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老娘沒失貞
第二天一早，一股猛勁將我從溫暖中拎起來，我揉了揉睡意朦朧的眼睛，待看清楚眼前晃來晃去的腦袋是顧元熙後，腦子裏有根弦突然嘣地響了一下，隻一刹那，冷汗唰地一下子就下來了。
我不自覺地偷眼去看石板上的楚君諾，他也正看著我。百口莫辯這個詞應該是在這個時候用的吧，孤男寡女大晚上同睡一榻，第二天醒來還摟抱在一塊，說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我自己聽了都不大相信。
可是，事實如此，楚君諾定力扛扛的，當然，也有可能是我個人魅力實在不怎麽樣！
氣氛正僵滯著，突然有個龍影衛匆匆跑進來：“大人，林子裏發現有腳印！”
“滾出去！”顧元熙一聲厲喝，嚇得我心裏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那龍影衛被他這麽一喝登即連滾帶爬地出了洞。
顧元熙脫下他的外袍披到我身上，將我打橫抱起，往外走去。我把頭埋在他胸前，不敢再看楚君諾。
上了木筏，出了林子，改換馬車，一路無言，我隻把顧元熙灼灼的目光當成兩盞掛在馬車上的油燈，視而不見。
憋了一個多時辰，他終於坐不住了，微不可察地挪了挪位置，眼神看起來有種藏不住話的衝動。我心裏暗笑，跟本姑娘比持久力和耐力，你還嫩著點！
“他對你做什麽了？”顧元熙，哦不，是衛鍾麟問。
“如你所見！”我淡然應道。
他攥緊拳頭默了默，突然喊停車。
我警惕地看著他：“你要幹什麽？”
衛鍾麟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我要下去宰了他！”
“我跟他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我揪住他的衣服將他拉扯回原位。
這時車外剛好有個龍影衛騎馬追上來：“主子，楚大人的箭傷開裂了，咱們要不要雇多一輛馬車？”
衛鍾麟轉頭看向我，我無所謂的聳聳肩，於是他咬牙切齒地冷聲道：“不用，讓他騎馬！”
那龍影衛便是剛剛莽莽撞撞闖進去被顧元熙吼出去的那位，此刻他正偷偷瞄我，那小眼神充斥著對一個做了苟且之事的女人的極度鄙視。
我被他瞟得勃然大怒，張口咆哮道：“瞧什麽瞧，老娘沒失貞！”
他被我悍然一嚇，趕緊騎著馬飛奔而去了。
我又殺回眼去瞪衛鍾麟，直到他幹巴巴地說了句“我信你”才善罷甘休。
激動過度，額頭隱隱發疼，我伸手去觸碰，這才意識到應該是昨天落水的時候被礁石磕傷的。
“怎麽受傷了？”衛鍾麟的目光鎖住了我掛彩的額頭。
“沒事，就是不小心被礁石磕碰了一下，回去擦點膏藥就好了。”
衛鍾麟猶豫了好一會兒，又問：“你跟季瑤談過了？”
“嗯！”我淡淡回道。
“她都跟你說了？”
“沒有！”
“怕是你也早已猜到了吧？”他苦笑道。
廢話，你一上來就用顧元熙的口氣發話質問，我即使之前真的不知，如今也該猜到。
“什麽時候知道的？”他問。
“久遠得都不記得了！”
顧元熙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早就知道了？”
我一語不發，隻是挑釁地看著他。
他被我撩怒了，倏地將臉上的麵具摘下：“這麽久以來，你就一直像看戲一樣看著我演是吧，好玩嗎？”
“那這麽久以來，你像防瘟疫一樣避諱著我，在我麵前裝模作樣以為一切盡在你的掌握之中，你覺得好玩嗎？”我一如既往的刻薄。
“我之所以任由韓禎帶走季瑤，是因為我確信他現在絕不敢動季瑤……”
“我覺得現在討論這些都已經沒必要了！”
“怎麽沒必要，你一次次地冒險，不就是放心不下把季瑤交給我嗎？可是你知不知道，為了除掉你，西岐的王子昊已經盯了楚君諾很久了，你跟他在一起非常危險……”他說著說著不知怎的就停了下來。
車裏頓時安靜了很多，之前不是沒猜想過，他前一段日子去西岐跟我的身份有關，撇開三年前的背叛不說，他待我其實很好，好到已經超越了朋友的界限。
我望著窗外一閃即逝的草草木木，回想著我們曾經在一起經曆的一切。
也許是我苛求得太多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隻是選擇了不說，我等著他對我坦白，或許他一直在等我戳穿，兩個人又沒有什麽血海深仇，何必互相折磨？
