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心
動心
趙承鈞怔了一下, 無來由感到生氣。他並不是生氣唐師師推拒他,而是氣她說的那句話。
男女授受不親。
本朝禮教森嚴, 男女六歲不同席, 閨秀長大之後,不能見父兄之外的男子,有時候連遠房的表兄弟也要避諱。這短短六個字, 是不可逾越的禮教鴻溝。
趙承鈞才意識到, 原來,他對唐師師來說, 也是外男。
唐師師一句話就將他劃在界限外, 趙承鈞想要反駁, 她們是姚太後送給靖王府的美人, 連西北這塊土地都是他的, 何況唐師師?可是趙承鈞又知道唐師師說的沒錯, 她尚未婚配,身家清白,世上其他男子對她來說都是外人, 不能直視她的面容, 也不能觸碰她的身體。
除了她的父親兄弟, 和她未來的夫家。
趙承鈞一動不動盯了唐師師一會, 慢慢放開手, 放她起來。唐師師手臂獲得自由,趕緊撐著地面爬起來。她踉踉蹌蹌站穩, 這才覺得後背和臀部隱隱作痛。
唐師師苦中作樂地想, 幸好衣服穿得厚, 地上又有雪緩衝,沒有破皮。要不然, 後背留下這麼大的疤,她非得哭死了重新投胎。
趙承鈞見她表情不對,問:「哪裡還疼嗎?」
唐師師怎麼好意思說自己腰和臀疼,她搖搖頭,說:「沒事了,我衣服穿了好幾層,沒有傷到身上。」
趙承鈞看著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說謊,不過好在沒傷到筋骨,最多是皮肉傷。蹭點皮流點血這一類,在趙承鈞眼裡是不算傷口的。
趙承鈞說:「你在地上慢慢走兩步。腿疼嗎?」
唐師師按照趙承鈞的指示行走,最後搖頭。趙承鈞又問:「腳踝呢?」
唐師師依然搖頭。趙承鈞徹底放下心來,說:「這就好。冬天土地硬,摔上一跤非同小可。以後長點心,不要毛手毛腳。」
唐師師垂下眼帘,低低應是。趙承鈞以為是唐師師粗心,殊不知,這一跤她是故意的。
這正合唐師師之意,她巴不得趙承鈞永遠不知。
她今日借著假摔,成功瞞過了姚太后的眼線,暗暗救了趙承鈞一次。雖然唐師師也不知道,趙承鈞到底需不需要她救。
唐師師垂著眼睛,暗暗告誡自己,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下一次她絕不會有今日的好運氣,而且,她要爭取的目標,是趙子詢。
趙承鈞只是一個註定早逝的墊腳石,趙子詢才是未來的皇帝。她竟然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一個和她沒有任何關係的男人,唐師師都在奇怪,她是瘋了嗎?
趙承鈞見唐師師沒事,放下心,說:「萬幸沒事。你真是做什麼都叫人心驚膽戰,快回馬車裡歇著吧,外面的事不用擔心,一切有我。」
唐師師點頭,提著厚重的披風往馬車處走。趙承鈞陪她走到車邊,上車時,趙承鈞眼睛掃過車轅,微微皺眉。
他原本以為唐師師上車的時候踩滑了,才不小心摔下來。可是,如今車轅上乾乾淨淨,沒有任何打滑的痕迹。
反而有一個很平坦的腳印,像是有人站在上面,又用力蹬下去的。因為踩的時候用力,都在邊緣上留下了雪痕。
趙承鈞眼睛略微眯起,他無聲地掃了唐師師一眼,將一切都掩於平靜之下。唐師師這一身里三層外三層,她不習慣這麼多衣服,再加上鞋底有雪,短短几步走得跌跌撞撞。她踩在車凳上時,馬等得不耐煩,往前踏了幾步,整個馬車向前移動,唐師師正要上車,被慣性帶得身子一歪,眼看就往旁邊倒去。
趙承鈞伸手,牢牢地撐住她。趙承鈞站在唐師師身側,她半個身體都朝這個方向倒來,趙承鈞單手撐著她,手臂晃都不晃。
這個角度,看起來就像是唐師師故意投懷送抱一樣。唐師師尷尬,連忙說:「王爺恕罪,我發誓,我不是故意的。」
