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孫釗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依依感覺四肢無力,兩眼發花,嘴唇也因為渴了很久而劈裂出了三四條口子。
這個梁天放可真夠狠的,名利、地位都不能阻止他殺了她。——這次她是真的要去見閻王了。
周圍很靜,靜的可怕,死寂沉沉也就是這個意思了。她好困,困得睜不開眼睛,她要睡了,是因為虛弱還是沒有快要死了呢?也許這一睡她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大夫人!”正在此時,忽然有個人男人的聲音悠悠揚揚的從外麵飄過來,這聲音劃破了死寂讓她精神一震。是展家的人!
“誰?誰?”聲音來自甬道盡頭的機關牆外。她已沒有力氣大喊,她的聲音就連自己都幾乎聽不到了。
“夫人?”那聲音又喊了起來,“大夫人?”
“我在這,我在這。”她沒有半點力氣放出聲音。然後這個時候她開始搖晃鐵鏈,鐵鏈相互摩擦的聲音要比她的聲音大的多,現在她隻希望這聲音能傳出去。
又過了好一會兒,打開機關的聲音響了起來,石門的晃動聲也清晰入耳。有人來了,她得救了嗎?
那人的腳步聲很輕微,他走正走在長長的甬道上,過了一會兒,他已出現在她麵前,“大夫人?你真的在這!屬下來遲,屬下這就救你出去。”
他走過來試圖用自己的劍砍斷困住她鎖鏈,但劍斷了,鎖鏈卻完好無損。那人愣了一下,摸了摸那鎖鏈的材質,神色忽然變的很嚴肅。“遭了,鎖鏈是玄鐵的。”
“錯了,是鎢鐵。”啊盞神不知鬼不懼的出現在那人背後,他就像是一隻鬼,一隻走路沒有任何聲息的惡鬼。
“誰?”那人猛的回頭,瞧見自己背後那張冷漠的臉,“是你?”此人果然就是那天在集市上將自己打傷的男人。
“手下敗將,今日是來找死的嗎?”
展家的探子,護衛,星宿還有家丁都是一群話不多的人,他們自從進入展家開始就成了一群隻做自己該做之事的人,就比如此時此刻應該是出手擊倒敵人的時候,他絕對不會多說一句話,而是用自己的拳頭去親吻地方的臉。
他知道自己打不贏他,他應該立即跑回展家像盟主稟告一切,不然他就會死。但如果不打這一場,對方也絕對不會給他逃走的機會。
他被踢了很多腳,其中一腳踢在他的小腹,他的小腹上立即凹了一塊下去,還有一腳踢在他的下巴,他的下巴立即變了形。鮮血從他嘴裏噴出來,血紅色的濃水吐了一地。
“不自量力。”那人走過去,就要一腳踏碎他的內髒之時,隻聽依依喊道:“住手。你若殺了他,我就殺了你。”
她心念強烈,臥龍刃才終於微微的有了些反應,如讀懂她的心思一般向他飛速而來,最終懸在啊盞的喉結處。這刀速度之快令他額頰冒汗,自是不敢再動。
“我不殺你,是因為我不想再殺人。對你來說殺一個人就如同捏死一直螞蟻,但是對我來說,這是一種折磨。”她虛弱無力的對那人道,“你快走吧,你打不過他的。”
“夫人,屬下無能,屬下一定會叫人來救你的。”
“快走。”她終於知道為什麽自從來到這裏之後,臥龍刃就再也不肯聽她的了,她越是虛弱就越是難以駕馭它。
那人咬了咬牙跑了出去,直到腳步聲消失不見,臥龍刃哐的一聲落了地。
啊盞走過去,捏住她的下巴用力的將她的臉抬起來,他無法容忍自己被一個女人威脅。“他不會有機會救你的。”他說的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她咬碎。
“那你殺了我啊!反正我現在餓的生不如死,也沒幾天活頭了,你不如一刀殺了我給我一個痛快。”
“想得美。你的好丈夫抓了我的主人,我不會讓你就這麽死了的,如果我的主人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就把你送給礦場的男人讓他們日日夜夜蹂躪你,然後再把你賣進窯子讓你千人騎萬人踏。”
呸!她真想用自己的唾沫星子淹死他,“你真是一條忠心耿耿的狗。”
他不怒反笑,“是啊,我這條忠心耿耿的狗到時候會第一個上你,讓你嚐嚐什麽叫做真正的生不如死。”他說完之後,倏地伸手點住她的穴道,她嚇了一跳,“你要做什麽?”