“你這次帶龍隱司出來接我，鳳魅央知道嗎？”
顧元熙顯然沒意想到我會率先開口打破僵局，感天謝地地接茬：“知道的，其實你們離開京城第三天，他就讓我帶龍隱司偷偷潛入江左了。”
“他到底還是懷疑了。”
“之前你為了隱藏身份一直低調行事，隱於幕後，此次卻冒險躬身前往江左，雖然他不知道你此行為何，不過難免會起疑心。”
鳳魅央向來多疑，不過不要緊，隻要季瑤還沒走進他的視線，我的任何行動都不至於束手束腳。
還以為接下來又會安靜下去，顧元熙卻不知被什麽刺激到笑出聲來，我用看神經病的眼神掠了他一眼，隨即別開頭去。
顧元熙笑道：“這三年來，你真的改變了不少，若是依你從前的性子，必不肯這麽輕易就原諒我！”
果然病得不輕了！
“我什麽時候說過原諒你了？”
“你剛剛不是主動跟我講話了？”
我沒好氣地頂道：“真是莫名其妙，便是你如今能夠有理有據地跟我解釋清楚當年你做的一切，本小姐也是要嚴格考核一番的！死罪就算可免，流放是必然的，原諒？你想得美！”
“我原本也是要跟你坦白一切的！”很明顯剛剛我在做思想鬥爭的時候顧元熙也在心裏默默打腹稿，解釋起來順暢無比。
“當年我中了‘黃泉’之毒，活不過一個月，解藥在韓禎手裏，他讓我破壞蓮雪與楚君諾的聯姻，事成之後給我解藥。我雖然知道這樣做可能會傷害到你們暮家，可我絕沒料到，事態竟會嚴重到株連的地步。”
“你為什麽逼我給鳳魅央當謀士？”我拋出第一個疑問。
“我隻是想讓他知道，你活著比死更有價值！”
我倒抽一口冷氣：“鳳魅央想殺我？”
“你的身份複雜跟皇後關係又密切，我不敢保證他會放過你！”
好吧，他也不是第一次要殺我了！
奶奶的，我一個大齡剩女，沒男人疼也就算了，怎麽還處處招人除之而後快，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那天心閣少主的身份又是怎麽回事？”第二問。
“天心閣是我父親留給我的家業，以前我對打理閣中瑣事不感興趣，擔子都交給袁叔挑著，後來因緣際會認識了你，又糊裏糊塗卷進了權謀是非，直到暮家倒台，韓禎想要對我趕盡殺絕，以我當時的處境，衛鍾麟的身份起碼可以讓我睡得安穩。我隻好回到天心閣，借助家族勢力保護自己。”
你看，沒說幾句話，又撒謊了不是，你家小琛早我在麵前揭了你的老底，那天心閣明明是你娘留給你的！
我也不揭穿他，冷冷進行第三問：“你跟鳳魅央是如何搭上關係的？他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嗎？”
“當年韓禎派人追殺我的時候，承你妹妹相助，他救過我的性命，護送我回天心閣，自然知道我的身份。”
顧元熙過去深受蓮雪的熏陶，撒起謊來比真話還真，這番說辭雖然聽起來滴水不漏，我卻仍然心存疑慮：“那你身上的毒……”
“早就解了，不然哪還能活到今天？”顧元熙雖然隻是輕描淡寫地帶過，可我知道，個中煎熬絕不比我當年好受。
“我素知你顧元熙並非薄情寡義之人，否則當年也不會推心置腹與你成為知交，以前雖心存怨懟，卻也仔細思量過，若非你走投無路，絕不至於害我至此！”
我以為這番話會讓他釋然許多，未曾料想他竟黯然苦笑：“我倒寧願你一直埋怨我，如今見到你泰然處之，反而讓我覺得，我在你心裏已經不那麽重要。”
本來還想反駁，可嘴巴張了張，卻沒聽到自己發出如何聲音……
午間在路邊一家小客棧歇腳，我找了個寬敞的位子坐下，點了幾樣農家菜。
剛剛見楚君諾從馬背上下來，走得還算穩定，臉色卻不怎麽好，這一路顛簸的，若不趕緊找大夫瞧瞧上點藥，箭傷肯定會變嚴重的，可是我跟顧元熙現在還比較僵，不知道如何開口才好。
正想得入神，筷子被人敲了敲，顧元熙數落道：“飯是用來吃的，不是用來戳的！”
我將口中含了許久的米飯胡亂嚼一通咽下，不動聲色地說道：“今天是趕不到樊城了，不如下午先歇著，明天再進城吧？”
顧元熙神情淡淡地往楚君諾那桌瞟了瞟，道：“大夥出來這麽多天，皇宮那邊催得急，行程不能耽擱，你若是放心不下，我請個大夫給他瞧瞧。”
他既說了會請大夫，我也不便再堅持，沒必要搞得自己好像跟楚君諾真有什麽似的！
於是下午還是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