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贈禮
那人被鬼麵具遮著臉,自然是看不出什麽表情,隻抱拳道了一聲:“多謝姑娘。”便下馬隨著小蘭進了院子來到井邊。
小蘭指了指水桶道:“喏,水桶就在那邊,你自己弄吧,我去忙了。”
“有勞姑娘。”他似乎是個彬彬有禮之人,雖然看不到深情相貌,卻也十分懂得分寸。
小蘭端著水盆走進依依的屋子裏頭,關上了門,“姑娘,我幫你洗涮。”
依依現在哪裏有心情,若是蓉蓉再不回來,她就算爬也要爬回城裏了。“你家小姐還是沒有消息嗎?”
小蘭搖了搖頭,“不過韓姑娘你放心,我家小姐有老太爺撐腰,不會有什麽事的,大概是被什麽事給絆住了,一時半會回不來,她留下的藥材還夠用上一段時間,我們就耐下心來再等等吧。”
她哪裏還等的下去,可是又無可奈何。
“小蘭,扶我出去走一走可好?”
小蘭看了看外麵的天氣,“可是外麵正在下雪啊。”
“我隻想出去透透氣。”
她也知道一個人待在屋子裏太長不好,索性也就答應了。“好吧,那我替姑娘穿衣服。”
“嗯。”
小蘭為她梳好發絲之後,特地為她選了一件白色的狐裘,上麵還用金絲銀線繡著幾朵生動的牡丹,穿上這件衣服,在冬天也能令人看見鮮豔的牡丹。
她出來的時候,外麵的人鬼麵人都幾乎愣住了。
小蘭一見他們還在便怒容麵滿道:“不是讓你們喝完水就走嗎?怎麽到現在還沒走?”
那鬼麵人道:“姑娘,這井水都已結成冰了,敢問你有沒有熱水或者現成的水可以給我們?”
“誒,你這人還蹬鼻子……”
“小蘭。”依依拉了拉她,“我不應該差遣你的,可是麻煩你去給他們燒些水吧。天寒地凍,這裏又沒有人家,我們就當是行善積德了。”
小蘭也並非不願意,隻是思慮要比她多的多,她拉她到一邊,小聲在她耳旁道:“韓姑娘,我也並非是小氣之人,可是你看這些人蒙著麵,穿著黑衣,從頭到腳都不讓人看清楚,他們能是好人嗎?你這樣善良到沒有心機是要吃虧的。”
韓依依笑了笑道:“我丈夫以前的手下也都是蒙著臉不然跟看見模樣的,可是他們也都不是壞人,你隻管去,如果他們敢有什麽壞念想,我自有辦法對付的。”
“既然姑娘這麽說了,那我隻好聽命了。”小蘭把她扶到長廊的上坐下,“姑娘先在這裏坐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
“嗯。”
小蘭走了之後,發現自己成為了眾人矚目的焦點,心中不太自在,便對對等在井邊的人道:“是否我身上有什麽地方沾了髒東西?”
那人看了看身後那些人,之後他們都扭過頭去不再看她,“姑娘莫要怪罪,我這幫兄弟沒見過什麽漂亮女人,他們沒有惡意,隻是被你的樣子迷住了。”
她正了正身形,忽而嚴肅問道:“你們究竟是什麽人?是好人還是壞人?”
“姑娘肯讓我們進來喝水,我還以為姑娘已經有答案了。”那人低下頭,似是笑了笑,“姑娘若沒有答案還留我們在此,這個舉動實在是太危險了。”
“讓你們進來喝水是因為覺得你們真沒有惡意。不過就算你們真的心存惡念我也不怕,這房子裏裏有一百多種毒藥,我身上也有幾十種毒藥,你們要是真的在打壞主意,大不了大家一起同歸於盡。”
“我跟姑娘才剛剛見麵,姑娘就已經想著要與我們同歸於盡了,這可真是不知道是榮幸還是噩耗了。不過姑娘放心,我們都不是惡人,我們做的事也並非都是惡事。”
“那就好。”她歪頭看他,他就連脖子都藏在高聳的領子下麵,難道她昏迷的這些日子世上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英雄義士都喜歡藏頭露尾的不敢以真麵目示人了?若是真的如此,那這個世界就真的沒法要了。“我想向你打聽些事。”也許他們知道展歌的下落也說不定呢。
“姑娘請問。”
“看你的打扮一定是江湖中人,那你一定知道不少的江湖中的事,前任盟主失蹤已久,你有沒有聽到過他的什麽下落?”
那人似是一愣,不知道麵具之下的表情是何樣的,但也令人感覺他確實詫異了一瞬,“你怎會問這個?”