他從懷裏掏出鑰匙解開了她的手銬腳鐐,將她扛在肩上,“放心,我現在還不想要你,隻是這個地方已經不安全了,我現在要帶你去另外一個地方。”
他說完就扛著她健步如飛的走了出去,外麵的陽光刺痛了依依的眼睛,她緊緊閉住不敢睜開,以至於在他用輕功四處“飛”的時候,她還是不曾注意沿途的景象,更不知道自己要被帶去什麽地方。
過了很久,他終於不再“飛”了,她在他肩上都有一種翻江倒胃的感覺,好在沒吃過什麽東西,沒的吐,不然她一定早已經吐了。“你究竟要帶我去什麽地方?”
啊盞不回答,隻是往前走。
直到他進了一間屋子,把她放到床上。
“這是什麽地方?”
“我家。”
“你……你把我帶到你家幹什麽?”
“姓展的權利滔天,他要尋你,長安城裏任何一個角落都藏不住熱,唯獨這裏,他怎麽也不會找到。”他說著,從櫥櫃裏翻找出一張硬的像是石頭一樣的幹餅放在她嘴邊,“如果你不想死的話就隻能吃它。”
依依看了看,上麵沒長毛,也沒有發黴,它看起來還算是一張餅,她現在餓的發昏,除非她真想餓死自己,不然的話她幹嘛要拒絕呢?她張開嘴咬住那張餅,用力的從上麵咬下一口咀嚼了起來。
“味道不錯!”人在饑餓難耐的時候,吃什麽都是美味。
他沒說話,起身走了出去,同時也鎖上了那門。
依依也不管他,隻努力的嚼完那張硬餅,胃裏馬上感覺滿滿的、撐撐的,她的身體也不像剛才那樣虛脫無力了。臥龍刃也不再死氣沉沉的,像一把死刀一樣而是恢複了往日的靈性。
她現在可以安心的睡一覺了,她知道展歌在找她的時候,她就像吃了一顆定神丸一樣。她現在需要養足精神,這樣才能慢慢找到跟外界聯係的方法,她可以忍也可以賭,也許很快——她就可以逃出去也說不定。
韓依依的樂天並不是空穴來風,她知道展歌的為人,他要找她,就一定會來找她,他肯找她,說明她對他來說,並不如自己像的那樣無所謂。
那人確實回了展家報信,展歌也確實去了他說的地方,那是一處荒廢的老宅,平時根本沒人住,誰能想到這樣一座荒廢的宅子確實梁天放名下的財產,更不會有人想到他通常都會把捉到的對手,仇家帶到這裏來折磨呢?
他們將宅子裏裏外外反反複複都搜了一遍,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可惜人去樓空。其實也不用想,任何人在自己暴露之後,都會迅速的轉移,他們知道有人闖進來又跑了出去,必然會把韓依依帶去另外一個地方。
他隻是想象不到對方會這麽快,他覺得自己此時不再是一個盟主而是一個傻子,一個對敵人束手無策的傻子。他叫人一把火燒了這間荒廢的宅子,就算找不到韓依依,他也要通過這種方式告訴那人,他不會善擺甘休。
臨近半夜的時候,依依被推門的聲音吵醒,此時她身上的穴道已經解開,她下意識的裹緊被子將自己弄成了一隻粽子。
啊盞帶拎著一個矮小的男人走了進來。他進門之後將那男人仍在一邊,怒氣衝衝的問道:“把你知道的勸說出來,不然的話我就要你的命。”
那矮小的男人被他嚇的渾身顫抖,一直跪在地上不敢起來,他戰戰兢兢的道:“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我隻是看見梁爺被打的很慘,渾身上下血肉模糊,他們……他們還用烙鐵烙他,用鞭子抽他。剩下的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了,我隻是一個送貨的,大爺你放過我吧。”
他沒放過他,而是一掌拍在他的頭上,頭骨碎裂的聲音響了起來,他倒了下去,再也不會起來。
依依瞪著亮著眼睛怔怔無語的看著倒下去的那個人,“你殺了他?”
“沒用的人就該殺。”
“殘忍的畜生。”她罵道。
他轉頭看向她,凶狠的說:“你信不信我可以連你一起殺?”
“我信,我當然信。像你這種沒血沒心的人殺誰不是殺?隻是你殺了他們,不怕他們化成厲鬼回來找你報複嗎?”
“我隻信我自己,不信神魔鬼怪。”
她無法再跟他交談下去,她會瘋。“你打算怎麽處理屍體?”