她說著要從趙承鈞身上起來,她的手臂剛剛脫離,忽然被另一股力道握住。趙承鈞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並不放她離開。
唐師師驚訝地看著他,趙承鈞二話沒說,另一隻手繞過她的膝蓋,忽然將她打橫抱起。唐師師驟然失重,短促地叫了一聲,反應過來后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王爺……」
「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趙承鈞手臂結實有力,唐師師被環在其中,如銅牆鐵壁般不可撼動。趙承鈞將唐師師放在馬車上,唐師師想要探頭出來,被趙承鈞按住頭頂,推回車廂內。
「好好在車內待著。」趙承鈞臉色沉靜,眼神幽黑冷厲,隱隱有鋒芒浮動:「不要再搞小動作。」
唐師師看著趙承鈞的眼睛,莫名不敢動彈。趙承鈞將她安置好,就合上車門,走回雪地。
他經過馬車時,若有若無地掃了車夫一眼。
唐師師在靖王府待的時間長了,越來越能感受出趙承鈞什麼時候在開玩笑,什麼時候動真格。剛才他說話的樣子很是滲人,唐師師不敢挑戰,頓時偃旗息鼓,乖乖待在馬車裡休息。
唐師師也確實累了。她那一下摔得貨真價實,過了這麼久后腰都在隱隱作痛,唐師師懷疑起了烏青。她靠在車身上,外面風聲呼嘯,但是她奇異般安下心來。
彷彿無論發生什麼,都會被順利解決。靖王就在不遠處,一切都會沒事的。
唐師師不知道等了多久,果然,馬車行動起來。唐師師掀開車簾,問:「路通了?這段路不好走,我這就下來步行。」
馬車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好幾個隨行侍衛。侍衛聽到唐師師的話,動作板正,眼睛卻始終規規矩矩地垂著:「回唐姑娘,王爺有令,末將等已經將雪路加寬,清理出足夠讓馬車通行的平路。唐姑娘只管安心在車上等著,不必下車受寒了。」
唐師師朝前看了一眼,果然,路面寬闊很多。唐師師心情複雜,她是臨行前非要跟來的,如果沒有她,趙承鈞和侍衛們快馬疾鞭,不必清理這麼多的積雪,也不必受唐師師的拖累,行程不知道會快多少。
如今,卻要為她生生開闢出一條三四倍寬的路。侍衛回完話后就收回眼,筆直地望向前方,根本不往唐師師的方向看。唐師師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放下帘子,默默在心中嘆氣。
他們這樣走走停停,總算在天黑前到達南山山莊。莊子中正愁雲慘淡,守門人望著雪發愁,他遠遠看到一團黑雲掠近,其中玄鐵披甲,人高馬悍,宛如天兵降臨。守門人大吃一驚,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發現影子還沒有消失。
當真是騎兵!西北是靖王的封地,全部兵力都歸靖王所有,這些只能是靖王的人。守門人喜出望外,連忙朝山莊里叫喚:「得救了,得救了,王爺派人來了!」
莊子內,盧雨霏守在床前,強撐著不舒服和奚夫人說話:「太太,您怎麼樣了?」
奚夫人年紀已大,和盧雨霏這些小年輕不能比。趕路本來就折騰,她昨天又在外面受了一天的凍,饑寒和驚嚇雙重交迫,一回莊子奚夫人就病倒了。
奚夫人生病,其他幾個女眷情況也不樂觀。盧雨霏同樣受了風寒,現在不過是強撐著精神安慰奚夫人,奚雲初本就是個嬌貴性子,現在病懨懨守在奚夫人塌前,一個勁掉眼淚。
盧雨霏不光要對奚夫人噓寒問暖,還要寬慰奚雲初,沒一會就頭昏腦漲,心力交瘁。但是盧雨霏卻不能表現出自己難受,她是世子妃,這次去廣濟寺是她發起的,她如果生病,人心就完全散了。
到時候,豈不是又給周舜華表現的機會?
