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重逢
子時已過，轉了兩個多時辰也沒遇見雪兒，期間還曾回去過翠煙樓，卻沒見到她和楚君諾的蹤影，我略感頹喪，隻能改日再尋機會出來了。
宮門早已下鑰，隻能從暮府的地道回去了。
顧元熙將我送到暮府門口，笑道：“裏邊黑燈瞎火的，你怕不怕，要不要繼續送你進去！”
我惡毒地剜了他一眼，齒間蹦出三個字：“滾犢子！”
天知道他對我還有沒有其他不軌意圖！
我上前推開一條門縫，謹慎地觀察外進的情況，聽了很長一會兒，確定裏邊沒人，才悄悄開了個能擠進我身體的縫鑽進去。
唉，時運不濟，搞得回自己家也跟做賊似的！
我側著腳輕快地往內堂走去，推開門的一刹那，有暗器飛過的咻咻聲，眼前有一絲微弱的光亮覆滅，我才驚覺，內堂裏有人，還是高手。
我後背一僵，驚得幾乎忘記了呼吸。
我心裏其實對這內堂是有些陰影，且不說那幾行靈牌觸目驚心，單是裏麵擱著的那副棺材便已夠駭然的了。唉，早知道就應該讓顧元熙一起進來的！
我貓著腰捏住鼻子慢騰騰地往外挪移，思索著是先拔腿開逃命再大聲呼叫顧元熙，還是先呼叫顧元熙一聲再開逃。
尚未來得及撤，那扇被我推開一半的門縫突然站出了一個人。由下到上一身黑色緊身衣，穿的跟奔喪似的。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遲鈍地對上那雙震驚的眼睛，這才回魂息驚。
“太子殿下何必如此驚訝？這裏是我家，難道我回不得嗎？”我故作淡定地拋出一句。
“挺有些能耐的嘛！我還以為再也不用見到你了。”
一想到他將我塞進異國的車隊裏邊，我就來氣：“隻怕不能如太子殿下所願了，日後進了宮，指不定還得天天見麵呢。”
他瞟了我一眼，反複咀嚼著我方才說的一番話，霍然道：“我一直納悶以鳳魅央的性子怎麽可能會招我入宮，原來是你在作祟！”
“殿下你前番對我百般利用，我以德報怨助你登朝為官，你不對我感激在心，反倒惡語相對，實在讓人心寒啊！”
“你讓我回朝，無非是想借勢報仇，互惠互利的關係，談何感激？”
我聳聳肩，做出一副無所謂的神態。
“姐姐？”內堂裏發出一聲驚呼，是雪兒的聲音，我心肝兒一顫，方要抬腿走進去，一個柔軟的身體從裏麵奔出來撞進了我懷裏。
“這回你倒是把我認出來了！”我反手攬住她的腰，意味深長地看了楚君諾一眼，他別過頭，往外走去。
蓮雪激動得又哭又笑的：“姐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沒有死！”
我點頭微笑：“都說禍害遺千年在，哪裏會這麽容易就死掉！抬起臉讓姐姐好好瞧瞧！”
我效輕薄的登徒子用食指抬起她削瘦的下巴，嘖嘖讚道：“還是那個迷死人不償命的妖精！”
蓮雪對上我那張陌生的臉，嬌軀一顫，驚呼出生：“姐姐，你的臉怎麽成這樣了？”
“瞧把你給嚇的，姐姐我整容了，不小心整得跟前朝公主一模一樣，隻好戴著這副皮囊見人了！”
我將皮囊取下，讓她好好看看傾柔公主的臉。
“這麽說，那天晚上在九華山莊……”
我點點頭，道“不錯，那晚我去找你了，可惜有人不想讓咱們姐妹團聚！”
蓮雪默了默，眼神似是憤怒，又似是失望。
俄頃，執手問我：“姐姐，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裏？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在找你？”
“所以我這不是也回來找你了嘛！”我拉著蓮雪坐到石階上。
“姐姐，你快與我說說，這些年，你都是怎麽過的？”她將沉重的腦袋擱到我的肩上，拿起我的手指給她按摩。
這些天為了避開攝政王的眼線逃入京城，想來她都沒能好好睡一覺，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
我邊給她輕揉太陽穴，邊道說以往：“我和季瑤從太子府的石湖地下死裏逃生之後失散了，傾柔公主派人護送我出京，我上了去東海的貨船，沒想到韓禎早就派出刺客埋伏在船裏。”
蓮雪緊張地握著我的手，問：“那姐姐後來怎麽辦？”
“貨艙裏全是硫磺硝石，我放火燒船，本想與他們同歸於盡，沒想到順著海水漂浮到了萬花穀，被穀主救了下來。我身中劇毒，又在海水裏泡了多日，毒液蔓延至全身，四肢僵勁動彈不得，成了活死人。”
