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幸運,炸船
滇緬公路封閉后,日軍在中國戰場上又發動了一輪新的攻勢。
可以說,現在的中國抗戰正處於一個困難時期。但熬過這個時期,也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前景就將越來越光明。
這樣一來,信心就顯得特別關鍵。
而且,如果能早點把德日意即將結盟的消息散發出去,英美的態度還可能儘早發生改變。
對沈宸來說,這個情報說不說都關係不大。歷史還會按照原來的軌跡前進,中國最終還會勝利。
但對當時的人們來說,這可是價值極大,甚至是難以估量的情報。
內政、外交、經濟、軍事,各國的間諜恨不得拿著放大鏡尋找敵國的細微變化,由此進行研究判斷,來決定本國的策略。
也就是說,沈宸給曹怡馨的這個情報,不僅中國會極為重視,使其影響最大化;英美等國也同樣迫切地想得到,以決定遠東的政策。
所以,這個情報會給曹怡馨帶來多大的好處,是很難估計的。錢?光談錢就俗了。
曹怡馨驚喜之後,又慢慢冷靜下來。畢竟這是未經確證的情報,她向上面報告時還要斟酌字辭。
「如果把這個情報透露給美國人,他們會不會向英國施壓,開放滇緬公路?」曹怡馨也想到了從美國佬手裡再撈一票。
沈宸想了想,輕輕搖頭,說道:「時間不對,美國正在大選,沒有哪個總統候選人會把戰爭放在首位,那會失去很多選票。」
曹怡馨深以為然,說道:「短期內或是如此,大選之後呢,對德日意結盟,美國肯定會有反應吧?」
「那是肯定的。」沈宸抿了抿嘴,說道:「美國的態度至關重要,政府方面還是要多做美國的工作。損人不利己的英國佬,恐怕也只有得到美國的明確表態,才會有實質性的改變。」
歷史上也正是如此。日本加入三國同盟及其對英國發出軍事威脅后,使英國人又氣又惱。但在決定對日採取強硬立場前,英國還是先試圖得到美國支持的保證。
而三個法西斯國家結盟后,美國乃至整個世界已深切感受到戰爭的威脅。
美國國內的民意開始發生變化,要求政府支持各國反法西斯鬥爭的呼聲日益高漲,並對政府決策產生了重要影響。
所以,針對英國的詢問,美國承諾一旦英日發生衝突,美國將利用儘可能的手段,特別是經濟手段來支持英國。
美國的表態使英國吃下了一顆定心丸,最終重開滇緬公路,並向中國提供了一些援助。
曹怡馨雖然不知道這些還未發生的事情,但國際形勢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曾經的日不落帝國已經衰敗,美國舉足輕重的地位已經明顯。
「我明白了。」曹怡馨覺得自己只是報告上去,再加點自己的分析判斷,也就足夠了。
沈宸不管她明白了多少,明白了什麼,反正情報擺在那兒,如何分析判斷他就不管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沈宸便起身要走。
「今晚別走啦!」曹怡馨挽著沈宸的胳膊,膩聲留宿。
沈宸笑了笑,摸了摸曹怡馨的臉蛋,說道:「不能老在你這裡,倒不是怕別人說三道四,而是怕給你帶來危險。」
曹怡馨輕輕嘆了口氣,鬆開手臂,細心地給沈宸整理了下衣服。
「請的保鏢不錯。」沈宸臨走前叮囑道:「在外面走動時一定要帶上,我最近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才要多加小心。」曹怡馨邁步相送,同樣關切地囑咐,「日本人,76號,可是恨你入骨。」
……………
得到沈宸的幫助,曹怡馨是幸運的;而這幸運並不是她一個人有,還有馬名宇。
當楚嬌把一塊黑乎乎的象煤塊似的東西交給他,並講了用途后,他立刻意識到了建功的機會。
偽裝成煤塊的炸藥啊,和煤混在一起,誰能看出來,誰又會去檢查?