依依猜想,他是應該誒想到她也是江湖中人所以才剛吃驚,便也沒當做一回事。她故意露出一抹笑掩飾自己的心情道:“我隻是隨便問問而已,你反應幹嘛這麽大?”
“我還以為……”他說到一半沒有再說下去。
“以為什麽?”
“沒什麽。”
“那你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我不知道。”
“不知道?新任的武林盟主都已經放出話來說前任盟主已經找到,這個消息連我都知道,你怎麽可能不知道?”
“姑娘。江湖人嘴裏的話不可信,你怎麽就能肯定他說的話是真的呢?這種事最好還是自己親自看過之後再相信的好。”
“我從來也沒說過我相信啊。”
“那你還來問我。”
“我隻是問問你。隻是你好像知道的比我還少。”
“你為何要問他?”
“我為什麽不能問他?”
“都已經死了六七個月的人了,有什麽好問的?”
“你怎麽肯定他死了?這種事最好你親自看過再相信的好。”她用他的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他。隻是因為這一句話,她就已經開始討厭他了。他沒死,他沒死,他一定還沒死。
“姑娘你要去何處?”
“我不想跟你說話了,我現在要回屋。”她根本就走不利落,但她還是站起來,她站起來就好像要倒下去。她扶著牆走了幾步,但是幾乎要順著牆滑到。
那人忽然抱起了她。他很有力量,就像展歌從前一樣隻要想抱她就可以抱得動她,他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有一瞬間還以為是展歌。
“你沒事吧?”他問。
她不自主的望向他,然後就發現他的眼睛裏閃著一種罕見的灼熱光芒,令她感覺似曾相識卻又不敢肯定自己是否真的見過這雙眼睛。
“你、你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她掙紮。
那人若是能看見表情,大概也是尷尬的表情吧,好心救了她,結果卻被她當成了淫賊,這種滋味大概沒沒幾個男人喜歡嚐,他趕忙放她下來,但又怕她站不穩,一隻手隻要纏住她的肩膀,“抱歉,是在下無禮了。”
“你……你你你,你這人怎麽會是?我們好心讓請你進來喝水,你竟然調戲人家姑娘。”小蘭聽見聲音也急匆匆的跑了出來,將依依接過來往後退了兩步。
另外一個帶著鬼麵具的人看不過眼了,便插話道:“這位小姑娘你可別亂說,我大哥是看那位姑娘快要跌倒了,所以才好心過去抱她的。”
小蘭也不依不饒道:“我不管,反正你們快走,這裏不歡迎你們。”那人最後拉著依依的手也被小蘭打了一巴掌。並且凶神惡煞道:“還不放手?”
那人也不理會被小蘭打的手,隻問依依道:“你的腿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這關你什麽事?”小蘭幹脆橫在兩人之間道。“你再不走的話,我就用劍趕你們走。”
“我走,我們走就是。趕緊帶著你家姑娘進屋休息。”
“用不著你管。”小蘭瞪他一眼便扶著依依望屋子裏走去,兩人進了屋子之後沒過多久,小蘭就拿著劍衝了過來,“不是我下逐客令,是你們太過無力繞了我家姑娘的清淨,若非你們不走,咱們隻能拚了魚死網破了。”
那人重重的歎了口氣,“小姑娘,我們走便是,你照顧好裏麵的人,也許我們還會有再見的時候。”
“再什麽見?誰要見你們。”小蘭對著那人的背影喊道。
那些人也真的沒多做逗留,原本是來討水的,最後水也沒有喝成便又上路了。
依依坐在床上怎麽也忘不掉那人的眼神,她又從窗縫向外開去,那群人穿著打扮都一樣,他們絕塵而去的背影她分不清楚,但他究竟是誰?展歌嗎?不會的,若是他的話,又怎麽能不認識她呢。她也許真的見過這人吧,可是在什麽地方呢?什麽人才會讓她留意到那樣一雙眼神呢?
又過了一天,方小蓉終於回來了。還不過她帶回來的消息卻並不算好消息,她已確定展歌真的不在焦克手上。那麽他到底在什麽地方就又成為了一個謎團,一切仿佛有回到了遠點。
正當眾人一籌莫展之際,有人帶著一封信敲響了籬笆門。
這個人穿著打扮還算利落,五官相貌也很精神,他一件小蘭便長揖一禮道:“小生見過姑娘,姑娘有禮了。我家債主前些日子經過此地與姑娘們發生了些誤會,今日特地令我帶一些禮物過來上門致歉。”
他身後確實有一些人,但是這些人都幾乎是七老八十的男人,他們都背著很大的藥箱,但兩隻手卻空空如也。
小蘭見此狀況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你說來送禮?送的什麽禮?禮物在何處?”