盧雨霏不肯,不顧丫鬟阻攔,大包大攬地安排莊子中諸事。這個莊子是給靖王府供蔬菜野貨的,本就不是用於遊玩的山莊,突然安置這麼多人,上上下下許多地方都亂了套。盧雨霏既要安排這麼多人吃飯、住宿,又要安撫奚家母女,防備周舜華,還要擔心外面的山路能不能走,才半天下來,她就明顯憔悴了。
奚雲初不停抹淚,說:「我就說了不要出門,你們非不聽。現在好了,外面下了那麼大的雪,我們被困在這裡,神不知鬼不覺,餓死了都沒人知道。」
這個論調從昨天以來,盧雨霏反反覆復不斷聽到,奚雲初沒有說煩,盧雨霏都要聽煩了。盧雨霏臉色不大好,然而念在奚雲初可能是未來的王妃,她勉強忍著,笑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們好端端到了莊子,這是福分。雲初,我知你心急,但不要動不動就說死活,這不吉利。」
「吉利?」奚雲初冷笑一聲,捏著帕子道,「我什麼都不說,只管閉著眼睛稱好,這倒是吉利了,問題是出路呢?」
「莊子中有炭火有存糧,能撐好一段時間。」盧雨霏試圖讓奚雲初冷靜下來,「稍安勿躁,我們再等等。昨日世子已經想辦法通知王爺了,王爺一定會派人來救我們的。」
聽到趙承鈞,奚雲初的語氣總算收斂些了,不再對著盧雨霏發脾氣,可是語氣中的刻薄勁兒依然不減:「炭火和吃食沒問題,那藥材呢?我娘都病這麼重了,萬一出個好歹,你們誰擔當得起?」
盧雨霏就算有心討好奚雲初,現在也受不了了。盧雨霏笑容微僵,奚雲初這話什麼意思?她在埋怨盧雨霏害了奚夫人嗎?
可是給奚雲晚供長明燈分明是奚家的主意,盧雨霏主動給她們提供接近靖王府的機會,一路上還盡心儘力安排吃住,結果奚雲初不領情,還怨盧雨霏連累她們吃苦?
盧雨霏一股熱氣沖腦,幾乎就要撂臉色了,這時候一道急促的通報聲從外面傳來,打斷了盧雨霏和奚雲初對話。
「世子妃,得救了,王爺帶著人來了!」
什麼?盧雨霏霍得站起身,連病床上的奚夫人也艱難地睜開眼睛:「靖王?」
奚雲初呆坐在綉墩上,愣了片刻,不可置信地喃喃:「真的是靖王?我沒聽錯吧,是靖王殿下來了嗎?」
屋內根本沒人理會奚雲初,盧雨霏猛地往外跑,侍奉的丫鬟不管在幹什麼事,一股腦涌到門外,連奚夫人也掙扎地爬起來,咳嗽道:「扶我起來,快去迎接王爺。」
屋外,原本空落落的雪地上停下一隊鐵騎,為首的人穿著赭紅色窄袖勁裝,外面披著黑色大氅,從馬上一躍而下。
身後一眾鐵騎齊刷刷跟在他身後,趙承鈞隨手將韁繩交給親信,站在雪中,彷彿是這白茫茫世界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威嚴冷厲,氣勢強大,以致於彷彿帶著殺氣。
盧雨霏在屋檐下看到來人後,眼眶一濕,險些落淚,趙子詢快步走向空地,行禮道:「父親。」
趙子詢看著趙承鈞,目光中滿是不可置信:「父親,您怎麼來了?」
趙承鈞沒有回答趙子詢的問題,而是轉身走向後面:「這些話待會再提,你先去準備熱水和空房間。算了,不必了,我來安排吧。」
趙承鈞剛剛說完,就自己否定了,趙子詢甚至都沒反應過來要做什麼。趙子詢愕然地看著趙承鈞走到一輛馬車前,柔聲說道:「你還醒著嗎?已經到了,可以下車了。」
車簾輕輕佛動,很快,車門從裡面推開,一個披著紅斗篷的女子出現在後面。她微微彎腰,行動看起來不太便利,趙承鈞伸手,半是扶半是抱,將她放到地面上。
那個女子站穩了,這才放下兜帽。白雪皚皚,她宛如一枝紅梅立於冰雪中,摘下兜帽后,露出一張精緻明艷、灼灼桃夭的面龐。
