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自縛上殿
在屋頂蹲得腰酸背痛，一起身便聽見自己腳底發出瓦片陸續破裂的清脆聲，我心虛地看了一眼屋裏邊的楚君諾，他也正抬頭瞧著我：“不會輕功就別學人家飛簷走壁，屋頂都被你踏爛。”
這種情況之下，饒是我臉皮再厚，也裝不下去了。灰溜溜地滾下屋頂，使勁兒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我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是找著蓮雪了？”
他一點也不給我麵子：“這幾天你就差沒把眼珠子釘在我房間的窗板上了。”
“你若是個性子直爽的人，我至於做這些麽？”我反客為主埋怨道。
“我若是告訴你她人在九華山莊，你是不是現在就要過去找她？”楚君諾笑得有點讓我不明所以。
“她若真的在九華山莊，我豈有不馬上過去找她之理？”
當時已經接近亥時，可我不知是魔怔了還是怎麽著，真的就往九華山莊飛奔而去了。
蓮雪之於鳳魅央的確算得上是一根軟肋，如今她流落宮外，不管是韓丹還是楚君諾他們任何一方都視她為鉗製鳳魅央的一大利器。
蓮雪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我絕不能再失去她。
九華山莊何其之大，我在裏邊找人簡直就是瞎轉悠。夜風很涼，我腦子略略清醒了些，突然反省過來，楚君諾莫不是在耍著我玩，他若真找到人，豈不是早就給帶回來了。
走著走著竟到了芙蓉泉邊，頓覺身上膩得很，我四處探風確信周圍沒人後，立馬脫了衣衫沒入泉水中，舒舒服服地攤開四肢，將身上的汗滯洗去。
沒一會兒，隱約聽得不遠處有水珠灑落的聲音傳來。我猛地警惕起來，伸手就去摸擱在石徑旁的衣服。這時，有腳步聲匆匆響起，要穿上衣服已經來不及，我將鼻子一捂便潛進了水裏。
耳邊有嗡嗡嗡的流水聲在纏綿，似乎還摻雜著不急不緩的腳步聲。
閉氣對於不擅長遊泳的人來說簡直就是一大苦力，不過一杯茶的功夫，我已然腦門發熱，四肢抽搐，再也止不住呼吸，衝出水麵抬頭望天噴出一陣水柱，繼而謹慎地四麵觀望。
遠遠瞧見一個身姿嬌柔的女子穿著寬大的白袍，散著一頭墨發，在石徑的花花草草上逶迤而過，她步態輕盈，如一朵順水漂浮的睡蓮。這背影，與蓮雪非常相似。
“雪兒？蓮雪？我在這兒，嘿，暮蓮雪……”我一邊哆哆嗦嗦地伸手去勾躺在山石上的衣衫，一邊對著前邊的空氣長嘯。
不過，那女子似乎什麽也沒聽見，從頭到尾都沒有回過頭來，她就這樣一直安安靜靜地走在嫋嫋的霧氣中，越走越遠，直到消失。
我歎了口氣，正要上岸穿衣服，這才見到山石上還倚著一個人，便是那玄冰冷臉萬年不化的楚君諾。我被嚇得不輕，腳下打滑又摔回了水中。
他一直對著水麵愣神發呆，似乎在想什麽，雖然眼睛沒有在看我，但畢竟臉龐對著我，我雖然又驚又氣，不過見他思索得認真，便也沒了叨磕他的心思，因不好意思在他跟前穿衣服，索性繼續在水裏泡著。
原以為他不會坐多久，沒想到我的皮膚泡久了都皺成一撮了，他卻仍然閑病發作地堅守著那塊平淡無奇的山石不肯離開。
今天真的是被他耍狠了，尤其剛剛我衝著陌生人亂喊亂叫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差點就摸上岸，他竟然還沒事人一樣坐一旁看戲，越想越氣，我張嘴便噴：“你裝情聖裝夠了沒有啊，沒看見老娘在水裏泡大半個時辰都不敢上岸穿衣服嗎？”
楚君諾稍微抬了抬眼皮子，又垂下頭去：“我以為你喜歡在裏邊泡著”。
我差點背過氣去。
“殿下，麻煩你轉個身，我現在就要穿衣服了。”
“我就這個姿勢，你愛穿不穿！”楚君諾拽得很。
我鬧騰地拍了拍水，叫道：“你再不滾，我可要叫人了！”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發顫。
“你叫破喉嚨也沒用，這附近沒人！”
“奶奶的一定要逼本小姐發功才高興，”我敞開喉嚨仰天長嘯，“快來人啊，救命啊，非禮啊——”
還沒“啊——”完，一塊揉成團的布飛過來不偏不倚堵住了我的嘴，楚君諾沒想到我會這麽剛烈，表情有些慌亂：“叫什麽叫，想讓全世界都來觀摩你的裸體？”
我掏出嘴中散發著汗臭的布塊，惡由心生，捧起泉水往他身上潑去，還邊潑邊罵：“楚君諾你個臭不要臉的大混蛋！”
“別鬧了，有人，趕緊把衣服穿好！”楚君諾無力地吼道。
我正鬧得歡快，哪裏肯輕易收手。
