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空蕩蕩的街上飄走著，理智的回歸讓我陷入恐慌之中，我努力克製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卻忍不住越走越快，隻覺得身後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跟著我。
一路疾走進了暮府，我的心神略略平定下來，待要去大堂入暗道，突然看到地上有個被月光拉長的人影。
這是哪路妖神啊？
我腿肚子發軟，這一路已經夠折磨的了，小姐我神經脆弱再經不得折騰，心想著索性躺地上裝暈得了！
尚未倒到一半，一隻手伸過來將我扶穩：“怕死還一個人亂闖亂撞！”
“殿下，怎麽是你啊！”我又是歡喜又是惱怒，“你怎的一直跟在我後麵不出聲，知不知道你這樣子是會死人的！”
我開啟了暗道往裏邊走去，楚君諾緊跟在側。
“殿下，這裏這麽黑，你給想想辦法唄！”我知道他身上一定有火折子。
果然，沒一會兒，密道變亮起來。
“華舞宮裏那個人，是季瑤吧？”楚君諾突然發問。
“你怎麽知道？”我脫口而出。
“我估摸著能讓你方寸大亂的，也就那麽幾個人。”楚君諾不動聲色地跟我炫耀他的智商。
“你早就知道季瑤還活著？”
“她還有大用處，自然死不得！”楚君諾淡淡答道。
“有什麽用處啊？”雖然知道楚君諾必然不會告訴我，可我還是裝出一副純天然無公害的表情傻嗬嗬地湊過去。
果然，他脖子一扭，別過臉去不再搭理我。
出了暗道，迎麵一陣涼風逼得我狠狠打了個噴嚏。
秋季來得真快啊，前不久還熱得讓人恨不得揭下一層皮，這會子入夜便起風了，比之剛才出宮的時候還要涼快幾分。
我冷得一抽一抽的，也不指望楚君諾會憐香惜玉脫他外袍給我穿。於是攏了攏衣領，顫聲跟他道別，朝著流璧宮的方向小跑回去。
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我枕著雙臂翹起二郎腿橫亙於我那張暖和柔軟的安樂窩上，腦袋卻沒閑著，季瑤究竟會有什麽大用處呢？
季家勢力已經被鏟除殆盡，權和人是沒有了；季瑤她本人也不是什麽傾國傾城學富五車的女子，貌和才也是沒有的。最後，隻剩下扣押她當人質的可能了。
依我這幾個月的觀察，韓禎顯然既認識顧元熙，又認識衛鍾麟，可他不知道衛鍾麟就是顧元熙，那麽囚困季瑤便不是為了威脅他了。
楚君諾連她親妹妹都拿來做交易，哪裏會在乎一個表妹的死活，這跟他也扯不上關係。
要說拿她作為威脅鳳魅央的籌碼，這種做法顯然不給力，畢竟季瑤和雪兒的關係也沒鐵到那個程度。
最後，韓禎並不知道我暮嫣池還活著，顯然跟我也沒什麽關係。
天呐，季瑤連人質的作用都排不上了，那韓禎留著她還有個毛用啊？
想來想去沒想明白，索性熄燈睡覺了。
按理來說，今天勞累了一整天，晚上又喝了酒，應該很容易入睡才對的，可我卻徹底失眠了。
顧元熙那虛弱的身板老是在我眼前晃來晃去，讓我煩躁不安，到底病得有多難受才需要一個女子攙扶左右。
預料中的圍宮並未到來，第二天一早，國庫失竊，被洗劫一空。早朝的時候，五品以上官員亦齊齊上奏聲稱家中失盜，韓禎這是要將皇宮裏的人全都變成餓死鬼。
鳳魅央震怒，下令徹查此案。
國庫失盜的消息傳到流璧宮，我這才豁然記起，當年楚昭帝——也就是楚君諾的爺爺密謀征戰天下曾收羅天下奇珍異寶作為軍資囤於沈陽，季家受楚昭帝倚重曾掌管寶庫金鑰。難道是韓禎為了那批被季相轉移了的寶藏？
如此一來，一切都說得通了。衛鍾麟與韓禎決裂，倘若季瑤被鳳魅央所救，依著季瑤與楚君諾和蓮雪的關係，必會說出寶藏何在，那麽韓禎囚禁季瑤這麽多年的努力就前功盡棄了。
唉，也是，除卻權勢人脈和個人品質，季瑤就隻剩下先祖餘蔭了。
下朝後，鳳魅央將我詔去了昭陽殿，去的路上碰見了袁翊琛，想來衛鍾麟也去昭陽殿了。
想著這麽多次見麵他留給我的印象也算是那種容易親近的，於是便挺著三分熱情跟他打招呼，順帶問問衛鍾麟的身體狀況。
這哥們果然很是自來熟，本來我沒打算跟他打探衛鍾麟的辛秘的，可見到他一副殷勤的求騷擾的小樣，便多問了幾句。沒想到不管是單刀直入還是旁敲側擊，他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那我還不得趕緊編排疑惑，不恥下問！