而且,在碼頭上干裝卸工的都是中國苦力,把炸藥煤塊運進去,並不是很困難。
不是燒油的日本軍艦,而是燒煤的日本運輸船。一旦鍋爐爆炸,就足以使一條船陷入癱瘓,甚至在海上爆炸沉沒。
風險小,收益大,這真是絕頂聰明的人才能想出來的法子。
馬名宇為此而激動,立刻回去製造炸藥煤塊,又安排手下去碼頭尋找目標。
而行動並不是很難,很快就開始實施了。
上海已經成為日軍佔領的重要而快捷的中轉碼頭,大量的運輸船或走海路,或走長江,負責運輸彈藥物資,負責運輸軍隊。
馬名宇盯上的是幾艘行將啟程的運輸船,儘管手下已經尋機打入碼頭,但顯然時間上是來不及了,唯一可行的措施便是從現有的碼頭裝卸工中物色人員。
張小全很不幸,但也很幸運,他被馬名宇選中,一番威脅利誘之下,他同意將「炸藥煤塊」帶進碼頭,伺機裝上日本人的運輸船。
新技術,新武器,往往是在第一次使用,或者是在敵人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發揮作用的。
炸藥煤塊也不例外,儘管日軍在碼頭上警戒很嚴,裝卸工人每次進入都要進行嚴格的搜身檢查。
但鐵鍬把里的秘密沒有被發現,以至於張小全越干越熟練,越干膽越大,接連給幾艘運輸船裝上了炸藥煤塊。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句話可謂是得到了很好的印證。
而炸藥煤塊雖然巧妙隱蔽,但破壞時間卻沒法控制。關鍵是船上的司爐,如果能夠發展成自己人,就能解決這個問題。
可鍋爐一炸,他也要冒生命危險,而且很容易暴露,基本上也就能搞一次。
這樣也好,時間的不確定,更增加了破壞的隱蔽性,鬼子想搞明白是怎麼回事,也就困難重重。
反正是鬼子的船,什麼時候炸,那也是戰果,至於造成多大的損失,那就看上天的安排吧
……………
火焰焰的太陽雖然還未直照,但酷熱已經滿和在空氣里,到處發揮著盛夏的威力。
張小全直了直腰,用脖子上的黑毛巾擦了擦頭上的汗水,順便看了看周圍的情況,這稍許的停頓立刻遭到了工頭的喝斥。
他咬了咬牙,不得不低下頭,繼續搶起鐵鍬,鏟起煤塊,奮力向船上的煤艙里裝載。
工頭走遠了,張小全用眼睛的餘光看到了這個情況,他裝作系鞋帶的樣子蹲了下來,擰動鐵鍬的把手,把手脫落下來。
他傾斜了一下,從鐵鍬把的空膛里掉出三塊黑乎乎的東西。張小全迅速將把手安好,站起身,一鍬便將這三塊黑乎乎的東西和著煤塊甩進了煤艙。
輕鬆了,張小全的臉上不由自主浮現出一絲笑意。
就這麼簡單,這是第三次了吧,一次三十塊大洋,干夠五次就是一百五十塊,自己就不用再呆在這碼頭上賣苦力了。
好好算算,一百五十塊大洋能幹什麼,能買輛屬於自己的黃包車,還能剩下幾十塊大洋置辦東西。
想想,自己的車,自己的生活,都在自己手裡,高等車夫,這可絕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賃過洋車,知道要賺輛車有多艱難,一年,二年,至少要三四年。
一滴汗,兩滴汗,不知道多少萬滴汗,從風裡雨里的咬牙,從飯里茶里的自苦,才能賺出那輛車。
在他賃人家車的時候,他從早到晚,由東到西,由南到北,象被人家抽著轉的陀螺,他沒有自己。
可現在,那輛黃包車似乎正在向他招手。有了車,就可以使他自由、獨立。
有了自己的車,他可以不再受車行的氣,也無須敷衍別人;有自己的力氣與洋車,睜開眼就可以有飯吃。
想到這裡,張小全渾身充滿了力氣,初時的惶恐已經隨著美好的憧憬無影無蹤。
那個陌生人的威脅也不再可怕,他想到的只是埋在自己窩棚里那白花花的大洋錢。
對,繼續幹下去,今天就把這錢都賺到手,再累也是這最後一天的活了。
儘管張小全不清楚這東西具體的作用,可也知道絕對是搞小鬼子的,只要是真正的中國人,沒有不恨日本鬼子的。
搞死這幫狗狼養的矮銼子,張小全想起曾經挨過了幾個耳光,還有搗在脊背上的槍托。老子有錢了,不伺候你們這伙龜孫子了。
「走了,下船了,下午一點來裝下一船。」工頭敞著仿綢小褂,搖著扇子,催促著裝卸工下船。
神氣什麼,你個王八蛋一天能賺一百塊大洋?
