堪,而夜清寒正是利用了這一點。
士為知己者死。
柳恕需要的不過是個知己者而已,然而這個知己者雖然知他,卻並不值得他為之賣命。他知他,不過是為了以此為籌碼利用他而已。柳恕並非看不清其中關聯,卻依舊義無反顧……或許,是他孤獨太久了吧,所以那一瞬,他才會流露出那樣的哀傷……
魅漣漪苦笑一聲,比之於夜清寒她並沒有幹淨到哪裏去,她同樣在合宜的時間說出合宜的話語,用以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
若非如此,柳恕怎會手下留情讓她逃之夭夭。在擦身而過的瞬間,即使再震撼,他也有機會將她擒下,她分明沒有任何防禦,拚了性命去賭同樣為流言所累之人,他不會無動於衷,雖然冒險,所幸結果並沒有讓她失望。
“師兄,隻怕漣漪這一次是再難等到你了。”身上應該有一處傷勢極重,是在背後。劇烈的疼痛刺激的她眼前發黑。
在最後失去意識之前,腳下不知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壓下胸口翻湧的血氣,穩住步伐繼續前行。
雖是從天羅地網中逃了出來,到底還是受了傷,背部被一劍自上而下貫穿,不用看也知道傷口有多麽猙獰,下手之人用了全力,她反應及時才沒被劈成兩半。
饒是如此,那一劍的威力也不容小覷。鍾氏這回為了置她於死地是下了血本,出動的全是培養多年的精銳死士,看來北疆裏的那個女人是再也等不及了。
“我還以為這一路順流而下都看不到半個人影,沒想到……”頎長的身影踏著月色徐步而來,卻在看到晦暗不明的光線下那張麗色天成的臉時,驀地頓住,麵上顯出愕然之色。
魅漣漪同樣感到意外,眼睛定在對方泛著墨色光澤的發上——分明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師兄,沒想到竟會在這種境況下重遇。
何等相似的情形,隻不過角色對換了,這次竟是換了她如此狼狽,是該歎一句世事無常麽?
驚愕過後,那人長入鬢角的眉微微一挑,唇角咧了一咧,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師妹,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
魅漣漪也望著他一笑:“果真巧得很,相逢如夢呢。”隻不過對她來說,這樣子狼狽的一麵被師兄看見,隻會是噩夢。
那人繼續走近:“你的臉色很不好……莫非是受傷了?”
魅漣漪麵露冷酷之色,語氣卻是雲淡風輕:“這不是正如了王爺的意嗎?夜清寒苦心孤詣、萬般算計、安排周密都沒能要了我的命。末了,倒是沒想到在這裏遇到鼎鼎大名的愚人穀大弟子。”
語氣微微停頓,麵露嘲諷,“如此,死在你手裏也好,至少還是同門。以後,再也沒人和你搶愚人穀第一繼承人的位子了。”
一縷月光自漂移的雲層間射下,落在那張失卻血色的臉上,更加顯得薄弱易碎如琉璃,淒清冷徹之間帶著股堅韌頑強。分明矛盾的兩種特質,此刻融合在一起,卻是無法抗拒的動人心弦。
縱然在皇室之中成長,閱盡世間麗色,麵對這樣的畫麵,明斂亦不免動容。
更何況眼前的人,他們曾經相處達五年。略略皺起了眉,半蹲在她身側,看她身下蜿蜒流出的血漬,映著白衣,格外醒目。
魅漣漪卻恍如未覺,一動不動任他打量。明斂忍不住提醒:“你受傷了。”
魅漣漪仿佛談論天氣一般自然:“師兄若想趁人之危,請速動手便是,何必這麽多的廢話。”她身子底下的血漬越來越多,溫暖的血液源源不斷從體內流淌出來,隻是一瞬,便染紅了身上的衣衫。
明斂再度愕然,俊朗的臉上浮現幾分古怪:“你以為我想殺你?”
魅漣漪挑眉反問:“同門相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汪,難不成我應當認為師兄想救我?”
明斂也不還口,目光深沉,在她身上流連不休,一邊嘖嘖歎道:“傷成這樣還硬得像個刺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