“衛大人說他昨天沒有派人帶走東林苑的人，可是真的？”我做出一副虛心求解的的謙卑模樣。
“姑娘想問的是季小姐吧，”袁翊琛咧著嘴笑了笑，不分輕重地與我說道，“主子昨天病了，擄走季瑤的事的確不是他下的令，他昨晚就讓我去查了，季小姐現在被扣在一家衣料鋪子裏，這家鋪子過些日子會運幾批花素錦出城，主子估摸著會捎帶著將她運出城去。”
“衛大人這麽年輕就統領著天心閣上百個奇人異士，還當上了龍隱司主司，著實年少有為，不簡單呐！”我嘖嘖讚道。
一提到天心閣袁翊琛就眉飛色舞起來：“這天心閣是夫人當年為了保護衛大人而開創的，專門招攬各種奇人異士。衛夫人雄才偉略足智多謀膽色過人，是個罕見的商業奇才，京城中很多有名的商鋪都是她開的……”
就差沒把他家夫人誇成武則天了！
“衛大人的母親如此能幹，那他父親肯定是人中之龍嘍！”我層層深入。
“那是……”說到這，他突然停了下來，謹慎地看了看周圍，緊張兮兮地與我道，“姑娘，今天的事千萬別告訴主子是我跟你說的哈！我先走了！”
我看著他那宣傳主子隱私的做賊心虛相，隻覺得好笑。
去到昭陽殿，楚君諾和衛鍾麟都在，就等著我的到來了。
我儼然一介權威的國士，在他們追捧的目光下走到矮凳前邊，盤腿坐下，然後宣布會議開始。
鳳魅央這個正主就國庫失盜一事做了具體闡述，最後發出求救通告。
第一目光賞給了他最忠實的支持者——舊龍隱司主司大人——衛鍾麟。主司大人隻推說讓鳳魅央給他三天時間暗訪各府，再無其他言語。
第二目光賞給了與他關係最親的外戚——他媳婦的親姐姐——也就是本姑娘。
雪兒一回宮，鳳魅央全部心神都在她身上，自然沒再關照讓我睡夠美容覺，今天卯時未到我便被拖起來伺候蘭夫人洗漱梳妝到椒房殿給皇後妹妹請安。
睡眠不足，腦袋運轉不過來，自然也想不出什麽有建設性的方案，方才又聽了袁翊琛的透露，滿心滿眼隻想著季瑤，當下便隻默默無語，根本沒分出心神替鳳魅央排憂解難。
最後，他用不抱什麽希望的語氣向前朝太子殿下求解。楚君諾提議他先跟韓禎服個軟，將韓若翩封為僅次於皇後地位的榮華夫人。
我滿眼欽佩地看向楚君諾，哥們，你真勇猛，你到底有沒有仔細掂量過這句話在忠臣和情敵兩個立場之間的區別，雖然我也有此想法，可我怕死，沒敢說出來。
蓮雪住進了椒房殿正殿，韓若翩自然被擠到了偏殿，如今沒名沒分地留在宮中，對韓禎來說是極大的侮辱。今天下朝的時候我遠遠瞥了他一眼，那張小臉黑得跟汞中毒似的。
四人湊一桌閑扯淡了小半天，沒討論出一個所以然來。鳳魅央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到我身上，用天降大任於斯人的眼神望著我。
我心裏自有計較，但卻萬萬不能在顧元熙和楚君諾兩人跟前揭了底，隻好不動聲色地移開眼：“陛下，此事容後再議，先讓兩位大人下去用膳吧！”
衛鍾麟和楚君諾齊齊用懷疑加警惕的眼神看著我，直盯得我心裏嗚呼哀哉。
鳳魅央失望地放兩位大人回去，失望地對著我歎了口氣，最後失望地讓林公公把他的午膳撤了下去。
我滴媽呀，不讓人睡飽，還不給好好吃一頓，有你這麽當老板的嗎？
我趕緊叫停林公公，討好地湊上前去：“陛下，能不能聽我說兩句？”
鳳魅央眼前一亮，好似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你說！”
“陛下若想把戶部拿下，從稅收下手是個不錯的選擇，既可以借著懲處貪官汙吏的名頭收攏民心，又可以充盈國庫不受製於人。”我盡量在保持著不跑題的狀態下添加上有利於我出宮的由頭。
“說下去！”鳳魅央催道。
“陛下何不借機下旨向全國征稅，緩解一下國庫危機？”
鳳魅央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否道：“不妥，曆代開朝皇帝最講究輕徭薄賦收攏民心，朕登基時日不長就上趕著收稅，還不得搞得人心惶惶民怨四起。”
我當然知道這不妥，可是為了有由頭出宮救季瑤，不妥也得給我妥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