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一念地獄，一念天堂
嘶！
呼出的氣，與身上流淌著的熱汗化為一體，騰在上空形成一道薄霧。
薄霧包圍的鐘晉雲單膝跪在地上，左手捂著左邊面龐，遮住了全部的左眼。血從眼睛上的裂口湧出，順勢而下，蔓延至整個左臉，血經過手臂，緩緩滴落在地板上，那一片小小的黃色區域竟成了鮮紅色。
正如現場所有人通過球館上空的屏幕上看到的，吃驚愣神的那樣，一路奔跑至跟前的蘇穎也看到了，只不過眼前的景象更加觸目驚心。
「鍾晉雲？」
蘇穎邊詢問，邊靠近。她一邊期盼著鍾晉雲抬頭，但一邊又在恐懼著自己會不會因為看到那張血臉而退卻不前。
「你來幹什麼！出去！」
鍾晉雲聽清了來者的聲音，低著頭呵斥道，或許是用力過度，血湧出得更多，落在地板上，『滴瀝』作響，清脆入耳，每一聲都有疼痛的傷感。
「我。我。」
蘇穎口打了結，不知說些什麼，腳步因為剛才的呵斥而停了下來。她剛才鼓起的所有勇氣似乎頃刻蕩然無存，她不明白這這一聲質問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進來幹什麼！比賽還沒有打完！出去！」
鍾晉雲吼道。捂著左眼的手莫名地顫抖了起來。
蘇穎愣神地站在那裡，雙手冰冷，如受穿心之痛一般的難受。
下一秒鐘，北府隊員，教練以及相關人員，趕到了鍾晉雲的身邊，瞬間圍滿了那片擁擠的區域。為避免造成混亂，導播也將鏡頭暫時關閉，組織人員開始穩定現場觀眾的情緒。
而愣神的保安隊也回過神來，慌忙從四周包圍過來，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將剛才亂闖籃球場的人給帶走。
「出去啊！」
鍾晉雲咆哮道，頭雖然還低著，但手幾乎要挪開，手臂上殘留的血珠朝周圍飛濺，形成一道道不規則的血線。
「這位同學，請你馬上出去，你在這裡是妨礙球員以及球場秩序。」美茜說道。眼前這個女孩，她和其他隊員都見過一兩面，但現在可不管你們之間是什麼關係，都得離開球場。
保安很快將蘇穎給控制住了，準備將她帶離球場，但蘇穎就那麼死死地杵在原地不動，任憑周圍人在說些什麼，她那包含著淚水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眼前半跪在地的人。
保安一看，好言相勸無用，便實施強硬手段，一人一手將蘇穎架了起來。
蘇穎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掙脫動作，一邊面對著鍾晉雲，一邊遠離著鍾晉雲，直到視線不及的那一刻，鍾晉雲也沒有抬頭。
血不停從裂口湧出，它經手臂流向地面，暈成了一道你我無法逾越的水面。
……
北府替補席。
「怎麼樣？」
美茜問著身旁的隊醫。
「傷口不小，但沒有傷及眼睛，藥物處理后，已經包紮好了。」
隊醫回道。
美茜沒有再問，反而看向了鍾晉雲，他仍然低著頭，雙手合攏放在腿上，像是在等待審判。
而此時審判的鐘聲卻響了起來，裁判吹哨了。
工作人員走到美茜跟前示意她趕緊替換球員上場，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
美茜抬頭看了一眼計時器，51秒。
又看了一眼記分牌，74比70，莫易辰加罰球命中，他已經拿下了他的第50分！
情形岌岌可危。
美茜咬了咬牙，喊道：「衛斯。」
「在。」
衛斯剛起身，穆尚天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教練，可。」
美茜搖了搖頭，對衛斯說道：「你換下鍾晉雲，仍然主防莫易辰。」
轉而對著其他四名隊員說著：「大家記住，我們不僅僅是要防下莫易辰的進攻，還要得分，一定要得分！」
「是！」
美茜話語不斷：「剩下的時間，我們沒有暫停了，所以，一切場上的安排都聽李源的。」
美茜說完，看向了李源，那裡面充滿著無盡的信任，她從未在場上如此被動過，或許因為莫易辰，或許是因為安西老師，或許是鍾晉雲。
