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醒來，楚君諾已經不在客棧裏了，石晉棠正在抄寫楚君諾昨晚默出來的花名冊名單。
我擎著一隻四條腿都被幹掉的紅燒雞靠過去，他有些慌亂地想要把紙收起來，可惜我早瞧見了。
“吃雞不？”我把四肢不全的紅燒雞遞上去。
石晉棠嫌棄地搖搖頭：“一大早你也不怕膩著！”
我從雞胸開始下嘴，含糊不清地問他：“為什麽要多抄一份？”
“……以防萬一嘛！”這小子還不肯鬆口。
“你也不相信楚君諾吧？”我叼著雞頭笑得花枝亂顫。
他那點心思被我洞悉後，也不隱瞞，幹脆把名單拿出來和我共享。
“這些人交給你來對付就好了，我不想管他們！”我從石晉棠手底下抽出一張宣紙擦擦嘴。
“你不想管他們？那你昨天為什麽要跟著我們？”石晉棠一雙牛眼瞪得通圓。
“督查你們的工作進展啊！”我瞎掰道。
石晉棠沒再搭理我，繼續他的小抄。
我最後將雞屁股啃完，又從石晉棠手底下抽出一張宣紙擦擦手：“楚君諾去林府了？”
“大抵是吧？”
“那我去碧園瞧瞧！”
“哦！”石晉棠淡淡應了聲。
我本來想勾搭他一起去的，沒想到他沒什麽興致，看來昨晚季瑤又對他做了什麽傷心事。
我也不勉強，隻管一個人跑碧園去了。
小妮子已經睡醒了，我一敲門她便歡天喜地地跑來開門，見到來的人是我，春光明媚的臉登時暗淡了下去。
“阿池，怎麽是你，大清早的過來找我有事嗎？”
我咬咬牙，笑道：“有事，有要緊事！”
她把我領回房裏，茶葉不給倒一杯，氣若遊絲道：“什麽要緊事啊？”
“你跟……衛鍾麟到底是怎麽回事？”
季瑤眼睛霍地睜大，隨即道：“沒……沒什麽……”
都結巴上了還說沒事。
“他為什麽把你關在皇宮裏？為什麽跟韓禎走在一塊？他是不是也想要你手裏的寶藏圖？”
這娃被我弄得一驚一乍的，緩衝了好一會兒才不辨真假地答了句：“你想太多了，其實他隻是想救我！”
“你不必瞞我，我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
“你知道了？”季瑤已經是驚得不能再驚。
我正在期待她的下文，沒想到她頗有心機地回了句：“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用再囉嗦什麽！”
我隻得迂回問道：“他的身份你有沒有跟別人提起，比如說，你太子哥哥？”
“沒有啊！”她撅起嘴憤憤道，“好歹他們兩人也是兩個對立的陣營，我會傻到偏幫一頭把自己搭進去嗎？”
“這麽說，寶藏圖你也還沒交給太子殿下？”我喜滋滋地問道。
“呃……”
寶藏呐，夠花幾輩子的錢財，季瑤你什麽時候才能對我也這麽大方？
“你千萬別告訴我你什麽條件都沒跟他提就把圖給他了？”我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問她。
小妮子聽我這麽一說，臉上登時現出悔悟的神情。
我一拍額，欲哭無淚：“我說姑娘，你能不能長點心眼，別的咱可以不要，你就不會要求他留你一條小命？”
“我太子哥哥不是那樣的人！”季瑤立刻擺出一臉護情郎心切的慷慨和悲壯。
“那你怎的不叫他娶了你？”
“……男婚女嫁，總得兩情相悅才能幸福和美……”
我真的是一刻也聽不下去了，繃著臉嘔她：“接你進京的商隊後天該到了吧？”
季瑤一愣，傻傻地看著我，俄頃，醍醐灌頂地埋過來抱我大腿。
“阿池我錯了，以後我什麽都聽你的！時時刻刻事事以你為先，隻求你收我當個小廝！”
我滿意地點點頭：“那你就繼續跟進，盯好你的太子哥哥，別讓狐狸精勾了他去，一有情況就馬上跟我匯報……不管有什麽情況都要細細跟我匯報！”
“可是，後天的商隊呢？”
“放心吧，後天不會有商隊進城的！”
出了碧園，拐上回客棧的路，身後有個家夥如影隨形還以為我不知道。我伸了個懶腰，驀然回首，人閃得沒蹤影了。
我衝著林木茂盛的地方喊了句：“你躲什麽躲，又不是不讓你跟著！”
袁翊琛從裏邊跳了出來，笑嘻嘻道：“姑娘好警覺，什麽時候發現的？”
“季瑤的事都跟你主子通風報信了沒？”
“沒有沒有！”
“哈？你居然沒告訴他？”我佯裝發怒。
他趕忙改口道：“說了，已經說了！”
“到底說沒說！”
“已經說了！”
“果然是奸細！”我一腿飛踹過去，“滾回去告訴你家主子，把近來要進江州的商隊全給攔下，放進來一個老娘就沒命了！”
