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讓百裏昊說中了,這一覺果然睡不久。
小半個時辰沒到,外邊整隊操練的聲音噪雜得讓人窩火,我將枕頭一摔,跑出去看個究竟。
袁翊琛剛好往我房間這邊走來,遠遠就朝我喊:“姑娘,前線告急,陛下封閣主為征東大將軍,今天一下早朝閣主便點兵準備出發了。”
“這麽倉促?”我尖叫一聲,“那你怎麽不早說?”
“我正要過來通知你。”
“他現在人在哪?”
“在東門……”
我嗖的一聲飛出去,以生平最快速度直衝東門,辮子都跑直了。
前些年在文弱的承明帝的治下,楚國軍隊戰鬥力越來越低迷,士兵逃跑現象極為嚴重,饒是韓堅久經沙場也鎮不住場麵,大燕根本無法和強悍的東胡軍隊抗衡,短短半個月,已經淪陷了五座城池。
顧元熙這一去,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
還沒等我撲到城門,就有一堆人擁到我身上,懵亂中,隻聽得有人大聲喊:“將軍夫人到了!”
我神智迷登地眾裏尋他,終於看到城門口那個騎坐在馬背上的身影,剛想邁開腳步迎上去,身體一輕,整個人騰雲駕霧似的被托起來扔了出去。
我腦中的瞌睡蟲全嚇跑了,肥碩的軀體不由自主地往前蕩去。
顧元熙伸手一接,輕而易舉地將我抱坐在馬背上。
“將軍,先跟夫人把交杯酒喝了再走!”一群大叔大嬸可著勁製造紛亂。
“好!”顧元熙豪爽地接過酒杯。
身處這樣喧囂的環境再加上一宿未睡,我的意識已經沒那麽清明,大庭廣眾的,拒絕不得呀,何況顧元熙這是要出征,我要是不喝,萬一他掛了,我就成千夫所指的罪人了。
見我目瞪口呆猶豫不決,顧元熙催道:“快點啊!”
“哦——”我迷迷糊糊地接過酒杯,百忙中偷瞄他的臉色。
不過他戴著人皮麵具,根本看不出什麽狀況來,倒是混在人群裏的雲妝一雙水眸紅腫得跟桃子似的。
我心慌慌地與顧元熙喝完交杯酒,剛想掙紮著下馬,下邊的軍裝大叔立馬端著酒壇圍上來,又給滿上:“連喝六杯哈,六六大順,旗開得勝!”
這大叔大約是個賭鬼。
我隻得舍命陪君子。
“怎麽樣?覺不覺得驚喜?”顧元熙邀功道。
“很驚喜!”我幹巴巴地回應道。
連交喝六杯老白幹,成功把自己灌得暈上加暈,我摟著馬頭弓著腰想要滑下去,然而,顧元熙把我攬得緊緊的,我根本就下不去。
我有些惱怒地瞪著他:“還想幹嘛呢你?”
顧元熙湊到我耳邊道:“對不起,昨晚我話說重了!”
我暗暗扒他的手:“我沒事!你的手可不可以鬆開些,我呼吸都不順暢了!”
顧元熙對著我的耳朵吹氣:“好!”
這下好了,觀眾還以為我倆在說情話,熱情越來越高漲了。
“親一個——”
“親一個——”
“親一個——”
一城之人皆欲狂。
顧元熙笑盈盈地瞧著我,倏地對著我的唇壓過來,我早防他有此招,急忙避過,很巧妙地借位蹭了蹭他的臉頰。
“哇哦——”人群中爆出一陣歡呼,各種口哨掌聲滾滾而來。
我笑眯眯地看著他:“我等你回來!”
他似乎不滿足我這麽蜻蜓點水的一蹭,欺身過來,贈了我一個大大的回吻,印在我的眉心。
觀眾都徹底狂亂了,各種撒花潑酒。
我依舊笑眯眯道:“你要是敢斷胳膊斷腿回來,我可是要退貨的!”
他膩歪道:“我要是大勝而歸,你還得給我補一個洞房花燭夜。”
觀眾都羞得捂臉了。
“回頭再說,回頭再說!”
“還有,你是我一個人的,別想逃!”顧元熙霸道地宣告所有。
我保持著笑眯眯的樣子:“好!”
胸口莫名堵得慌,越笑越難受,臉皮都有些鬆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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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然後呢?”聽完我原封不動的轉述,季瑤迫不及待地追詢下文。
“然後他就出征了啊!”
昨晚徹夜未眠,今早又六杯老白幹下肚,此刻的我若生理機能還正常,就應該躺在溫床裏蓋著棉被睡懶覺,然而,我已經被顧元熙的驚喜刺激得有點不太正常了。
“不是我說你,那交杯酒是能隨便喝的嗎?你不是都已經拒絕他了嗎?為什麽還陪他鬧這麽大一出?”季瑤責怪道。
“當時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大家都催促著我,然後我暈乎乎的就喝了!”