那人閃開身子,讓她看見身後的人,“這些人都是城裏最好的大夫,是我家寨主特地請來為姑娘醫治的。”
“醫治?”小蘭幾乎想笑了。“我家小姐就是最好的郎中,怎麽還需要你這些人?”
“姑娘。”那人淡淡一笑,“多一位郎中為裏麵的姑娘診治總是好的,最不濟也能落下點上等的藥材。煩請姑娘代為通傳一聲,小生就在這等著了。”
“你……”小蘭咬了咬下唇,“你等著,我家小姐前些日子遠遊歸來,她才是這裏的主人,我這就去問問她讓不讓你們進來。”等她告訴小姐,看他還敢不敢在這裏站著。
“多謝姑娘。”
小蘭回到屋裏把一切告訴方小蓉跟韓依依,兩人也一樣是哭笑不得。
方小蓉覺得這件事十分好笑,她也確實笑她傻,“你啊你,怎麽好端端的就被人抱起來了?這要是讓你丈夫知道,他非要被你氣死了不可。”
依依也覺得十分窘迫,“你不要笑了好不好,幫我想想辦法。他們不會纏上我吧?”
“嗯。”方小蓉止住了笑,轉而一本正經道:“我看八成這人是看上你了,不然的話何必命人上門致歉呢?這分明就是在製造機會。”
“什麽機會?”
“笨。”她罵她:“再次上門的機會唄。”
“可我都已經嫁人了。”
“人家又不知道。”
“那怎麽辦?”
“小蘭,先把人請進來,我想看看他們到死給你送的什麽禮。”
“是。”說著小蘭就要去請人。
“慢著。”依依叫住她。“你們還要請他們進來?我都要急死了。”萬一那鬼麵人在找上來要怎麽辦?
“瞧把你急的,咱們總要看看他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吧?”
“萬一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呢?”
方小蓉想了想,“那就看看那人是好是壞,值不值得你托付終生,若是你丈夫一直尋不到,做個替補也總是好的嘛。”話音還沒落,她側開身子閃躲過飛來的枕頭。
當的一聲,那枕頭親吻上門框。
“如果我丈夫一直尋不到,我就一直尋下去,我這輩子都不會嫁給別人的。”
方小蓉揉了揉腦袋,“……瞧你,又開不起玩笑。我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你還真當真了。你不想嫁,我非逼著你嫁?我毒娘子又不是媒婆。”
“那我到底該怎麽辦?”
“小蘭,去請人進來。”她吩咐小蘭,轉而對依依道:“那些人應該是郎中,人家請了郎中過來該是為了你的腿,總要讓人看看才不至於傷了和氣嘛。而且我也想看看他們都帶了什麽好藥材過來,好的話,我就賺到了。”
“方小蓉。”依依嚴肅叫她,“我記得沒錯的話,你應該是師承神醫薛瘦的吧?江湖上的郎中還有比他更厲害的嗎?”
“這你就有所不知啦。治病救人講求的是方法,我師傅他隻會循規蹈矩,所以遇到疑難雜症同樣沒有辦法,但是別的郎中卻能治好疑難雜症,這就造成了郎中們之間領域不同,治病救人的類型也不同,但是我認為神醫就應該有救無類,什麽樣的人送過來我都能救,這樣才對得起神醫兩個字,所以我認為,郎中們就應該多多討論研究,這樣才能小有所成。”
她說這麽多,韓依依是一個為了自己著想的字都沒聽出來,說到底,她還是為她自己嘛。
這時小蘭已將人領了進來,那年輕人一件韓依依便長揖一禮道:“姑娘有禮,這幾大夫都是我家寨主從長安城裏請來最好的大夫,各個都是身經百戰治病無數的。”
“你家寨主?”
“就是前兩天在姑娘家討水喝的那些人的首領。”
“他是山大王?”
那人笑道:“姑娘莫要驚慌,我家寨主並非打家劫舍之人,隻是所做之事不能想姑娘說明,請姑娘相信我們並非壞人。”
依依哼了一聲,“跟我有什麽關係?”
那人見此也隻是冷冷一笑,“是跟姑娘沒什麽關係。但寨主上次來確實也嚇壞了兩位姑娘,今天特地請來郎中為姑娘醫治。診金寨主都已經付過了,幾位隻管配合郎中治療便是,在下任務已經辦妥,這就回去稟告寨主了,幾位姑娘珍重。”
“我不需……”要字還沒出口,那人已飛奔到大門口,他身形奇怪,來去就如同一陣風,簡直令人瞠目結舌。
這鬼麵人手下的人也這麽怪,真讓人搞不懂他究竟是個什麽來曆。
那人走了之後,四個郎中便開始輪流替她搭脈。
此時方小蓉問其中一個郎中道:“你們可知道究竟是誰要你過來的?”