“姑娘，我今早剛過來呢！”袁翊琛苦著臉道。
“笨蛋，回去讓他派一支龍影衛暗中保護我，說我不讓你跟著不就成了？”
“誒！”袁翊琛歡天喜地地退下了。
晚上，等到楚君諾和石晉棠房裏的燈都滅了的時候，我輕手輕腳地出門，打算再去一趟林府。
由於晚飯湯水喝多了些，出門之前便覺得尿意洶湧，於是先去了一趟後麵的園子上個茅廁。出來的時候，竟讓我聽到楚君諾的聲音，我倏地趴下以耳貼地，聽聲辨方位。
深更半夜跑出來，他不會是在跟朱小姐幽會吧？
於是我又興奮了起來，循著談話聲所在摸索過去。果然是楚君諾，旁邊還站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嬌娥。
我尋了棵合抱粗的樹往後麵一躲，凝神靜聽。
“……”
朱小姐說：“義父能為殿下而死，也算是死而無憾了，殿下不必感到愧疚！”
楚君諾說：“我既然答應你要保他，就絕不會食言！”
朱小姐說：“是我多心了！”
楚君諾說：“後天咱們的商隊會經過江州，你幫我把一個人帶到京城裏去。”
這是在說季瑤呢！楚君諾果真要把她帶回京，這倒讓我稍稍覺得意外。
“那另一個女的呢？”朱小姐問。
另一個女的？我嗎？
我伸長耳朵等答案。
楚君諾默了許久，低聲道：“你看著辦吧！”
朱小姐問：“昨晚本來有機會出手殺她的，殿下為何攔我？”
我倒抽一口冷氣，隨即捂住嘴巴屏著呼吸蹲下身去。
楚君諾道：“黑煞一直在暗中保護她，我跟她同行多日都沒機會下手，你設的機關都奈何不了她？貿然出手隻會打草驚蛇！”
朱小姐又道：“我聽阿漓說她是那個女人的姐姐！”
“……”
“殿下真的狠得下心？”
“……”
王八蛋，要殺你不早殺，合著還講給我聽！
我懷著無比煎熬的心情等待他們離開，可那朱小姐對楚君諾終歸是情深意重，說了一句又一句，沒完沒了的，我一直在為自個的小命擔憂，他們之間的情話都沒聽進去。
回神的時候，四下已經一片寂靜，我遲疑了一會兒，悄悄側過身想要探探情況。
還好，人早走光了。這下不僅去林府的興趣消失殆盡了，我連上樓睡覺的膽量都沒了。
他是想速戰速決今晚就做了我呢，還是想尋隙找個僻靜地兒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我埋了呢，又或者想打心理戰和持久戰把我折磨致死？
早知道就不讓袁翊琛回去了！
此刻若是逃了，楚君諾就有更多機會和借口殺我，可如果我留下來假裝什麽都不知道，他總不至於讓我死在他身邊吧！哎喲，人家心裏沒底啊！
我在樹底下磨了兩個時辰，想著他該睡著了，這才躡手躡腳地回房去。
剛剛受了這麽大的刺激，對黑暗不自覺有種怕怕的，一回房我就想點燈。當我點完燈一抬頭看見牆上印出來的一個高大的身影的時候，嚇得當場就仰趴到地上了。
“你去哪了？”楚君諾就坐在我房間裏，悠悠地喝茶。
我如實道：“上茅房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就盯上了他腰間的彎月刀。
“我已經等你兩個時辰了！”他把弄著手中的茶杯，眼光晦暗不明地看著我。
“殿下等我是有什麽要說嗎？”
“說，你到底去哪了？”他額上青筋暴起，周身散發著戾氣，這是要殺人的節奏？
“去後麵的小花園了！”
“去做什麽？”他接著問
“去散步！”
他頓了頓，問：“你都聽到了些什麽？看到了些什麽？”
我仿佛得到了某種啟示，眨巴眨巴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睛，接道：“殿下希望我聽到什麽？看到什麽？”
“你就這麽怕死？”楚君諾嗤笑著看向我。
你不怕死，你死一個給老子瞧瞧！
他把茶杯擱桌上，冷笑道：“你跟她真的很不同！”
她？哪個她？楚君諾他妹？
“隻是換了臉，又沒換性情，自然不會一樣！”我小心應答，生怕一個惹他不快腦袋和脖子從此就搬了家。
他用“你牛頭不對馬嘴”的眼神看著我，忽而道：“你想知道當初我為何堅持要娶蓮雪而不肯娶你嗎？”
“殿下您說！”我搬出凳子，坐到他對麵去，還裝出很感興趣的樣子，專注的看著他的眼睛。
沒準他說爽了，就不殺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