“用不著你擔心。”他扛起那矮小男人的屍體,“我勸你老老實實的給我呆在房間裏等我回來,別想趁我不在的時候逃出去,這房間的一切都是用鎢鐵做的,你逃不出去。”他說完便走了出去,鎖上那門之後就離開了,一夜也沒有回來。
第二天一早,門鎖被人打開了,啊盞走了進來,他換了一身衣服,精神也好的多,可見他昨晚也有休息,隻是不知道睡了什麽地方。他一進來便把一包東西扔給她,
裏麵裝了一些幹糧,但都是很硬很硬的那種。
“吃了他們,然後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麽地方?”
“孫家。”
“孫家?孫釗?”
“你也知道?”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若是知道她的身世,絕對不會把她帶去孫家。看來這次真是賺到了,她總算有機會親眼見一見當年害她祖父跟爹娘的凶手長什麽樣了。
“我不知道,我隻是聽說過當今武林盟裏有幾個德高望重的老頭子,你帶我去找他們幹什麽?”
“你不是很討厭展歌嗎?親自去告訴他們,他這個盟主排除異己,將我的主人捉去用刑是最好的報複機會。”
她愣了愣,原來他是準備找他們做靠山推翻展歌救出梁天放。
“就他們幾個老頭子能幹什麽?”
“能幹什麽?”他笑,“這幾個老頭子是武林盟最有權威的人,沒有他們點頭他這個盟主怕是做不下去了。趕緊吃,吃完我就帶你見他們。”
完了完了,這下可麻煩了。沒想到那幾個老東西如此厲害,等會去見他們若是讓啊盞說出梁不二被展捉了還用了刑的事,他就真的成了排除異己的惡人了。
“你讓我一個人吃這些,你呢?你……不準備吃一點在過去?”她才不會在他是否會餓死,她想拖延時間。
“我已吃過,而且是廣袖樓裏最上等的菜肴。”
“可真會享受啊!”
“少廢話,快吃。不吃的話我們就可以走了。”
“吃,一定吃。先前餓了好幾天,現在我能吃下一頭牛。”她掏出一個饅頭,掰開一塊送進嘴裏,細細咀嚼,該死的,這個時候她怎麽就想不出一個脫身的辦法呢?
最可惡的事,如果不去見孫釗,她就又會錯過一個認識他的機會,不行,他一定要去見孫釗,隻是見到他之後不能完全按照啊盞的話說,她必須要加一點料才行……
隨手把幹糧外邊上一丟,她從床上跳下來,怕了拍手道:“我吃完了。”
他忽然移行換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一次點住了她的穴道,“你還是乖乖的被我點住穴道我比較放心。”
依依又被抗到了他的肩上,隻是這次她可無法阻止自己不吐出來了,反正這個啊盞也不是什麽好人,惡心惡心他也並不是什麽壞事。果不其然,這次她真的吐了。
他整個後背乃至腿上都是她胃裏的食物殘渣,臭氣熏天,他被惡心到了,見到他的人也被惡心到了,若不是他認識孫家守門的家丁,他恐怕連孫家的大門都進不去。
孫家看起來並不堂皇,沒有輝煌的建築,寬敞的院子,高聳的亭台跟串流的水榭,隻有很多的樹,有槐樹有柳樹有桑樹有棗樹,這些書被分別重在不同的院子裏。
整棟的風格也根本不能跟一般的名門大戶相比,而且古老而守舊,可就是這種古樸的甚至有些壓抑的感覺,讓人就算不見主人也能感覺到房子裏住的人,他的地位跟身份是超然一等。
進入孫家之後,依依被放在一間狹小的客房裏,這客房顯得狹小而擁擠,一眼便可以望到底,跟展家相比實在是寒酸極了。啊盞換完衣服之後,過來將她帶去了正廳。
孫釗早已坐在正廳等候兩人了。
依依抬眼去看他,她隻見到一個很胖、很蒼老的男人坐在那裏;因為他胖,所以他的椅子要別人的都大一些,他看來還不算太老,但實際上他已經是花甲之年了。他的頭發已經全白了,臉上也布滿了皺紋,這樣的人竟然會是她的仇人,她自己都覺得老天爺的這個玩笑開的一點都不好笑。
想到祖父跟爹娘慘死在他手上,她現在真恨不得一刀砍斷他的脖子。但她也知道此事沒這麽容易,真的砍斷他的脖子,她自己也出不去,更殺不了後麵那幾個人,所以她必須忍。
“孫老爺子。”啊盞先對他躬身行了一禮。
“嗯。起來說話。”孫釗沒有看他,他說的時候很有架子,他也很會拿架子,就像他此時靠在椅背上,身體是斜的,腳都而已抬上來放在扶手上。
啊盞這時候忽然雙膝下跪,一副哭腔道:“請孫老爺子為我家梁爺做主,當今盟主不明十分,不分黑白將我家主人盡數生意全部回去,還殺了幾個我們北三省的好兄弟,他非但不知收斂,如今還將我家主人擄去叫人嚴刑拷打,不知意他到底欲何為。屬下實在沒有辦法,唯有特地來找孫老爺子替我主人做主。”
“啊盞啊……”孫釗揉著手裏的兩個鐵核桃,斜過頭看了看他,“你知道誣告盟主是什麽罪名嗎?”