「我一定會拼盡性命去拿下這場比賽的！」李源喊道。
「上場！」
眾人紛紛舉起手中的瓶子，喝下那最後一口水，如同飲下一杯絕烈的酒，將所有的，僅剩的力氣匯聚在那一口，他們要將它帶向賽場。
隊員紛紛高昂著士氣上場，他們的背影在所有人看來是如此決絕與堅毅，因為這五名隊員將決定北府的命運。
……
球館再一次熱鬧喧天，所有的北府白衫一致地站起身來，在這最後的51秒，為北府加油助威。
「隊長。」
步嘯天在朝前場跑位的時候，問著身旁的李源。
「嗯。」
「我想求隊長一件事。」
「什麼？」
李源吃驚不已，冷漠的步嘯天在此時會求他。
「幫我做好掩護，這一球，請交給我，我會拼盡全力打進，請相信我！」
步嘯天語罷，朝內線沖了進去，如同他的話一般，決絕。
「好！」
李源心中吼道。
時間流逝，又過了8秒。
衛斯控球貼近青春中學的三分線，所有人都在嚴陣以待，喬山一股腦瞬間逼近了衛斯，身上散發著無比危險的味道。衛斯甚至從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中看到了殺心！
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自己過去！
衛斯咬牙怒呼一口惡氣，心中下了決定：你是這樣，我何嘗不是！
球聲疾馳，躍響在黃色的地板上。
衛斯朝喬山右側殺去，雙腳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想要將速度提到自己的極限。
「喝！」
不過兩秒，喬山那張扭曲猙獰的臉再一次出現在衛斯面前，衛斯甚至能看清從他口中噴出的熱氣。
呼！
觀眾一片驚嘆。
「沒過掉！」
戚鋼用著最簡短的話分析著戰況。
嗖！
球聲劃破長空。
傳球！
眾人的目光緊鎖在籃球上，生生看著它落入穆尚天的手上！
可幾乎就在同時，莫易辰那高大的身軀就擋住了籃球的聲音，如天神下凡般擋在穆尚天面前。
「你別想再投進哪怕一球！」
莫易辰再也不會放過這個射手一次，甚至連他出手的機會都不給。
穆尚天沒有選擇投球回應，球在他手上停下來不過一秒，就再次脫手。
又是傳球！
「誰！」
高遠狂呼道。
李源！
北府的隊長接到了籃球，但他的站位十分詭異，不是面向籃筐的直線站位，而是橫向！
幌子！
莫易辰回頭一瞥，正好看到一道疾影，他是從內線成功藉助李浪掩護，跑位出來的步嘯天！
跟防的陳大拿被甩出幾步，更何況李源這個站位也是掩護！
球接，步邁！
步嘯天殺意即起，縱使已然拼盡全場沒有停休，但這最後一絲力氣他要燃盡。所謂命留到該拼的時候才去用，
現在到了！
那一刻，青筋順勢爆起，所有的肌肉都在繃緊，所有的神經都在高度緊張，他那冷酷如冰刃般的眼神從未如此火熾，他的口中呼著黑豹氣息。
蹬！
起步，無可阻擋！
時間在躍動，人群在躍動，對手在跑動，心臟在跳動！
青春中學的內線立刻收縮，曹熊和龍凱這兩大鐵閘一同高躍，高舉起雙手，卻在那一剎那，被一隻兇狠有力的左手給徹底扇開，緊接著，一道黑影赫然凌駕在他們的領空中，成為他們頭頂上難以掀開的山。
「給我去死！」
步嘯天掄起著爬滿青筋的右手，朝青春中學的籃筐怒吼著他無窮盡的火焰！
哐砰！
籃筐爆炸的聲音再次同時間走停的聲音響起！
哇哇哇！
球場所有人都在狂呼著，狂吐著那一口惡氣，步嘯天將他那無法陵越的身體凌駕在青春中學的上空，為北府奪得了寶貴的兩分。
74比72！
時間還剩下27秒。
還有一線希望！
……
空氣再次凝固，莫易辰控球襲來。
北府所有人無論場下，場上，所有的心血凝聚，他們都知道：防住莫易辰這球，他們才有可能獲勝！
衛斯挺起著胸膛，毫無疑問他心中是緊張的，比第二節的單防要更加緊張，這個莫易辰的體力明明已經乾枯，卻還有力氣站在他面前，他可是已經整整戰鬥了一個整場，這是個什麼樣的人！
步嘯天撤步，離衛斯只有一步，準備隨時補防，所有人心懸一線。
莫易辰在掌控著時間，球隊在領先，現在他必須需要足夠的精力閱讀著北府的防守，同時尋找著最有把握的進攻路線。