事情已經過去三年，可是回想起來的時候才發覺我竟記得這般清楚。
見到蓮雪又是擔憂又是心疼的樣子，我心中覺得有些不忍，便打趣道：“幸好你姐姐運氣還是不錯的，穀裏的紫藥婆婆醫術高超，我在她的藥壇子裏泡了足足一年，撿回了半條命。穀主是個學識淵博的隱世高人，我拜他為師，學軍政法禮，習四書五經，幫紫藥婆婆試藥，小日子過得還算逍遙自在！”
我這些話原是想說來安慰她的，沒想到她竟上心了：“姐姐不必蒙我，你若真的在穀裏待得這般好的，為什麽還要回嵊京呢？”
我雙眼一閉，這三年來被刺殺的情景如同戲子般在腦海裏上演。
便是我泡在藥壇子裏的時候，他們都沒有停止過殺我的念頭，還往藥水裏添了劇毒，我皮膚潰爛口吐白沫百爪撓心卻動彈不得，若不是紫藥婆婆發現得早，我已經咽氣了。
因禍得福，這件事發生之後，我便成了百毒不侵的體質。
萬花穀也不是那麽容易闖的，穀主在穀口設了陣法，尋常人進不來的，而且刺客每次隻來一兩個人，穀主收拾他們綽綽有餘。
傷好之後，承蒙穀主青眼有加收我為徒，我在穀裏學藝這段日子，前來刺殺的人比原來多加了整整一倍，而且來的頻率也漸漸增多。
穀主和紫藥婆婆對我恩重如山，我不能連累穀中老少，隻能選擇離開。麵對永無止境的殺戮，我隻能如喪家之犬一般逃亡。
由於身體底子不大好，師父不曾教我武藝，所幸運氣不錯，又有紫藥婆婆的迷藥護身，方能活至今日。
“韓禎手下的刺客對我窮追不舍陰魂不散，我怕連累了別人便出穀了，東躲西藏漂泊了近一年，就聽到有消息說楚王朝淪陷了，上位的是我的好妹夫，於是我就逃過來投奔你們了。”
蓮雪沉默了一會兒，握緊我的手，鄭重道：“姐姐受苦了，從此以後，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
“大過節的你跟太子殿下跑來這裏，莫不是去見我的皇帝妹夫了？”
蓮雪臉色一紅，隨即羞答答地問道：“姐姐如何知道？”
“看來鳳魅央還沒告訴你們，姐姐我現在已經是他的謀士了，我們打算趁中秋那天舉行國婚偷天換日封你為後！”
蓮雪嘟著嘴微微一笑，道：“怪不得我總覺得魅央像是有什麽喜事要瞞著我！”
“哎喲，看來他是想給你一個驚喜，我倒成了壞事的！”
想到再有一個多月便要舉事，總覺得有些底氣不足，我看著蓮雪那張白蓮花一眼純潔無邪的臉，憂心道：“韓禎逼得緊，國婚的時間比我們預想的要早，勝負難料，到時候可能會有一場惡鬥，你怕不怕？”
“姐姐，我這些年隨魅央出生入死，見慣了刀子舔血，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弱不禁風的暮家二小姐了。”
“那就好！”我撫著她光滑的頭發，道，“我如今在流璧宮當掌事宮女，明日還要當差伺候蘭夫人，得回去歇下了，這些天你就在翠煙樓住著，我得空便來看你！”
回到流璧宮，我直奔向我親愛的床，剛一躺下便壓到一片肉感明顯的軟物，嚇得滾到了床底。黑暗中辨得一聲悶哼，似是鳳魅央，我不確定地喊了句：“陛下？”
“嗯？！”床上那灘肉應了聲。
果然是鳳魅央！
我驚魂甫定地把燈點亮，站到床邊，端出一副興師問罪的嘴臉掩飾偷偷溜出宮去的心虛：“這大半夜的陛下怎麽不回自己寢宮？”
“你去哪了這麽晚才回來？”鳳魅央絲毫沒有被我迷惑方向。
我咬著唇，供道：“出去吃東西了！”
“怎麽出宮也不跟朕說一聲？”
你與雪兒偷偷見麵不也沒有跟我報備？
“這不是怕你不同意嘛！”我賊兮兮地笑了笑，“陛下今天是不是去見雪兒了？”
他不給我台階下，我也沒必要給他麵子。
“你碰到雪兒了？”
“那是！我已經把你隱瞞她的驚喜告訴她了，陛下您不會怪我多嘴吧？”
床上的人默了一會兒，沉聲道：“今晚朕要征用你的床，你打地鋪吧！”
本來想要氣一氣他，反倒自作自受被人霸占了安樂窩，我敢怒不敢言地打好地鋪，剛躺下，隻覺得腰被硬物硌得難受，伸手一摸，是一隻扳指！
腦袋瞬間炸成一鍋粥，這家夥簡直防不勝防，我自問方才一直非常警惕了，就怕他拿這扳指做文章。
他倒是真懂我，知道強塞硬給我不會收，幹脆偷偷放入我口袋裏，這下退不了貨了。
我將扳指往梳妝台的盒子裏一放，躺回去睡覺。
值錢貨，不要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