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劍
“沒錯。”韓依依答道,“若有一天真的遇到危險,你們隻管離開,千萬不要管我,你們留下,我反而會很麻煩的。”她隨即轉念一想。“可是現在什麽都還沒有發生,我們既然已經住進來了就既來之則安之。反正天下之大,目前這裏也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錯。”方小蓉也道:“進來的時候我仔細觀察過四周,這裏守衛嚴密,外人想進來太難了,若是有人硬闖的話,一定會驚動那些守衛,最後被打出去。”
小蘭聽著他倆說話,也點了點頭,雖然前麵的話她是有些不想讚同,但她也必須承認,這確實也是最好的辦法。不管怎麽樣,她還是希望那一天不要來,因為沒人知道剩下韓姑娘一人麵對那個鬼麵人會發生什麽。
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跟這個韓姑娘成為了很好很好的朋友,一個人又怎麽可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朋友陷入險境,而真的自己隻顧著逃生呢?
可是她也知道,一旦自己到時候逃走了,下一次在想進來這裏就比登天還難了,因為她的劍法雖然不錯,卻也打不過這麽多人。
韓依依目前也隻有樂天知命了,這日子好也是一天,不好也是一天,倒不如好好的過,反正這人生就是如此,危險無時不在,有的時候一塊石頭砸中頭部都可能要了人的命,更何況深處在危險之中的人呢?
能在危險之中的人未必會死,但是平靜生活的人也逃不過最終的一死,想通了這個,是人都會變的豁達起來。她又從籠屜裏夾了一個包子送進自己嘴裏,然後含糊不清的說道:
“蓉蓉,一會兒幫我泡澡,我要用最快最短的方法盡快站起來,我倒要看看這些想要臥龍刃的人都還有什麽招數。”
方小蓉不禁扶額,“真是沒見過你這樣的女人,到現在還有心情吃。你是餓死豬轉世的嗎?”
“不吃飽怎麽有力氣嘛。”說著她又吞下一個小包子。
頭晌午的時候,那斯斯文文的年輕人帶著人把方小蓉草廬裏的草藥都搬了過來,鬼麵人也吩咐下屬把浴池整理了出來,原來這山寨後麵有一處很大的菜園,菜園的後麵有一處隱秘的山洞,山洞裏麵有個池子,池子每天都有人清掃,水也每天都會有人換。
這處隱蔽的地方原是為了鬼麵人而鑿建的,如今就暫時成為了依依的私人地盤。
那斯斯文文的男人叫楊玄淩,原是鬼麵人身側的軍師,如今因為韓依依的到來,他也隻好變成了一個打點瑣事的總管形人物了。
楊玄淩這人也不是小家氣的男人,他倒是沒有一般軍師那樣的架子,也不會認為天下蒼生沒他不行,認為他的腦袋有多聰明,他隻是將自己當成一個普通人,一個山寨裏最尋常不過的人,他可以為了幾位姑娘變成太監大總管,但也絕對不代表他會為了強權而低下頭。
他為蓉鞍前馬後地張羅大大小小的女人瑣事,又采買各式各樣的女人家的衣物、用品等等,卻不曾叫過一聲苦,而且將所有的事都大典的妥妥當當。
就連鬼麵人都不得不承認他是個非常適合做大總管之類的人。
這日他與鬼麵人交談之時,鬼麵人便笑道,“玄淩啊玄淩,你可真有管家之財,無論交給你什麽事,你好像都能辦妥。我若還是之前的我,定要你到我家中某一個職位。”
楊玄淩則尷尬笑道,“寨主,請您務要嘲笑玄淩,繼續這樣下去,玄淩可真就要成管家了。”
兩個人哈哈哈哈一陣大笑。良久之後,那黑衣人轉而認真嚴肅道:“這幾日你與那幾位姑娘接觸頻繁,可知道那位韓姑娘腿傷是否有好轉?”
“寨主倒很關心那位姑娘?”楊玄淩道:“那姑娘的腿傷並非一朝一夕便能好轉,依我看她是傷到腰而非傷到腿,好在那姓方的姑娘調理得當,說到底,這神醫薛瘦的傳人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神醫薛瘦。”鬼麵人幽幽地念著這四個字,道:“你怎知道她是神醫薛瘦的傳人?”
楊玄淩道:“屬下也是猜的,因為這姑娘住的夜闌穀正好是當年神醫薛瘦所住之處,四年前他殯天之後就傳說他的後人一直隱居此處。如今這姑娘醫術精湛,應該就是薛瘦唯一的親傳弟子沒錯。”
“難怪,難怪當初我叫你送幾個最好的郎中過去,他們隻是把了把脈便全部退還了診金。”
“在醫術如此高超的人麵前,任何技不如人的郎中都會這麽做。”
鬼麵人長長的歎了口氣。“那就暫且交給她吧。”
“寨主跟那位姑娘以前是否是舊識?”