過了一會兒，隻覺得風漓的叫喚聲在耳蝸裏縈繞不息，回頭去看的時候，見他正帶著一幫烏合之眾朝這邊過來，我嚇得再也不顧楚君諾在側，抖著手躲在水裏穿上衣裙。
好不容易係好衣帶，那幫人已經堪堪趕到。
風漓見我渾身濕噠噠的狼狽樣，忙問：“池姑娘，發生什麽事了，怎麽搞成這個樣子？”
“天熱，我跳進裏邊涼快涼快！”我唇角烏青地打著寒戰。
風漓偷瞧了楚君諾一眼，對我笑道：“是很熱，很熱！”
“你怎麽找過來了？”楚君諾問風漓。
“險些誤了正事，”風漓急道，“岐王已經答應今晚子時在聚仙樓……”
楚君諾豎起手掌示意風漓噤聲，還警惕地瞄了我一眼。
“岐王”、“今晚子時”、“聚仙樓”等關鍵字眼如何能逃得了我這雙順風耳的捕捉，當下也不追問，隻在心裏盤算著待會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聚仙樓。
我故意背過身去，雙手抱胸直呼天冷，顫巍巍地奔翠煙樓換衣服去了。
剛一回到翠煙樓，我手腳麻利地換好衣服，勒緊褲腰帶，衝向對麵的聚仙樓，打探出楚君諾的廂房所在，站在門外偷聽。
“太子殿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我派進楚國的探子都回報說公主已經死了，前日十七煞卻回報說公主平安無恙？”問話的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他的聲音因為興奮而顯得有些激動。
“傾柔天生命貴，此次逢凶化吉想必也是天意。”這是楚君諾的聲音。
我暗暗心驚，這楚君諾還真是個謊話精。
“敝國國巫曾推算過公主命格，說她會在雙十年華遭遇大劫，若能渡過此劫，日後必能助我西岐開疆拓土，國運昌盛。孤先前一直想讓這個侄女嫁回我西岐，都被楚皇推脫了。幸得太子庇佑，才讓公主逃過一劫啊！”
“岐王不必客氣，傾柔畢竟是我的皇妹，救她護她是我分內的事。”
我默默在心裏嗤笑了兩聲。腦袋突然一陣靈光閃過，楚君諾這番動作莫不是衝著我來的？
“岐王此次親自過來，想必是要將傾柔接回西岐去吧？”
“不錯，孤不想再讓她涉身險境。太子你救了她就等於救了我西岐上下，日後複國若有用得著西岐的地方，孤必會助你一臂之力。”
有陰謀，果然有陰謀啊。楚君諾這廝複國成狂，竟雇了輛大車過來企圖將我流放到國外。不行，我得逃了。
因我偷聽之時整個身軀幾乎是呈“大”字形鑲在門板上的，本想就此逃遁，門竟然承受不住我的重量吱呀一聲自行打開了，再看看站在門前笑眯眯地看著我的風漓，我當時腦子一陣空白，整個人就慫了。
“誰？”
我噴了一口塵霧，尷尬地摸了摸很有可能已經摔得跟臉一樣平坦的鼻子，在岐王瞪得老大的牛眼之下，極度困難地瞅了楚君諾一眼。
這一瞅我腦袋登即靈光閃過，忙不迭要往外撤。
“傾柔！”隨著楚君諾這一喊，我身形略微滯留了一下。
突然想到在九華山莊的時候他假裝讓風漓噤聲實則已經讓他放出重要訊息，原來不是怕被我撞破他的陰謀，他是想讓老娘自縛上殿啊！
撤退已經來不及，因為楚君諾的魔爪已經搭到我肩上來，我緊張地在腦海裏網羅了一遍推脫身份安全撤離的借口。
楚君諾卻率先截住了我的話頭：“既然都來了，怎麽一直站外邊？”還邊說邊將我的人皮麵具卸了下來。
雖然他臉上幾乎沒有表情，但我這會子悔恨交加拚命腦補著他陰謀得逞心花怒放的小表情，氣得渾身發顫跟抖糠米似的。
我剛想說他認錯人了我根本沒見過他，可那邊岐王突然由衷感歎道：“柔兒跟她母親年輕的時候長得真的是一模一樣啊！”這一開口就對我流露好感，嚇得我喲！
不行，這時候一定要讓他防範我，疏遠我，嫌棄我。
楚君諾這招請君入甕固然高明，本俠女腹中自有開門見山單刀直入的解救之方，且看我如何挽局翻盤。
“太子殿下，公主的屍體已經入棺，奴婢辦事不利罪該萬死。”我撲通一聲跪到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奴婢一家上下為殿下效勞，如今隻剩下奴婢一人活著，太子殿下饒命啊！”我邊哭邊訴，企圖表明自己是個冒牌貨。
果然，岐王看我的眼神多了幾分警惕，對楚君諾更是一副責問的態度。
“岐王您別驚訝，皇妹受了重創之後精神還沒有恢複過來，已然沒了記憶。她後頸有西岐皇室中人獨有的胎記，絕對錯不了。”
我下意識就扭過脖子想要查看胎記，雖然沒能親眼看到，可見到岐王一個勁兒地點頭，還有那放心的表情，就知道胎記確有其事了，頓時反應過來當日在紅樓我整弄楚君諾時何以他不動雷霆之怒，反應過來這些日子他為何不但不轟走我反而任隨我跟他蹤偷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