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威脅
窗外傳來陣陣風聲,屋內燭光搖曳,蠟燭上的火苗像發出了微微顫抖,讓這寂靜的氣氛更顯不安。
依依垂下頭,“無論如何,你最起碼還有個妻子,隻要你想見她,隨時可以去見她,可是我相公卻……”想到展歌,她那雙美眸又不禁含了淚。“我連相公現在是生是死,在什麽地方都不知道。”
她原以為自己可以坦然麵對一切,但每每提到,她仍會揪心難過,心中仍會激起波瀾。她到底是放不下的!
鬼麵人聽了這話,表麵上雖是十分平靜,但心底早已無法平靜;
回憶過去種種,他們之間實在是聚少離多,憂多歡少,整日裏除卻鬥嘴鬥氣之外,極少會有濃情蜜意。他是虧了她太多太多,他何德何能令她如此牽腸掛肚?
“你究竟喜歡他什麽?”
她想了想,“我不知道。”
“不知道?”
依依雙目低垂,似在思索又像神遊在外,“坦白說我以前真的很討厭他,他蠻橫,霸道,不講理,剛愎自用,自以為是。可是後來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我發現我喜歡他,他其實是個很細心又很長情的人。盡管他很固執,可是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心再為周圍的人著想的,他是個好人!”
她趴在床沿上,像在訴說一個古老的故事,“其實我也知道,在他的心裏麵應該未必有我!因為在我之前,他還愛過別的女人。”
“我知道他很很愛那個女人,可是我不介意,我甚至知道,如果那個女人還活著的話,我想他連正眼都不會看我一眼。”
“可是沒有辦法啊,我就是喜歡他,他的鼻,他眼,他的嘴,他的手,他穿的衣服,他用過的東西,他的一切我都喜歡。”
她很陶醉的說著:“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也控製不了,等我發現的時候,我就已經不可自拔了。就像我知道他有別的女人會生氣,會嫉妒,他若不愛我,我會傷心,難過;他若在乎我,我可以為他而死。”
“我像是瘋了一樣被他的情緒牽製。他生氣的時候我會緊張,他不高興了我比任何人都害怕,我怕我會招他煩,他會討厭我,但是隻要他一笑,我就覺得好開心。”
“我好想他——哪怕隻是遠遠的看著也可以。”
他的心在痛,雙手已經攥白了拳頭;他真想握住她的手告訴她,他在這,他一直在她身邊;
但——
他還是沒有說。
他咬了咬後槽牙將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輕輕的拍了拍,“不用擔心,你一定會找到他的!”
她仰頭望他,睫毛輕抬,眉下的一雙美眸已是淚眼汪汪。
“無論生死我都會找到他。隻要我的腿好了,我就去找他,縱然是走遍天涯海角,我也在所不惜。”
她的淚刺痛了他,他就在這裏,就在這裏——
這句話在他心裏重複了無數遍,可卻沒有一次真的從他嘴裏吐出來。
指尖觸碰她冰涼的臉頰,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水,“像你這樣的美人實在不應該哭,你的眼淚是男人的毒藥。”
她實在是個很標致的女人,尤其是眼角下的那顆美人痣,他看的入了迷。
她忽然握住他的手,他寬厚有力的大手握慣了冰冷的兵器,今天突然被她纖細柔嫩的小手拉,到顯得有些生澀,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該握住她,還是該甩開她。
她的眼神忽然伶俐起來,就連身邊的臥龍刃也突然有了氣勢。此時他才明白,她來握他的手並非是為了別的,而是她為了方便握住他的脈門。
“相信女人的眼淚是你最大的敗筆,怎麽樣?想不想嚐一嚐脈門被封死的感覺?”她陰冷冷的問道。
鬼麵人也沒想到她會忽然來這一手,“你應該知道,你殺了我的話,你也走不出這裏。”
依依嘴角微撇,揚起一絲嘲弄的笑意,“方正到時候你都已經死了,我走不走的出去就不勞煩你操心了。”
鬼麵人輕聲嗬道:“你真要殺我?那你為何又要救我?隨我死了不是更好?”
“誰說我要殺你了?”依依狡猾道:“我知道你這人其實不是個壞人,但我也知道你不可能輕易放我離開,你劉我在這一定有你的目的,我不想關心你的目的,我隻想要你一句話,我知道隻要你答應了我,你就一定能做到。”
“哦?什麽話?”
“等我好了之後,你就放我走,讓我去找我的相公跟朋友。”
“嗬,我答應又如何?不答應又如何?”