鬼麵人低下頭沒有回答。
楊玄淩自然不再問下去,但轉念一想,他不答也就是默認了。“難怪寨主會對那韓姑娘如此關注備至。”
鬼麵人長籲出一口氣,“她為我受了這番苦楚,我心底十分感動,也難以安枕,若她一生如此,我這輩子都會良心難安。”
“寨主為何不與她相認?”
鬼麵人所占之地乃斷崖之上,兩人迎風而站,渾身上下的衣服被吹的嘩嘩作響;長長的衣擺被風揚起之時,倒是將兩人氣質襯托成一仙一魔。
“你也知道,我此番行事凶險非常,若讓她留在身邊,將來還不知會遭遇多少危險,與其讓她伴在身邊陪我受險,倒不如等我將所有險事處理幹淨再與她相認。若然我真的送了命,她也不用在承受一次生死離別。”
“寨主命中貴人多,我家主人跟江湖上那幫朋友都在傾盡全力幫助寨主,此關我們定能平安闖過。”
“報。”一人忽然喊著跑進來打破安寧道:“寨主,楊先生,柴房也不知怎麽了,忽然找起大火來了。”
楊玄淩立即道:“可派人去救?”
“已派出人手,火勢已經撲滅,隻是這火是剛進寨的韓姑娘放的,屬下不知如何應對。”
鬼麵人跟楊玄淩相互望了望,隨即便立即前往柴房,等他們趕到的時候,柴房的火勢已經撲滅,隻是眾人驚見韓依依一身熏黑,坐在地上不停咳嗽。
“韓姑娘?這……”楊玄淩走過去,扶她起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幹嘛要燒我們的柴房啊?你是一個人走過來的?”
“誰要燒你們柴房啊。”她咳嗽完之後揮了揮手上空空如也的鐵叉子,“我就是想烤隻鴿子而已。”小蘭一直給她喝粥,說清淡的東西有助於她的身體,可她偏偏無肉不歡,索性摸著牆出來找些食物。
柴房離她的房間不遠,她又行動不便,隻好先生火再打鴿子,索性就在柴房裏燒火嘛,誰知道那些柴火這麽好燒,她這一點全著起來了。
眾人吞了口口水,“你這樣還怎麽烤鴿子?你不會把我們的信鴿烤了吧?”
她撇他,“我不過想先生個火嘛,誰知道那柴火這麽好燒,我火折子一點就燒著了。鴿子沒烤到,自己差點被烤了行不行?”
“你……”
眾人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
“韓姑娘啊韓姑娘,你可真是我見過最樂天知命的女子了。”
鬼麵人也不禁瞪她一眼,“她的能耐還不止呢!玄淩,你將她送回房,再吩咐廚房做些燒鵝,烤肉之類的食物送過去,不然的話人家韓姑娘要火燒咱們連峰寨了。”
楊玄淩一邊笑,一邊答道:“是。”這個韓姑娘可真是她見過最有意思的姑娘了。
自從韓依依跟展歌雙雙墜崖之後,展魂跟塔娜一行人便像是跟著跌進了深水古譚,依依其他的姐妹自從知道她墜崖之後,便一個一個相繼的回了漠北,最後生下來的隻有塔娜一人。
她跟展魂還有司空乾,莊雪經,毛三幾個月幾乎把該找的,能找的地方全都找了一遍,可是無論他們怎麽找,這兩個人都始終一點消息都沒有。
然而就在此時,他們卻注意到了焦克的動向,他們發現他默不作聲的派出許多殺手去到一個叫做夜闌穀的地方。他要殺什麽人?
也不知道是好奇?是正義感使然?還是冥冥之中與依依跟展歌之間的牽絆,展魂,塔娜,莊雪經,毛三幾個人也來到了夜闌穀。
司空乾由於不會武功則隻能留守在家中等待消息。
但今日的夜闌穀草廬之中已沒人居住,剩下的隻有一地的狼藉,以及不遠處的土包。
展魂很聰明,他一眼便將注意力落在這些小土包上,土是剛翻的,有些地方還是潮的,這麽多土包同時翻新,說明這下麵一定埋了什麽不尋常的東西。
屍體,一定是屍體。
於是幾個人便將土包挖開,那些殺手以及“無惡不作”的人終於有全部得意重見天日。
展魂又看出來,這裏曾經過一番混戰,因為“無惡不作”的那一夥人全部死於割喉,而且是一刀同時割斷了他們的喉嚨。
這種手段對於刀客來說倒也不罕見,江湖上倆就高超刀法的人幾乎都可以做到,隻不過是什麽樣的刀客能讓“無惡不作”盯上?
