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乞巧節
蹉跎了兩個禮拜,迎來了乞巧節,後宮中人隨椒房殿裏那位準娘娘抽瘋了一整天,擺席、飲酒、對詩、猜燈謎,花樣百出。
蘭夫人作為後宮地位僅次於太後娘娘的妃嬪,自然成了韓若翩討伐的對象,而我作為掌事宮女隻得舍命擋刀,終於挨到了晚上散會,蘭夫人念及我戰鬥了一整天,身心皆受重創,特別交代今晚不必伺候,早點回去歇著。
我拖著疲乏得跟臨產孕婦一般沉重的身子把自己甩在床上,暈乎乎地睡了,將要睡著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得外麵有兩個婢女在說話,嗲聲嗲氣的那個說:“你猜我剛才去禦廚房拿木薯粉碰見誰了?”
聲尖一點的那個打趣道:“是那位英俊瀟灑的侍衛把你迷得這般神魂顛倒啊?”
嗲聲嗲氣的那個回道:“什麽侍衛呀,是龍隱司的衛大人!”
我本來隻是抱著聽說書催眠的心理隨便一聽,後來聽到她們提及的對象是衛鍾麟,於是稍稍上了點心,多留意了幾分。
“都這麽晚了,衛大人怎麽可能走去禦廚房的路,盡瞎說!”
“你別不信啊,”嗲聲嗲氣的那個急了,“今兒個不是七夕麽,去禦廚房的路通向東林苑,興許衛大人瞧上了哪個宮的宮女,約她在那裏私會……”
我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了起來,遊魂一樣從兩個談話的宮女旁邊飄了過去,沒命地奔往東林苑去。
跑得心肝兒都快著火了,我停了下來,手搭在雙膝上半哈著腰猛喘氣。
我這麽興奮是要幹嘛?整得好像正房捉奸似的。
在林裏轉了兩圈,壓根沒瞧見個人影,猛然想到華舞宮就在附近,便又撒丫子飛過去。
我正朝華舞宮逼近,衛鍾麟已經從裏邊鑽了出來,我們兩個正眼相對撞了個正著。
“我不是已經警告過你少在這裏溜達了嗎?你把我的話當成是耳邊風了是嗎?”衛鍾麟率先跳出來搶發言權。
“主司大人對我忽冷忽熱的,我自然分不清你哪一句是真話,哪一句是玩笑話了!”
“你大晚上的……”
你大晚上的跑到這種地方幹什麽?
衛鍾麟也知道這麽問肯定會被我問回去,索性沒再問下去,改口道:“今天宮裏不是熱鬧了一整天嗎?你不累?”
“小意思!”我做出一副精力充沛的樣子。
“既然都撞上了,要不要一起出去喝酒?”衛鍾麟問。
太好了,這些天老娘一直在鬱悶著尋什麽借口出宮,這酒不喝也罷,宮是一定要出的。
“衛大人都出口相邀了,我哪能不給麵子?”
衛鍾麟果然把我帶去翠煙樓了,說要帶我去喝酒,中途卻悄悄閃人了,我知道他這是想讓顧元熙出場,當下也隻是故作不察。
秦媽媽一如既往對我熱情招待,清風和明月兩人一聽說我來,一個忙著泡茶,一個跑去地窖取冰了。麟衣坐在二樓的扶廊上嗑瓜子,見我來了也隻是略略頷首。
“秦媽媽,最近可有官員過來聚會不?”
“偶爾有幾個官爺過來喝酒,但不曾在一起聚會?”
韓禎這老狐狸倒是謹慎得很,議事的老窩也不敢搬到煙花之地來。
“說來也是奇事,金水鎮的瀟湘館似乎比咱們這天子腳下還要繁華!”我狀似無意地說道。
“姑娘有所不知,那瀟湘館比翠煙樓開的要早許多,當年的館主是個不世出的女商,楚昭帝曾為其親筆題名——天下第一館,在楚朝盛極一時,多少異地商旅慕名而來隻為一睹這天下第一館主的風采!”
這秦媽媽這般慷慨陳詞,似乎與那不世出的女商頗有些淵源。
我坐在桌前欣賞了一下台上的歌舞,總覺得少了點什麽,左右張望了一會兒,清風端著茶壺走了上來。
“稱心呢,怎麽來了這麽久也不見他出來迎接我?”
清風抿嘴一笑,道:“他被主子罰去洗馬桶了!”
明月捧著一盆冰塊擱到桌上,接著清風的話說道:“這個貪生怕死的東西,上次居然將姑娘一個人扔在賭場了,主子實在氣不過,便打發他一個人承包了整座樓的馬桶!”
“就為這麽點小事打發小稱心洗半年的馬桶?也太不人道了!”
“如此一來,你可消氣了?”我正在為稱心鳴不平,顧元熙出場了。
“別鬧了,趕緊讓他出來給我捶背,姑娘我戰鬥了一整日,累得快散架了!”
“噯!”明月興奮地應了聲就要衝去茅房,被顧元熙喝止了。
“你是來看稱心的,還是來看我的呀?”
“不都一樣?”
“哪裏一樣了,今天可是七夕……”
“所以我今日是過來棲息的,不是過來會情郎的!”我遠遠朝他敬了杯茶。
“你可知道,你妹妹跟他的前未婚夫三天前搬到我樓裏住了?”顧元熙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我心裏暗道,廢話,我要是沒猜到會巴巴跟著你出宮?