她臉色白的有些過了,似乎是趕路不舒服,被天氣凍得蒼白。然而這越發凸現出她鬢髮烏黑,菱唇紅艷,站在冰天雪地中,宛如玉人晶瑩,昭君在世。
趙子詢愣住了,剛剛趕過來的奚夫人扶著門框上,看到趙承鈞身邊的女子,十分驚訝:「這個女子是誰?」
唐師師是真的受夠了,她就不該為了那一丁點少到可憐的劇情,受這麼大的罪趕來山莊。唐師師懨懨的,連見了心心念念的男主,也提不起任何熱情。
唐師師敷衍地給趙子詢行禮,福身道:「小女唐師師,給世子問安。」
趙子詢看看唐師師,又飛快地瞥了眼趙承鈞,直覺告訴他有些事情不一樣了。當著趙承鈞的面,趙子詢不敢受唐師師的禮,他微微避開,說:「唐姑娘請起。辛苦你了,一路跟到這裡。」
「是王爺愛子心切。」唐師師說,「王爺聽說世子和世子妃被困,立刻親自帶人來探路。王爺和世子父慈子孝,感昭日月,真是令人動容。」
趙子詢聽到,順著話頭給趙承鈞行禮:「多謝父親。兒臣沒能為父親分憂,反而又給父親添亂,實在無地自容。」
「起吧。」趙承鈞說,「事到如今,說這些有什麼用。信上說你吹了風,不太舒服,不要在外面站著了,進來說話。」
趙承鈞和趙子詢往堂屋走去,一眾女眷見了,齊刷刷行禮:「參加王爺。」
趙承鈞大步經過,隨意道了聲「免禮。」這些事情他已經司空見慣,從他出生起,就不斷有人在他面前跪拜,恭敬地叫他「王爺」。
趙承鈞早已見怪不怪,根本不會往兩邊施捨眼神。這個山莊是給靖王府供山貨的,平時鮮少人來,前後只有兩進。好在畢竟是王府的別莊,雖然地方小,可是形制還是工整的。
第一進正房就成了最尊貴的地方,如今趙承鈞來了,正房明間兼顧廳堂的作用。趙承鈞進屋,看到奚夫人,行禮示意道:「奚夫人。」
「王爺。」奚夫人拖著病體給趙承鈞問好,奚雲初站在母親身側,飛快瞄了趙承鈞一眼,嬌嬌怯怯福身。
奚雲初含羞帶怯,身段風流,舉手投足間帶著股弱不禁風的嬌怯,是男人最喜歡的病美人模樣。只可惜趙承鈞並沒有注意到她,趙承鈞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奚夫人身上,示意奚夫人上坐。
奚夫人哪裡敢?她連忙推辭,趙承鈞虛讓了兩次后,就自己落座主位,奚夫人坐在對面。
其餘人按照尊卑份位,依次坐下。趙子詢和盧雨霏坐梨花木椅,奚雲初搬了綉墩坐在母親身側,唐師師站在趙承鈞身邊,其他人各自跟在主子身後。
趙承鈞問奚夫人:「聽說夫人路上染了病,不知病情可好?」
「不妨事。」奚夫人剛才還病秧秧躺在床上,如今靖王來了,她猛然湧出許多力量,整個人看起來竟然精神許多,「是妾身身體弱,教王爺見笑了。」
趙承鈞說:「夫人這是什麼話,你是靖王府的貴客,連累夫人在路上染病,便是靖王府失職。山路已經通好了大概,我已經吩咐屬下去加固,等明日,就能直接回城了。」
「當真?」眾人聽到紛紛大喜,奚夫人激動得咳嗽,她一邊捂著嘴,一邊艱難說話,「多謝王爺。只是妾身和世子妃說好了去廣濟寺禮佛,若是回城,佛祖那邊豈不是落空了?」
「無妨。佛祖哪裡都能拜,你們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趙承鈞話音不緊不慢,他說話總是如此,慢條斯理,咬字清晰,一句話說完了,似乎還帶著餘韻。這大概也是宮廷養出來的習慣,凡事要戒驕戒躁,輕緩莊重,但是每一個字都綿里藏針,滴水不漏。
趙承鈞這話說的漂亮,屋裡女子除了唐師師,眼眶中都湧上淚晶。她們擔驚受怕一整天,如今突然出現一個人說「你們的安全最重要」,哪個人能不感動?