“唉,我覺得你是被他算計了,”季瑤越想越陰暗,“他就是算準了你會照顧他的麵子怕他下不來台所以才這麽肆無忌憚地嘩眾求愛的。”
“不能夠吧?”我將信將疑地看著季瑤。
“你想啊,他出征少說也得兩三個月才回得來,這期間能讓你跟我太子哥哥充分地相識相知相愛了。他現在設計了這麽一出,你就徹底成了有主的花,你已經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經過季瑤這麽一剖析,我不由得忐忑起來:“這麽極端?難道已經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季瑤直接搖頭:“要是你敢跟我太子哥哥發生點什麽,你就成了人人側目的淫娃蕩婦;那就算你跟我太子哥哥什麽都沒發生,他凱旋的時候要跟你直接拜堂成親,你可怎麽辦?”
我猶豫道:“那就……嫁了吧?”
季瑤一拍腦門:“你對他都沒感覺了還嫁什麽嫁?”
“不是,我跟你說,昨天……額……”我舌頭有些打結,因為昨晚發生太多事了,我自己也沒能理得很順,而且又牽扯到顧元熙的病情,百裏昊的陰謀,還有我師門的一些事情,這些我都不希望季瑤知道。
“快說啊,你想急死我呀?”季瑤對我的情事比我還上心。
“就是我跟顧元熙鬧了點小別扭……”
“什麽小別扭?”季瑤不容許我有半分含糊。
“你好好聽我說,別打岔,”我繼續打馬虎眼,“然後他訓我不好好照顧自己就知道給他瞎添亂,那時候我覺得非常非常的難過,依你看,我會不會對他還餘情未了呢?”
季瑤冷冷地搖頭:“這是正常反應,說明不了問題,要換成是我這麽罵你難道你就不會難過了嗎?”
“那我到底應該怎麽判斷自己對他還有沒有感覺呢?”我有些急躁起來。
“你先告訴我聽那小別扭是怎麽鬧起來的,還有這過程是怎麽個鬧法?”季瑤完全不聽重點,專管她感興趣的領域下手。
我淡淡說了句:“我看我還是不要糾結了,反正早晚都得嫁他!”
季瑤見我這裏沒有挖料的可能了,隻得作罷。
“我問你,他在騎馬場同意讓拓跋蓁住進天心閣的時候你生不生氣?他把人接進閣裏替她端茶送水盛湯夾菜的時候你難不難受?他整天跟那個雲妝膩在一起雙宿雙飛形影不離的時候你介不介意?”
好一串華麗驚天小排比!
“你問的這些也判斷不出什麽來,我都知道顧元熙做這些事情的真實目的,自然也就不會跟平常女子那般吃味了。”我不能同意她更多。
季瑤朝我豎起食指搖啊搖:“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再理智的女孩,如果她的男人對她做得這麽過分,她一定會有反應的,除非你對他已經一點感覺都沒有。”
“你是說……顧元熙已經做得夠過分了?”我覺得有點匪夷所思。
“你什麽人呐?豬腦袋啊你!”季瑤勃然大怒,“人家都做到設局讓你鑽的地步了你還問過不過分!”
“沒準我有容乃大呢?”我打趣道。
季瑤麵無表情地盯著我的胸口:“是挺大的!”
我氣得真想一腳給她踹過去。
季瑤又道:“我承認,你對朋友夠仗義夠大氣,可是愛情是自私的,我隻問你一句,要是對你做這些事情的人換成是楚君諾,你還會不會這麽坦然地接受?”
這句話才是致命的畫龍點睛啊,我居然無言以對了。
季瑤得意地欣賞著我無語的表情:“怎麽樣?醍醐灌頂了沒?”
我淡淡回應:“這事不成立,如果對象是楚君諾,我根本不會答應跟他住一塊。”
“為什麽呢?”季瑤譏笑地欣賞著我的窘迫。
“我跟他又沒什麽關係,為什麽要跟他住一塊?”我強撐著。
“哦——”季瑤作死道,“你跟他沒關係,跟顧元熙有關係!”
在她赤裸裸的審視下,我越發心虛:“那個……我回去自個琢磨琢磨,你別到處亂說哈,對你那口子也不能說!”
“我盡量!”
“一定不能說!”
季瑤無所謂地聳聳肩。
我有點氣急,登時起了壞心眼,朝她擠弄眼睛:“你承認小棠是你口子了?”
“你以為本姑娘跟你一樣啊!吃著鍋裏的惦著碗裏的,移情別戀到處招桃,玩不死你才怪?”
姐姐我是這招激將轉移注意力法的開山鼻祖,哪是那麽容易被迷惑的。
當下心不浮氣不躁,戳著她的肚皮壞笑依舊:“孤男寡女天天膩在一塊兒,再過個一年半載娃娃該蹦出來了吧?”
她黑著臉看我:“自己的情事攪得亂七八糟還有閑情逸致管別人生不生得出娃娃!”
勉強打了個平手,我也盡興了。
“接下來半個月我比較忙,沒辦法過來看你了,別太想我哈!”
“我沒空想你!”季瑤絕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