自從新盟主上任之後,整個武林便被搞的烏煙瘴氣,許多螻蟻混混紛紛投入梁天放的勢力,“無惡不作”這夥人會不會跟他有關?
若是跟他相關那麽他拍他們過來必定是為了臥龍刃。
大嫂還沒死——
可是她若沒死又去了哪裏?
為何不來找他們?
而這些殺手又是怎麽回事?他們幾乎都是自殺或者被人掐斷了脖子。是什麽人殺了他們?難道這裏還住了什麽武林高手?
還有焦克為什麽要派人來殺大嫂,他不是一心想要得到臥龍刃嗎?一把活刀要比一把死刀更能讓人信服,這個道理他應該不會不懂。
想不通。
“你們看。”正當此時塔娜忽然指著對麵的山頭。眾人回頭去看,之間山峰之間的枯枝當中飄著一麵旗,上麵寫著三個字,但距離太遠,他們也看不清楚,“那裏是不是有一座山寨?”
“對了,我們過去看看。”展魂道。“也許能找到這草廬的主人也說不定。”說著他悄然無息的拉住塔娜的手向著山寨的方向走去。
這些日子塔娜也不再避著他,兩人相處十幾個月說沒感情那是騙人的,她更多的時候發現這個人可以給她足夠的安全感,事實上在韓依依墜崖這段時間,她整個人就像要崩潰了一樣。
如果不是他陪伴自己、開解自己,她一定不能撐到現在。
他是個很有擔當的男人!
幾個人爬上山之後,毛三跟莊雪經自動請纓先上山寨一探究竟,展魂點頭應允,於是二人做起了先鋒,先是來到山寨附近探了探。
這一探便滿滿的都是疑問,首先是這些人的穿著打扮,他們將自己從頭到腳遮蓋在黑色衣服跟麵譜下麵,儼然是一副沒臉見人的模樣。
再加上這裏守衛森嚴,光是門口就有五道崗,守衛們來來回回的走動簡直連蒼蠅都飛不進去。
兩人又繞到後山去打探而來一番,沒想山寨後麵連接的是石崖,若有人想要進山寨就隻有大門一條路,不然除非是隻鳥,否則沒人能飛進去。
這樣嚴密的山寨簡直就已經不是個山寨了。
兩人收獲無果隻好回來向展魂說明,展魂得知之後也吃了一驚,“竟然還有如此奇怪的山寨?”
塔娜也搶話道:“難道裏麵住的不是山賊,是皇帝?”
“塔娜,不要胡說,我看我們還是應該先去走上一趟再說。”越發到了此地,展魂心中卻越發想要進去一看,就好像冥冥之中有條線在拉他一樣。
他越來越相信這山寨能給他一個答案,他想要找的人——也許就在裏麵!
塔娜也沒有什麽意見,她舉起雙手讚同。
毛三跟莊雪經雖然覺得不妥,可也想親自看看大小姐是否別擄劫到這山寨之中。於是也沒有意見!
但是怎麽進去呢?
山寨守衛森嚴,想必那寨主也自是不會歡迎他們這群不速之客的。
展魂道:“此番我進去打探,你們在這裏等我便好。”
“我跟你一起去。”塔娜忽然道,但一見眾人目光灼灼的盯著自己,便也立即一轉口風道:“幹嘛?我是擔心你死在裏麵,沒人給你收拾,本姑娘在的話,你有危險我還能照顧照顧你。怎樣?”