依依用力捏了捏他的脈門,“你要是不答應,我現在一樣可以殺了你。”
“你……”他後麵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屋內那唯一的一盞油燈突然滅了,漆黑突然的籠罩了他們。
“誰?”一道黑影從窗子竄了進來,三兩步已奔到韓依依身後。
她隻覺背後的某一處穴位十分疼痛,眼前一黑便不知後事。
“莫要傷她。”鬼麵人急急喊了一身,不顧傷口崩裂之危一把攥住那人尚未收回的手腕,但來人內力更勝,隻暗自運功便將他震回床上。
“小子,我什麽時候說要傷她了?現在是她要傷害你,先顧好你自己。”那黑影道了一聲,便走到裏茶幾前重新點亮了油燈,讓屋內充滿光明。
屋子裏一亮,那黑影的相貌也清清楚楚的映了出來。
來人是一名看上去四十歲左右的精瘦男人,他氣勢不凡,相貌精神,雙眼有神,頭發高高懸起,穿著十分簡單卻整潔利落,除卻披在身上的厚重披肩之外,裏麵也隻是穿了三層衣物,從內衣到外裝層次分明,絲毫沒有一點褶皺。
他轉過身來的時候,那那雙眼睛直接落在了韓依依身上,也就是這短短的一瞬間,他那眼中竟流露出一抹溫和,但僅僅隻是一瞬間的光景也就蕩然無存了。
他轉眼審視了一番鬼麵人,嘴角輕撇,似笑非笑道:“堂堂一屆盟主,竟然差點被自己那不知情況的傻弟弟跟媳婦給殺了,你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我若是再晚回來幾天,說不定就要看見你的屍體了吧。”
鬼麵人一見是他便暗自鬆了口氣,說真的,要是有敵人闖入存心要殺他們的話,他此時也隻有任人宰割的份。
幾個月前他自山崖之上墜入穀中的湍急之中,若非他出手相救,他早已不在人世。隻是前些日子他忽然失蹤不知去向,如今沒想到又突然歸來,著實嚇了他一跳。
至於最近發生的事——想必也是那楊玄淩告訴他的。楊玄淩本來就是他的人,向他稟告也是無可厚非;
隻不過如今他自己也覺得這傷來的十分尷尬,便不願意在多讓人提及了,“前輩莫要在笑話我了,我若不是答應了你留在山寨之中助你報仇,自然也不會遭這個罪。”
“這麽說反而還怪我了?”他揶揄了一句,徑自走來替他把了把脈,良久之後才將他的手放下,道:“你脈細微弱,傷口崩裂,幸好裂開的不算嚴重,以後就是天塌下來也不要動,不然隻會死的更快。”
“若沒有前輩,我當日墜崖就早已不在人世了,又怎能怪你!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這條命已算是賺到太多了。如今也不敢在跟老天奢望那麽多。”
“你為什麽不說明自己的身份?”
“看來楊玄淩都告訴你了?”
“我們情同父子,若沒有你,我也許會將我的女兒嫁給他。”他話說到此處,轉頭看了看依依,眼神之中流出無盡慈愛,“隻可惜我是先救下了你,然後才知道我女兒尚還活在人世的。”
“大概是天意如此吧,我若不是墜下山崖,也不會遇見我妻子日思夜想的親生父親,這一切看來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
“你為什麽不告訴她你的身份?”
“我不能說。”
“為什麽?”
他仍有隱憂:
“雖然孫釗已死,但東方玉,方無悔,南宮泉三個人各自為黨,武林中大部分的勢力還是掌控在他們手裏,如果有一天我要殺他們的行動暴露,我的親人,朋友恐怕都會被牽連,就像八十年前輩的父親一樣被指鹿為馬,我不準備冒這份險,也從沒想過讓他們冒險。”
“那你就忍心讓他們都以為你死了?”