當下也隻能裝出一副驚喜的模樣:“真的嗎?那她現在在哪裏?趕緊帶我去瞧瞧!”
“你今兒個來的不巧,人家當然是出去幽會了!”顧元熙湊了過來,“要不,咱倆也出去逛逛,沒準能偶遇呢!”
“也好!”我飲完一杯茶,站起身來,“把小稱心也帶上!”
顧元熙當然沒把稱心帶上,帶著我一路從南街逛到北街,又是買冰糖葫蘆又是猜燈謎放燈花。
我已經沒有了當年遊樂的心情,再加上今天實在疲倦,隻任由他跟拉水車似的拉著四處奔走。
顧元熙見我興致不高,便將我帶去天心閣附近的涼亭,涼亭地勢較別處要高些,嵊京的夜景勉強算是盡收眼底了。
“這地方美吧?”顧元熙問。
我環視了一下周遭成雙成對的情侶,突覺後背一陣隱隱刺痛,反手啪地一聲脆響又拍死一隻吸血鬼,甚鬱悶地回了句:“美個鬼,蚊子凶猛得能把柱子啃出洞來了!”
“你別灰心嘛,說不定你妹妹就在這附近的某一個角落……”
“你以為我妹妹跟你這麽賤呐?”我嗬欠連天地回了句。
顧元熙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靜默了一會兒,話題轉而變得沉重:“阿池,你恨不恨那些害死你家人的官員?”
我瞥了他一眼,見他專注地望著遠方,眼神有些飄渺,心情也被感染得沉重起來。
恨嗎?不恨嗎?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
“你好像從來都沒跟我提過你父母,這次說說你的事吧!”
顧元熙見我不回答,也不強求:“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離世了,我對他們也沒什麽印象,隻是覺得,你跟我母親應該挺像的!”
哼,我還覺得,你跟我外祖父很像呢!
我臉一黑,索性不再多嘴!
“餓了吧,咱們再去吃點東西!”
剛剛才吃撐,這家夥什麽時候成飯桶了?
顧元熙不由分說地將我拉去麵館,尚未點餐,前方傳來呐喊助威聲,我借機拉著顧元熙出了麵館,紮進人堆裏,原來是在比賽吃肉包子。
一聽說獎品是一對和田玉扳指,顧元熙登即自告奮勇精神抖擻地加入了比賽行列。比賽規定在一炷香時間之內,包子數量吃得最多者得勝。
參賽者恨不得多長一張嘴,有些嘴大的一口一個,更有些人隻管吞不帶嚼,噎得半死不活的,我還沒見過這麽慘烈的吃法。
跟他們相比,顧元熙吃得簡直太斯文了,雖然他嘴巴沒人家大,勝在嚼得飛快容易下喉,成績居然遙遙領先了。
一聲鑼響,比賽終止,顧元熙將一盤二十個包子硬生生塞下腹中,成為全場第一個光盤狀元。肉包店的老板將和田玉扳指奉上,顧元熙一手戴一個,晃來晃去朝我炫耀。
我哭笑不得地迎上去,甚體貼地脫下外衫遞到他跟前,一手輕輕地給他拍背順氣。他不解地看著我的外衫,問:“你幹嘛?”
“想吐你就吐吧,我不會嫌棄你的!”
“我沒有想吐啊!”顧元熙無辜地看著我。
我確定他真的不想吐,於是才將外衫穿回去,笑著對他說:“我記得以前我才是餓死鬼投胎啊,現在看來要讓位與你了!”
話剛一口,我心口一怔,幡然領悟,今晚他做了這麽多,莫非是想讓我回顧以前嗎?
顧元熙舒了一口氣:“你再不笑,我就要哭了!”
我又是一怔,駁道:“我哪有不笑?”
“你自己想想,出來這麽久了,你有對我笑一個嗎?我還以為你已經喪失這個功能了!”
“拜托,你跟後宮的女人應酬一天試試看,我此刻還能豎在你跟前就已經很不錯了!”
“阿池,這三年裏頭,你忘記了太多東西!我隻是害怕有那麽一天,你會忘記自己曾經是一個很明朗很愛笑的女孩。”
娘噯,顧元熙今日感性爆棚,搞得我心慌慌的。
正想換些輕鬆的話題聊聊,冷不防顧元熙探過身來,蜻蜓點水式的在我右頰印了一口。
我瞬間石化。
這是什麽狀況,奴家沒有搔首弄姿沒有暗送秋波沒有裝得楚楚可憐呀,怎麽就讓這條禽獸把持不住了?
見我一副三魂丟了七魄的樣子,顧元熙微笑道:“還以為你的巴掌會甩過來呢,沒想到你舍不得打我!”
這混賬竟然色膽包天至此,著實令我難以置信。
我強壓怒火,輕蔑地將他那副賤骨頭鄙視個透:“得了吧,揍你我還得擦藥!”
顧元熙得意一笑,不再說話,待他轉身,我一聲烈吼,緊跟著紛雜沉重的拳頭便狠命擂到他身上。
顧元熙雙手抱頭,一邊閃避一邊嚷道:“你不是說揍我還得擦藥嗎?”
“老娘拚著兩敗俱傷也要滅了你!”
“別打了,包子要吐出來了!”
這頓揍下來,我明明應該精疲力竭的,然而卻還能跟著他再轉半個嵊京,由此可見,揍人不僅解氣,還有解乏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