我呸!張小全暗自撇了撇嘴,混在裝卸工中,走過跳板,踏上了碼頭的土地。
在他身後,輪船鳴起了汽笛,抽掉跳板,緩緩啟航了。
化過裝的馬名宇很快就來到了張小全的窩棚,他拍著張小全的肩膀,揶揄著說道:「數清楚了?」
嘿嘿,張大力憨笑著連連點頭,連話都不大會說了。
馬名宇痛快地付錢,轉身走的時候又停下腳步,好心地囑咐了一句,「我走了,你也抓緊時間換個地方住吧!」
張小全連忙點頭,說道:「我要去租界,幫里兄弟能照應。」
嘿,這傢伙還是個在幫的。
馬名宇笑著點了點頭,轉身走出破爛的窩棚。
………………
灰暗的天空陰氣重重,遼闊的大海彷彿不堪重負,發出了令人恐怖的呻吟。
川口筆直地佇立在甲板上,雙手緊緊地抓住欄杆,兩眼凝視著遠方的海面。
作為前往廣州換防的部隊,中隊長橋本的心情是迫切的。
作為一個年輕的軍官,建功立業作為人生目標,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他恨不得馬上就來到前線,加入到那場血火廝殺之中。
大日本帝國是不可戰勝,皇軍是無敵的,川口握緊了拳頭。
運輸船的鍋爐房內,司爐向爐膛內連加了幾鏟煤,放下鐵鏟,打了個呵欠,走到一旁,拿起水壺,咕咚咕咚猛喝了幾口。
這裡的環境非常不好,不僅髒亂,而且溫度很高,蒸汽繚繞,別說幹活兒,就是站上一會兒也要汗流浹背。
「轟」爐膛內突然響起了一聲爆炸,比手榴彈的聲音還要響,火焰從爐門的縫隙猛地一躥,氣浪幾乎將爐門推開。
司爐嚇了一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此時,大量的高熱蒸汽已經從破裂的管道泄漏出來,鍋爐艙溫度驟然升高。
鍋爐內有一定壓力的飽和蒸汽和水,當鍋筒和爐膽內強度不足,突然發生破裂時,飽和蒸汽和水從破裂口迅速衝出,並在瞬間迅速膨脹。
同時,這個物理過程會釋放出大量的熱能,相當於絕熱膨脹做功的過程,大量的蒸汽和水由於速度快,大部分能量轉化為巨大的衝擊波。
如一台蒸發量10t/h、1.3Mpa的鍋爐爆炸,則相當於100kgTNT的爆炸能量。象運輸船這樣的大型鍋爐,爆炸威力不亞於一顆中型炸彈。
川口離開了欄杆,走過甲板,要回休息艙。
鍋爐艙發生的小爆炸,使他停下了腳步,狐疑地尋找著爆炸的方位,然後邁步走了過去。
填入爐膛內的炸藥煤塊的爆炸迅速產生了連鎖反應,使得鍋爐艙工作人員的補救無濟於事。
轟一聲巨響,鍋爐爆炸了,爆炸產生的能量撕裂了鍋爐鋼板和其聯接的各種管道,並轉化為巨大的衝擊波向周圍席捲而至。
猛烈的爆炸使船體的猛地跳了一下,川口立足不穩,摔倒在甲板上。
載重兩千噸的「玉川丸」號船身劇烈抖動著,隨即向左傾側,船上的電燈猝然熄滅。隨著一聲急救汽笛,船體開始下沉。
事故發生得如此突然,由於爆炸發生在船體後部,船尾迅速下沉,船艙也很快進水。
船上的燈一滅,海水就嘩嘩地湧進來了。
艙里的日本士兵多數還在睡覺,倉惶中醒來,在黑暗中擠作一團,隨著船體的傾斜,擠過來擠過去,叫聲哭聲響成一片。
此時,船隊正航行在中國近海。
洶湧的海水從破口處大量灌入,只三四分鐘的時間,整個玉川丸號便幾乎全部沉沒,只有煙囪、桅杆以及懸挂在兩側的救生艇仍露出水面。
「天照大神哪,這是怎麼回事?」川口剛剛還熱血沸騰,此時卻冷水澆頭。
他爬到輪船的四台格,踩著一張兩端系在船上、中間部分在船沿漂浮著的帆布帳篷,目瞪口呆地望著這突然降臨的災難。
他的士兵,他建功立業的夢想,隨著輪船在逐漸下沉,沉入了無底深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