“啊盞當然知道。”
“你有證據?”
“人就在展家,隻要孫老爺子肯出手去展家搜上一搜,定能找到我家主人。”
依依在一旁聽的心急,就這樣由著他說還了得嗎?
忽聽她道:“孫老爺子,你別隻聽啊盞一個人說好不好?我之前可是親耳聽人說,梁天放下了重金要賣展歌的命,如今他就算被展歌抓了去,也不能說是錯的啊,謀殺盟主的罪有多大,你們武林盟的人難道不知道嗎?”
“你閉嘴……”啊盞忽然大喝道,“孫老爺子,不是那樣的,你別聽這丫頭胡說。”
“我胡沒胡說你自己心裏清楚。”
“你……”她之前還說跟展歌有仇,如今又幫著他說話,她嘴裏八成沒一句是真話。此時他真是後悔帶她一起來了。
“她是誰?”孫釗指了指韓依依。
“我是誰不要緊,要緊的是孫老爺子,你不能光聽這個啊盞一個人的片麵之詞。”
“你聽什麽人說的梁天放要賣展歌的命?”
“他雇的那些殺手親口說的。”
“你怎麽會見過那些殺手?”
她愣了楞,玩了玩了……要是繼續說下去,豈不是非要說她跟展歌的關係不可了?隻怕她說出自己的身份,他會以為她是有意包庇,可是不說,她看是解釋不清楚了。“我……”
“說啊?你跟那些殺手是什麽關係?”
“孫老爺子。”啊盞突然道:“她是展歌妻子,自然是幫他說話了。根本就沒有買命之說,我劫持她回來就是為了要換回我家主人。”
“你……”沒想到這個啊盞還有見風轉舵的本事。她低估他了。“我說的句句屬實。你竟然敢不承認。”
“你說你見過我主人買通的殺手,那你有本事叫他們過來當麵對質啊。”
“我……”人海茫茫,她又不認識那兩個人,上哪去找那兩人。
孫釗道:“你們兩人不用再吵,是或不是帶我查清之後自有定奪,事情還未查清之前你們兩人誰也不得離開此處,一切等查明真相之後再說。來人,安排二人去後院的客房暫住。”
“是。”門外兩個小童答道。
孫釗說是安排兩人住下,實際上是將二人分別關在後院的兩間柴房裏,並且派人十二個時辰嚴密看守。
孫家的樹多,木頭自然也多,木頭多,柴也就多,所以孫家其實有十間柴房,每一間柴房都堆滿了木柴。孫家人用柴,從來不需要買,隻需要將平時掉落的樹枝撿起來收好就可以過一整個冬天。
現在依依就坐在這些木柴中間,她感覺自己都快變成這些木柴了,她真從狼窩掉入虎穴,再從虎穴爬進狗熊洞,整個武林跟賊窩有什麽區別,她從這個人物手裏飛到另外一個人物手裏,最後不是被打,被殺,就是被關。她在這些江湖人手裏打轉轉,什麽時候自己也能翻一次身呢?
“吃飯了。”忽聽一人的聲音道。
然後依依就看到從柴房的木頭門上開了一條窄門,從哪裏進來了一隻手,手上端著一個盤子,盤子裏放著一些家常菜色。有菜也有肉也有飯,看看就算是被關起來,看來也還是有不同待遇的啊。
比起在梁天放手裏,呆這裏看來還能長幾兩肉。
她把飯端過來,用筷子敲著碗遍發出叮叮的聲音,同時道:“哎,同樣是被抓,這裏的夥食可比你們梁家要好的多啊。”她知道啊盞就被關在自己隔壁的柴房裏,所以故意提高說話的聲調說給他聽,“人家可沒吝嗇幾頓夥食,還想著喂飽咱們你說是不是?”
“早知道你這麽多變,我當時就應該殺了你,而不是帶你來這裏。”
“嗬,現在之後後悔啦?你娘沒告訴過你,除了你娘之外,女人都是不可以相信的嗎?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會撒謊這句話你總該聽說過吧?”
“早該知道你嘴裏沒一句真話。”
她一邊大口的吃著東西,一邊道:“現在知道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