展魂他們也知道的她向來心口不一的臭毛病,遂也不以為然,“你留在此地便是,莊大哥跟毛三哥可能更需要你照顧。”
莊雪經跟毛三眨了眨眼,相互望了望,各自心照不宣,感情他一人去瀟灑,把這個超級辣椒丟給他們了。
“不不不,我看去山寨那麽危險,不如我們一起去?”毛三道。
“對,山寨裏麵危險重重,隨時可能出事,不如讓我也跟去,大家都好有個趙勇。”莊雪經也是不想招惹塔娜這指天椒。
“你們去,我也去。”塔娜道。
“你不許去。”莊雪經跟毛三幾乎是異口同聲。
展魂也看得出來二人有多怕塔娜,但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隻好囑托道:“莊大哥,毛三哥,塔娜就先交給你們暫時照顧,我很快就會回來。我保證你們不會受太多的罪。”
“喂喂喂,什麽叫受罪?”塔娜聽了之後幾乎要衝上前去揍他一拳,“跟我在一起怎麽就受罪了?你把話說清楚。”
“兩位大哥,我先走了。剩下的是交給你們了。”
“誒……”
一轉眼的功夫,某人已經箭步走出老遠,剩下三個人在原地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展魂到了山寨附近,藏身與樹林之中,暗中將這山寨前前後後裏裏外外看了個遍,他也發現這寨子裏麵十步一崗,五步一哨,且所有人帶著麵譜,不肯以真麵目示人。這寨子古怪非常,簡直匪夷所思,他若是想用輕功悄然無聲的進去而不驚動任何人簡直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辦法……
隻有裝作是他們當中的人潛進去——
如此這般,展魂從石崖附近找了一個守衛稍微送些地方一躍而入,敲暈了一名巡邏兵之後換上了他的衣服,這才順利的潛了進去。
正當他四下尋走打探之際,一個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他道:“你怎麽在閑逛?楊先生找你,快點過去。”
這聲音冷不防的嚇出他一身冷汗,原想還以為是自己身份暴露,但仔細想想如今這般模樣誰還認得誰,又怎麽可能露出馬腳。
“是。我這就去。”說著他轉身就要走。
那人卻忽然嚴厲喝道,“站住。”
展魂這身冷汗又冒了出來。
那人走到他身邊,用手指了指正前方,“楊先生在那邊。”
他向天翻了一個白眼,暗歎自己嚇唬自己,“知道了。”
他向著正前方走去,沒過多久看見一身白衣的楊玄淩,來人不止他一個,同時還有另外四個人。
楊玄淩見人來了,便道:“你們將這些藥材扛到後山浴池中去。”
“是。”眾人陸續將幾個小麻袋扛在肩上去了後山。
展魂原是不認識路,但跟著這些人走也便是了。
到了後山,幾人將麻袋置放在浴池邊上便又走了出來。展魂不知他們是在為何人準備藥材,但也知道這人在山寨之中必定極為重要。
是寨主還是他的女人們呢?
他正想著,已有人扛著步攆走了過來,步攆上那人卻正是韓依依。展魂見她還活著,心中激動異常,原以為她沒死,結果真如他推測的那般,她果然沒死。
隻是她為何在此地?
大哥又是否跟她在一起?
步攆到了山洞門口便放了下來,小蘭將依依攙扶出來,一瘸一拐的走入山洞。
展魂見她走路姿勢奇怪,心中十分想要衝上來問她這是怎麽了,隻是眾多人在,他也隻能咬牙隱忍,強壓住自己不去問她。
待女眷進去之後,男人們也陸續退了下去,展魂跟隨他們離開隨後又悄悄的溜了回來。
趁著依依趕進去還沒來得及脫去衣服之時,他潛進去點住了小蘭的睡穴。
正待此時,一條黑色的黑影也闖了進來,攔住依依的細腰將她攬進懷中。
此時展魂恨不得砍斷那人的一雙手。“你究竟是什麽人?放開我大嫂。”
依依聽見這句大嫂,驚嚇、激動之餘,兩隻眼睛竟情不自禁的濕潤起來,是他,是展魂。這個世界上,就隻有他會叫她大嫂。
“放開我,你放開我,他是展魂,是我丈夫的弟弟。是我的小叔。放開!”她因為太想念他們,很想馬上跟他回去,所以不停的捶他,但他的臂彎卻隻收有更緊。
“放開我大嫂。”展魂的劍已從腰間拔出,筆直的朝向那人。
他收緊自己的臂彎,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我若不放,你是否會殺了我?”
“會。”展魂答的暢然,“她是我大嫂,我大哥不在,我會代為照顧,除了我大哥之外,任何人都沒有資格碰她。”
“你真是這麽想的?”
“是。”
“所以你要帶她走?”
“當然。”
“沒人能把她從這帶走。”
他們都已不需要在說什麽,因為沒有答案的事,他們都會問對方的劍。
可是這一架打的卻一點都不痛快,因為鬼麵人明明可以招招製敵,卻到最後都變成找找相讓,而且從始至終他懷裏都有個韓依依。
這讓展魂覺得十分沒有麵子,這對他來說是一種侮辱,他不接受這樣的羞辱,於是他持劍而來,以奇怪無比的劍招出其不意的刺進了鬼麵人的心髒。
血順著他的劍滴下之時,天地間似乎再也沒有聲響。
鬼麵人靜靜地低下頭去看那柄劍,他怎麽也想不到這劍竟然會是自己的親弟弟刺出來的。
“寨主。”
一聲大喊,楊玄淩已帶人創了起來,他見的鬼麵人心髒處挨了一劍,立即道:“你這混蛋,你可知道他究竟是誰?”
依依也不曾想過展魂真的會一劍刺入她的心髒,他會死嗎?她忽然有一種很難過很難過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