“失去親人的痛苦遠遠要比在地獄裏活受罪要舒服太多了。”
“可對這丫頭卻不公平。你至少應該給她一個選擇的機會。”
“這個機會我不會給她,我隻要她平安無事。”其實他也有私心,他不想再品嚐一次失去的剜心痛苦。
“展歌,展歌……”依依夢中輕聲呢喃,喚的全是他的名字。他心底一悸,什麽情深不壽,海誓山盟——此刻也比不過她的一句夢話來的真實。
他摘了麵具,終於露出他那張久未見光的容顏;他握住她的手,輕聲細語的答道:“我在。”
“我這傻女兒能遇到你是她的福氣。”那人伸出手撫了撫依依的頭,之後又撫了撫臥龍刃的刀身,奇跡般的是——臥龍刃當真一點抵觸都沒有。
他凝重道;“我曾今親眼看著這把刀問世,沒有想到今生今世,我竟然還有機會再見到它。”說到此處,他心底已是無限感觸。他撇向鬼麵人,道:“小子,你知道嗎?隻有韓家的血脈才能繼承臥龍刃,如果韓家血脈斷了,世上再也沒有臥龍刃。”
“你根本就不應該點住她的穴道,她若知道你還活著,必定會十分高興。”
那人歎口氣道:“我們父女已相隔二十多年未曾見過,我若忽然告訴她,我還活在這個世上,我怕她接受不了。”
“憑我對她的了解,她若知道你還活著,必定會十分歡喜。”
“可是我卻還要複仇。”他一語道破。“我妻子的仇的我一定要向他們討回來,將來不管這仇報得了報不了,我們總不應該再牽扯她進來。這是一個父親跟一個丈夫應該考慮到的事。”
鬼麵人也無語哽咽。
“天已不早了。”那人望了望窗外那如墨的夜色,“你們兩個都是病人,我將她抱回房中休息,你也最好也給我好好養傷,莫讓我為了你們年輕人的身子操心。江湖上還有很多事等著你處理,你小子要是不給我打起精神,別指望我讓女兒跟著你。”
嶽父大人都發話了,鬼麵人那裏還敢不聽?隻有遵命。
天方大亮,依依發現睡在自己的房間裏,她昨天晚上明明在鬼麵人的房間裏,風吹熄了蠟燭,有人竄了進來點住了她的睡穴,再然後的事,她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她是怎麽回到房間裏的?
鬼麵人受了重傷應該不可能把她抱回來啊!
難道是那個黑影?
想到這個黑影,她腦袋瞬間出現了一些不堪入目的下流畫麵跟想法,莫非采花賊?又或者是大色狼?哦不不,她晃晃腦袋不敢再想下去,趕忙收回思緒低頭去看自己的衣衫,還好還好,尚算整齊!
那既然不是來非禮她的?莫非還是衝著鬼麵人去的?
難道大唐真的有采花賊好男色?
“小蘭,小蘭。”依依大聲喚了喚;很快的,小蘭便推開門走了進來,走到她身邊問道:“韓姑娘,有何事吩咐?是不是又想下床走動走動了?”
“我昨天是怎麽回來的?”
小蘭搖了搖頭,“韓姑娘,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啊,難道不是那鬼麵寨主讓人把你抱回來的嗎?”
不對不對,一定有什麽地方不對。
她那靈巧的藍眼珠子上上下下轉了一圈,便吩咐小蘭道:“幫我找一件外衣,扶我去找鬼麵人。”
“好好好,我這就準備。”
小蘭幫她找來了一件棉衣披在身上,然後便扶著她去了鬼麵人的房間。
到了房門口還未來得及進去,便正巧趕上裏麵的人推門出來,依依抬頭,正好看見那高高瘦瘦,氣勢不凡,雙眼有神的男人。
這人……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她甚至有一種非常強烈的親和感,就好像是闊別多時的親人或者朋友。
那人則更有意思,走了幾步來到她身邊的,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終皺著眉頭,關心一樣的責備道:“這麽冷的天兒,腿還傷著,沒好利落,怎麽還要到處跑?”
依依那雙眼珠子又轉了轉,沒理會他的問題,反而問道,“好奇怪,你是誰?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
那人也轉了一圈眼珠子,這動作跟依依十分相似,就連看在一旁的小蘭都覺得十分有趣。
“我是這山寨裏的大當家啊,昨天晚上我們已經見過了。”
“昨天……果然是你把我抱回房的。”
那人攤了攤手,麵色隨和道:“你自己還是個病人,怎麽能留下照顧另外一個病人?我這山寨裏別的沒有,就是人多,照顧人這種事自然輪不到你。”
依依眨了眨眼,“不對啊,山寨裏有你這號人,我怎麽沒聽說過?你不要以為我們是新來的就騙人,我現在就進去問問鬼麵你究竟是什麽人?”
說著她拉小蘭往裏走,兩人進了屋子正巧看見方笑容在為赤裸著上半身的鬼麵人清洗傷口,依依跟小蘭第一時間自覺的捂住雙眼,轉過頭去,以表示自己非禮勿看。
方小蓉看見兩人如此便揶揄道:“看你倆這反應,就好像我跟他在做什麽什麽見不得光的事一樣。”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我是個已婚女子,怎麽能隨隨便便看別的男人的身體?除了我丈夫,我不能非禮別人的!”
“我,我還沒嫁人,我更不能非禮別人!”