時間一秒一秒的流逝，球館的人躁動不堪，每一個人都在莫易辰每一次球落地的片刻，遭受著一次對神經的致命打擊，讓本就疲憊的身體更加脆弱，無論是球員還是觀眾。
24秒的進攻時間進入倒數10秒。
9秒！
青春中學的其他四名隊員開始跑位，這讓本就脆弱無比的神經更加難以集中。
8秒！
球聲變得雷厲，似乎在宣告著進攻的來臨！
7秒！
莫易辰動了！
衛斯立刻警覺起來，比任何時刻都要專註，這一球他要拼盡全力。
甚至在所有人沒有察覺的北府替補席，鍾晉雲早已抬起頭，雙手交叉放在眼前，透過手，鍾晉雲的眼睛死死地鎖定在莫易辰的手上，幻想著自己就在面前。
6秒！
貼近！
莫易辰採用了換腳邁步，這一超高的技巧將衛斯文若泰山的重心騙開。
步嘯天幾乎就在一剎那填補上了空缺，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莫易辰衝進內線。
砰！
籃球重碎在地板上，莫易辰左腳為軸心，右腳旋轉，右手攬球，就在步嘯天靠近的一瞬間以他為軸，轉身！
北府所有的動向都已判斷得一乾二淨！
5秒！
連過兩人！
莫易辰右手落球，朝內線飛奔而去，殺到距離李浪只有一個身位的時候，突然停步，停球。
投？
李浪遲疑。
「不要！」
鍾晉雲突然站起身來，大聲喊道，提醒著李浪不要被騙。
「那是假的！」
話音剛落，莫易辰就從躍起的李浪身邊擦身而過，啟動三步！
內線盡失，李源被曹熊和龍凱生生地卡在身後，穆尚天遠在外線。
3秒！
莫易辰揚起高傲的頭顱，眼睛中再次發散著霸道的自信光芒。
「一切都結束了。」
籃球脫離挑籃的左手，朝籃板飛去，全場似乎響起一片哀嘆，無不在嘆息著結局的到來。
被卡在身後的李源漲紅了臉龐，在那一刻，他如同在場所有人一樣，充滿著絕望。
……
「李源，你將會是下一任的北府隊長！」
李源耳邊閃過秦峰離隊前的聲音。
「李源，身為隊長，你要記住，無論是在什麼時候，哪怕時間只剩下一秒，哪怕隊友都負傷在身，你都不能放棄，更不能絕望，在鐘響之前，你都要站起來去戰鬥，站在隊伍需要你的每時每刻，守護著球隊的最後一道防線！」
「李源，這個招式叫做反向轉身，利用對方的卡位做出的轉身，從而搶到你想要的位置。」
「李源，北府就交給你了！
……
2秒！
「我決不放棄！」
領空突然飛閃過一道喉音，一道無法忽略的喉音。
李源使出了反向轉身，這是秦峰的卡位絕學。他生生地衝破了卡位，在莫易辰躍起的空中出現。
在全場矚目的剎那，在所有隊員都絕望的剎那，在美茜都閉上雙眼的剎那，他出現了！
『我沒有步嘯天逆天的身體素質，也沒有鍾晉雲無與倫比的個人技術，沒有穆尚天精準的三分能力，也沒有荊軻凌駕在死亡上空的速度，我甚至身高不足，臂展不優秀，力量也不是頂尖。但現在，我要告訴你，我有什麼！
那就是身為北府一中隊長那源源不斷，無人敢輕視的意志，既然不能成為最鋒利的矛，那我將你知道，誰是最堅固不破的盾，誰是最後都不會倒下的城牆！』
啪！
在正常比賽時間還剩下不到7秒的時候，莫易辰仰視著的那個人，青面獠牙，面目凶煞，他不顧自身的失衡，完完全全不顧之後的後果，斜身地將球扣了下來！
「隊長！」
所有人一同喊著。
李源重重地橫摔出去，但他幾乎沒有停頓，便直起身子，朝他的隊友喊著，
「進攻！」
6秒！
穆尚天從混亂的人群中搶到了籃球，他頭一甩，球聲叩響地板。
「5！」
全場觀眾一同舉起雙手，吶喊著，為穆尚天提醒著最後的時間。
「4！」
在場其他的八人，人人都在瘋狂地朝青春中學的半場跑去。
「3！」
聲音越發的激昂，穆尚天過了半場！
「2！」
在觀眾倒數完第二秒的時刻，緊接著又爆發出了一聲那以置信的聲音。
「噢！」
青春中學的喬山在後面從穆尚天的保護之中將球戳了出去，他也在那一刻使出全力之後，整個人疲憊地摔倒在場中。
「1！」
計時器即將響起的一剎那，球滾落出了邊界。
裁判吹響著哨聲。
所有瘋狂的球員這才停止了剛才忘我的追逐。
但比賽還沒有結束！
那一口氣還在嗓子間！
1秒！
準確地來說，只有0。96秒。
北府沒有暫停，步嘯****邊線走去，每一步都在調整著呼吸，他要將那顆要跳躍出胸膛的心臟穩定住，否則手都會控制不住籃球。