那郎中道:“姑娘,我們什麽都不知道。我們隻知道,剛才那個小夥子給了我們每人五十兩的診金,讓我們過來看個姑娘。”
“這麽說你們也沒見過那人口中的寨主了?”
他們都要搖搖頭,誰也沒見過。
方小蓉覺得是蹊蹺,她好歹也算是江北的女匪,卻從來沒聽說過江湖上有個喜歡穿黑衣帶麵具的寨子。“我在這附近住了快四年了,從來沒聽說過有了寨子。”
“是啊,我也跟著小姐快三年了,夜闌穀從來隻有我們兩個人。怎麽會忽然多出了一個寨子而我們卻不知道的?”小蘭也道。
依依更是搖頭,她來這裏除了昏迷的七個月之外,最多也就三個月,更加不可能知道什麽。
不過方小蓉也羨慕道:“韓依依啊韓依依,可以嘛,才見過一麵就把人迷得暈頭轉向了,自己花了診金請大夫來給你醫治,這等好事,我怎麽就碰不上呢?”
依依卻一點也笑不出來,“你不要笑話我了好不好?”想到那鬼麵人,她現在都後怕,若是他真的纏上自己,那麻煩才多。
“你又不高興了?”
她搖頭,“我隻是想起我相公了。”
過了良久,四個郎中終於都有了結論。
其中一位郎中道:“這位姑娘傷及腰部,淤血阻滯在脈絡之中,可是奇怪的是,她的氣血多半已開始流暢,應該是經常泡藥浴所致。”
方小蓉答道:“這個自然。”
那人又道:“可是姑娘一直在醫治?”
她有點了點頭,“你們要都是這套理論也就不用在看了,因為我都已經知道了。她之前昏迷了七個月我都救活了,這點小傷我自然會調理。”
四人臉色臉色一變,紛紛投以欣賞的目光。“看來姑娘也是醫術高超之人啊。”
“好說。”
“既然姑娘如此厲害,那我們四個人也就不多說什麽了,這位姑娘的傷勢雖然嚴重,但體內脈絡順暢,血液也在漸漸疏通,姑娘的本事已足夠讓這位姑娘恢複了,我們四個斷不敢妄加評論,這有些最上等的藥材,留給姑娘也算是對得起這五十兩的診金了。”
這四個人將藥箱中最上等的藥材都拿了出來擺在桌子上。
沒什麽醫術上的收貨令她很不開心,但是這些藥草確實也是難得一見的,她也省去了不少時間去采藥,這足以抵消她的不開心了。
“好吧。”她照單全收,“既然你們盛意拳拳,我也就收下了,小蘭,送幾位郎中出門吧。”
“是,小姐。”小蘭送他們出了去。
待他們都走了之後,方小蓉搖搖頭道:“你們說的那個鬼麵人可真是冤大頭,請了這麽幾個會敷衍事的人過來,哎,他的銀子算是白花了。”
“關我什麽事?又不是我叫他花的。”依依總算是鬆了口氣,“以後你不要再請他們進來了。不然的話我很為難的。”
“還不都是你招的事兒,你以為我想他們進來?要都是這種人的話,我巴不得他們別來呢。”
依依望著房頂,展歌啊展歌,你究竟在那裏,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你這個始亂終棄的混蛋最好別讓我找到你,不然我一定活扒你的皮。
“在想什麽?”方小蓉也躺下來,這些日子她東奔西走都快累散架了,做土匪頭子都沒有這麽累人過。
“當然是在想我丈夫啦。”她笑笑,“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他的喜怒哀樂,每一個動作都好像印在她腦袋裏了一樣無法磨滅。自從蓉蓉上次罵過她之後,她就不再怕回憶了,現在隻要想想那些畫麵,她都覺得好幸福。
“沒見過你丈夫,我隻是聽說過他的事跡,我到覺得那個鬼麵人挺好的,至少他是活生生的站在你麵前的。你好奇他長什麽樣子嗎?”
她搖頭,“一個鼻子,兩隻眼睛,能有什麽特別的?”
“你丈夫還不是一樣?”
“他不一樣。”
她翻了翻白眼,沉浸在情感世界的小女人最無法溝通,“行行行,他不一樣,他最帥,最好行了吧?”
“那倒也不是,隻是在我心裏,他是最好的。”
無法溝通,她跟她依然無法溝通了。她滿腦子都是她那個被水衝走的丈夫,根本就沒有辦法溝通!
她就對那個蒙麵的男人比較好奇了,他究竟是什麽人?何時在附近創建了一個山寨?為何他們要蒙頭蒙臉?對韓依依這丫頭究竟是何居心?詭異,太詭異了。她有必要查清楚他們的來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