奚夫人擦了下眼睛,說:「謝王爺。王爺大恩,妾身實在不知道如何報答。」
「夫人客氣。」趙承鈞淡淡笑著,道,「是靖王府將夫人和奚二小姐帶出西平府,無論如何,我都要將二位平安送回奚家,方不負奚家的信任。夫人若身體不舒服,就安心在莊子上養病,之後我的侍衛會一直留在莊子上,全程護送夫人和二小姐回城。」
侍衛會一直留著……那就是說,靖王會提前離開了?奚夫人心中不無失望,她原本還想著借病多留靖王幾日,好給奚雲初和靖王製造機會。現在看來,無論如何明天靖王都要離開,她再留著也沒意義。
奚夫人想明白后,說:「王爺的侍衛各個都是千里挑一的精兵,肩負重任,保家衛國,留給妾身豈不是延誤軍機?妾身的病不妨事,明日一同啟程便可。」
奚雲初一直偷偷打量趙承鈞,聽到這裡終於被拉回神。她捂住母親的手,擔憂地皺眉:「母親……」
奚夫人拍了拍奚雲初手背,道:「沒事。王爺事務繁忙,不可耽誤王爺的時間。」
奚雲初飛快瞥了趙承鈞一眼,垂下眼睫,悶悶道:「是。」
趙承鈞權當看不見,他依然含著淺淡得宜的笑容,對奚夫人說:「夫人不必勉強,無論夫人想留想走,靖王府都恭候到底。」
奚夫人卻打定主意要離開。住在莊子並不舒服,還不如跟著靖王上路,路上的安全不需要擔心不說,還能和靖王府攀上關係。奚夫人意下已決,堅定道:「謝王爺好意,妾身的病並無大礙,明日啟程便可。」
趙承鈞只是客套而已,既然奚夫人執意,他也沒什麼可說的。趙承鈞作勢起身,說:「既然如此,夫人安心休息,本王就不打擾夫人養病了。」
奚夫人站起來送趙承鈞,她面露難色,說:「王爺今夜也要在莊子中休息,王爺身份尊貴,正房應該由王爺住。妾身腆顏占著正房,實在慚愧。妾身這就搬走……」
「夫人不必動了。」趙承鈞攔住奚夫人的動作,說,「夫人既是長輩,又是病人,合該住上房。我讓人隨意收拾間廂房就夠了,夫人安心住著便是。」
奚夫人被這句話說得心頭熨帖,趙承鈞是王爺,卻對奚家禮敬有加,可見趙承鈞是個念舊情的人,這麼久了還對晚兒念念不忘。奚雲初從小聽著趙承鈞的名字長大,如今見趙承鈞位高權重,儀錶堂堂,還對她們家體貼備至,一顆心早已砰砰亂跳。
奚雲初雙眼亮晶晶地看著趙承鈞,雙頰緋紅,一副小女兒情態。奚夫人看到了小女兒的表情,故意開玩笑道:「王爺如此禮遇,妾身誠惶誠恐。只是山野倉促,今夜又來不及準備,實在是怠慢了王爺。若是有王妃在就不一樣了,王爺,妾身說句僭越的話,您的衣食住行沒人打理實在不是件事,不知王爺打算什麼時候添一個知心人?」
唐師師對這個話題見怪不怪,她進府時間並不長,但是這短短半年,已經有不少人明裡暗裡打探過這件事。西平府的夫人閨秀關心,靖王府的屬臣關心,宮裡姚太后關心,連自己人也惦記著。
唐師師已經聽過好幾次,劉吉變著法勸趙承鈞成婚,然而哪一次不是被趙承鈞不冷不熱頂回來?唐師師以為這次又是如此,她壓根都沒留心,結果毫無防備地聽到趙承鈞說:「應當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