方小蓉大笑了起來,“照你們這樣說,難道我在非禮這個男人不成?”
“你……”依依捂著眼睛,側頭,“好啦,我不是來跟你鬥嘴的。”她指著那男人問鬼麵人道:“這人是誰?昨天晚上點我穴道的人是不是他?”
“丫頭,不得無禮。”鬼麵人忽而嚴肅道:“他是這裏的大當家,就連我都會十分尊敬他。”
“他真的是大當家?”
“如假包換。”
“報……”傳令兵喊著跑了進來,單膝跪地道:“報,大當家,寨主,門外有一群人吵著要咱們交出臥龍刃。”
在場的人具是一愣,尤其依依的臉色更是難看,沒想到這些人這麽快便知道她在這兒了,還真是煩人一群蒼蠅。
“可知是什麽人?”大當家問道。
那人答:“他們自報是‘天王老子’,好像是長安城新建立起來的眾多小幫之中最不入流的。”
……
“天王老子?”依依忍不住咯咯咯地大笑起來,“這些人還真有意思,沒事總喜歡取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字。什麽‘無惡不作’啊‘天王老子’啊,呸,我還‘玉皇大帝’跟‘觀音菩薩’呢。讓我去教訓他們。”說著她就要拉著小蘭往外走。
這丫頭天生好動,那裏是一個的肯安安分分認命的人呢?
索性小蘭沒有聽她的,而是扶著她將她拉回到一旁的座位上去,“我的韓姑娘啊,你就安分些吧;連我都知道,他們要找的人是你,你這一出去反而給人家添麻煩。”
“我……”
“我看你就好好待在這裏,剩下的是有我處理。沒事別老亂碰亂跳,不然的話,我就把你綁在床上。”鬼麵人嚴厲道。
“你……你怎麽跟我丈夫說話一個口氣?拜托你們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子一樣好不好?”
“那你是什麽?”
“少女……”她覺得不對;“少婦……”也不好;“美女……”更不對了。
“我看你就是不到三歲的小孩兒。”
“你……”
“丫頭。”大當喚道:“莫著急,我這裏的布防也算牢固,他們想要進來也並非一時半會就能進來的。我看你也餓了,我們不妨邊吃邊看這幫跳梁小醜如何挑梁如何?”
“這個時候我們還要吃飯?”
大當家淡淡道:“難道就為了幾個江湖宵小,我們幾個就要餓肚子嗎?”他從小蘭手裏接過依依的手臂,“來,我帶你去這山寨的最高處,看看那幫人究竟能搞出什麽花招來。”
“說的倒也是……”依依點了點頭,眼珠子一個勁的打轉,其實她的肚子早就已經餓的咕咕叫了,若是能吃上一頓大餐,她倒也沒有意見,“看這裏守備森嚴,層層布防,就憑那些人也應該殺不進來哦。”
大當家點了點頭。
“那我們等蓉蓉弄好了一起去吧。”她壞心眼的看看鬼麵人,“有的人隻能一個人在屋子裏吃飯嘍。”
鬼麵人又好氣又好笑,用眼神瞪了她一眼,“不牢韓姑娘費心。我平日都是一個人吃飯,倒也樂得清靜。”
“好啊,那我就不客氣嘍。”她越來越覺得這兩個男人親切了。回頭有機會,她一定要跟展魂解釋清楚,這些人並沒有傷害她,雖然看不出敵友,但到底也不應該在出手傷人的。
此時方小蓉也替鬼麵人清洗好傷口了,依依跟大當家離去之前,她道:“吃過飯之後若是無事的話便去泡澡,今日我特地為你加重了幾味藥。”
“知道了知道了,蓉蓉最囉嗦。”她朝方小蓉擠了一個鬼臉。
幾個人是在山寨附近的一個山頭上的涼亭裏吃的早飯,在這裏簡直可以瀏覽整片山寨的情況。
也就是在此時,依依才終於知道這山寨原來有半個農場那麽大,而且幾乎到處都布滿了巡邏的人,可以說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大門處,楊玄淩正帶著人跟“天王老子”交涉。
“天王老子”的老大葉天如今正帶著人一幫人在山寨門口叫道:“山寨裏的人都給老子聽好了,老子說人人都想得到的臥龍刃就在你們山寨裏,爾等速速交出來裏,咱可饒你們不死,若然不交出,今天老子就滅了你們這無名小寨。”
楊玄淩雖然是一屆文人,不懂的用武,但站在眾人麵前,那一襲白衣到也顯得十分威風,他隻歎了口氣道;“閣下若是有本事,隻管來便是。那裏還用得著這麽多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