嘟！
又響起一聲哨聲，北府換人了！
在萬眾矚目下，左眼蒙著紗布的鐘晉雲拉起了護肘，揚著頭堅定地走向了球場，在他的背後，李源被眾人攙扶著下場。
美茜看著鍾晉雲一步一步遠離自己，耳邊仍迴響著剛才他的那一句話，
「教練，請讓我把流的血加倍還給他！」
……
全場靜音，只能聽到鞋與地板摩擦的聲音，急促如心跳躍動一般。
步嘯天站在球場最外圍，北府的球員已經抱作一團，青春中學圍在外面，你已分辨不清誰將會衝出來，接球。
嘟！
裁判吹響哨聲，發球倒計時開始。
一件件白色球服從青春中學的包圍圈中湧出，莫易辰的眼睛不停地旋轉著，他要尋找著的只有一件衣服，一件同他一樣後背印上『24』號字眼的衣服。
叱！
三分線外，腳蹬地聲響起。
嗖！
步嘯天傳出了籃球。
咚！
所有的心臟在那一刻跳躍。
鍾晉雲接球。北府所有人都停止了跑動，而一致選擇了凝視，凝視著他們現在唯一信任的人！
鍾晉雲轉身，沒有停留。
莫易辰飛起，伸出左手。
鍾晉雲左腳發出全力，整個人御風而上。
但這一刻，他的面目沒有了猙獰，那一刻他似乎已經免疫了左腳和左眼的疼痛。
疼痛？
有什麼疼痛能在你燃盡所有血液之後還存在的！
莫易辰的左手貼上了鍾晉雲的面龐，生生地封死了鍾晉雲的右眼。
這一動作被鏡頭給捕捉到，映上了屏幕，被所有人看到。
鍾晉雲完全沒有了視線！
甚至還有更令人觸目驚心的畫面，纏在左眼上的那條白凈的繃帶已經變得鮮紅。
但他仍然義無反顧地，
出手！
嘟！
時間走停！
籃球劃出一道足夠驚艷住所有人的弧線，它飛躍在每一個人的眼眶裡，然後，
落袋！
刷！
最最乾淨的籃球落袋。
75比74！
一秒之間，鍾晉雲完成了一劍封喉的壯舉！
北府逆轉戰勝青春中學！
只見鍾晉雲奮力地伸出右手，握成拳頭，狠狠地撞向自己挺立的胸膛，一次又一次！
所有北府的球員，都忘乎所以地朝鐘晉雲奔去，似乎只有在那裡，他們的情緒才可以徹底釋放出來。
全場蜂擁如浪，整個場館喊出它屏住呼吸之後一次宣洩，一次徹徹底底的宣洩。
……
當『北府』的聲音響徹全場之時，莫易辰穿過了所有人的包圍，走到了鍾晉雲的面前。
他伸出了右手，說道：「恭喜你，你贏了！」
這是全場中唯一一次沒有莫易辰獨特的自信味道的話。
鍾晉雲堅定地伸出右手說道：「你是我見過最強的對手。」
手散開，莫易辰微笑地轉過身去，全場的鏡頭再也沒有給到莫易辰身上。
所以沒有人知道，在轉身的那一刻，在莫易辰看向青春中學替補席的那一刻，在他看到那空蕩的位置的那一刻，在他看著隊友的那一刻，淚滑落了眼眶。
這滴淚沒有灑在湖南，沒有灑在全國大賽，它第一次灑在了這塊黃色的地板上，同那一道被擦去的血印一樣，寂然無聲。
……
館外。
燈影斑駁下，有一道身影林立在風中。
它似乎是吞噬了所有的陰影與憂傷，落寞地遠離著所有可見可喜的光亮。
直到有一聲呼喊響起，才打破這氣氛。
呼喊的是那人的名字，
「蘇穎！」
……
第二卷完。
……
……
……
（以下書友必看）
作者的話：本卷共耗時五個月，但只有12萬字，所以在此感謝各位書友一直的支持，謝謝。但我在此保證，你們所期待的，所迷惑的都會在第三卷解開，這裡買一個關子，第三卷將不止包括全國大賽，它是我在開啟第二卷的時候就一直在構思的，另外告訴大家，這一切的故事開展都將從這一卷的最後那個名字開啟，是的，從『蘇穎』這個名字開啟，因為呼喊這個名字的那個人將是第三卷中的一條最核心的發展導火索。所以，你們可以盡情去猜測那個喊蘇穎名字的人到底是誰？
話說到這裡，差不多就要說完了。最後還是老樣子，那些一直追書的書友，請將你們的期待，疑惑，建議都在評論區下方留言吧，我就厚臉皮的說一句：『加油』的字眼還可以出現，但我希望你們能同我一起去構造這個故事，那些建議與希望的情節都是我最最需要的（我能說我起個角色名字都要想半天么~~）。萬一你說的那些就是加快更新速度和鼓舞我開啟第三卷的良藥呢~
最後，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