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台下。
原哲一眨不眨地將那抹倩影深映腦海，眼中有讚許，有驕傲。
“她做到了。”他輕聲說。他明白她的猶豫，她的壓力，她的不安，但是這樣的桑柔戰勝了自己，她不是明星卻儼然成為了舞台上最耀眼的星星。
她在昂首回眸之間，可有尋找自己的身影？
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從她泛著淚光的眸子裏看到了“成功”。
是的，無論最後評委會如何宣布分數，桑柔已經得到了一份屬於她自己的成功。
韓陌言的眸子裏有讚歎，有失落，也有欣慰。這樣的桑柔是成熟的，幸福的，從那個十七歲青澀純情的丫頭終於蛻變成了足夠吸引每個人目光的女人，他為她高興。
他看向身旁的原哲，不得不沉沉地在心底感慨：韓陌言，永遠祝福他們吧！
觀眾席後麵。
桑媽媽緊皺的眉頭緩緩舒開，轉頭問美雲：“那真是小柔嗎？”
“是的，是我們的小柔。”張雅琴聽到了，伸出一隻手去握住她的。兩隻手，一隻細嫩一隻粗糙，桑媽媽不由自主地縮了縮，張雅琴笑容不變，“親家母，你有個出色的好女兒，她是我們的驕傲。嗬嗬，不過請你相信，我們家小哲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兒子，今天晚上我們一家人就好好聚聚。”
美雲將視線從T台上收回，握著桑媽媽另一隻手：“是啊是啊，親家母說得對，晚上好好聚聚。哎呀，你說小柔這孩子真是不錯，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了。”
桑媽媽聽到大家的誇讚，微微憔悴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是啊，小柔真讓我吃驚……”
張雅琴接口：“親家母知道小柔身上那件服裝的涵義嗎？它叫‘珍心’，懷著對所有人珍惜與感恩的心，多好的一個孩子，你這個做媽媽的等會一定要親自去支持。”
“我……她不是懷孕了嗎？怎麽還穿那麽高的鞋子？這孩子……真不懂得愛惜自己。”桑媽媽被她們拉來這裏，已是意外，所見的一切都是意外，聽張雅琴如此建議更是意外。這幾天，雖然不斷地被大家開導，她的頭腦也越來越清晰，對原哲與小柔的結合也越來越能接受，前天小柔親自打電話告訴她已經有了身孕的事，簡直如巨大的浪濤直接衝進她沉睡已久的心靈。
隻是一會就突然這樣主動去找小柔，不覺有些緊張。
“好啊！做女兒的有感恩的心，做媽媽的當然要有疼愛的心啊！小柔都要做媽媽了，你要做外婆啦！”美雲連忙敲邊鼓，同時對張雅琴眨眨眼。
“對不起，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莊欣儀坐在一旁，昏暗的光線讓人瞧不出臉色。今天坐在這裏，是張雅琴盛情邀請的，她不便推卻，但是聽到聲聲入耳的對桑柔的讚許嗬護，她坐如針氈，再也呆不下去。
張雅琴把自己的心思看出來了嗎？好厲害的伯母，所以她才特意叫上自己一塊來欣賞桑柔的表演嗎？她想用這樣不動聲色的方式把自己與原大哥隔絕開來嗎？
諾大的洗手間，靜悄悄的。莊欣儀獨自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望著大玻璃上映著自己蒼白的臉頰。
她輸了嗎？
桑柔有了孩子，原哲與他的母親都如此保護著她。桑柔還有媽媽，有那個美雲阿姨，有韓家兄妹……
自己呢？千裏迢迢不顧一切地從北京南下，離開親人，離開朋友，隻為了他。到頭來，她扮演了什麽角色？小醜？還是偉大的承讓者？想起那日失去理智做出的最後一博，在他英俊的臉上看到了各種前所未有的反應，她突然鄙視自己，痛恨自己……也隻能讓自己躲起來尋找冷靜。
隱約聽到外麵賽場傳來如雷的掌聲，她抬起頭卻閉上了眼。
她明白了一個不願意承認的事實——桑柔成功了，無論是舞台上，還是人生中。
桑柔站在T台正中央，燈光閃耀，她的肌膚被照成了水晶般的半透明。深深鞠躬，帶著無限的感激與喜悅向鼓掌的人們致謝。站直身子，在千百雙眼睛中，神奇地感受到來自不同方向的溫暖與關切，她淡淡地笑了。
主持人清脆甜美的聲音在做最後的總結，桑柔與其他兩名模特款款轉身。
“啊！”突然，右眼皮劇烈地跳動，腳下高跟鞋一扭，她纖細的身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劇烈搖晃了一下，酸痛在瞬間蔓延開來。
台下有人立刻起了身，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桑柔握緊了手指，麵色蒼白如紙。
微笑，如果還能笑到這最後一刻，才是真正的勝利。
站直，她站直了起來，在刹那間變安靜的賽場中緩緩轉身。疼痛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她微顫著唇，含著笑再次朝大家深深地鞠躬。
抬頭，粉嫩的紅唇動了動，人們清楚地看到兩個字——“謝謝”。
退幕，掌聲久久不息……
賽後第二天。
桑柔躺在病房裏，她感覺自己已經休息了好久好久了。
腦海中回蕩著剛才與E?L大師的對話——
“知道我為什麽答應來到中國嗎？是你的丈夫以他的深情感動了我，我才想著要來中國看看這個幸福的女人。至於你的設計才華，是個意外的驚喜。設計的涵義不在於它的外在。設計的真諦就是把人們需要的、或者人們自然而然想索取的東西表達出來，那麽每一次不同的表現方式都是一種嚐試。從設計角度來說，名設計師跟普通設計師並沒有有什麽區分，而在於怎樣從內心真正傳遞著幸福。有時候，當你越想到得到某種結果，卻越隻會換來失落……”
“哲……他是怎麽請到你的？”
E?L笑了起來：“他一開始的確動用各種關係聯係到我，做了很多事想打動我，甚至開了極高的價碼邀請我，而真正打動我的卻隻有一句話。他說他愛那個是他妻子的女孩，無論花多少代價，隻希望她感覺幸福。”
“啊……”她一直知道哲對自己很好很好，卻不知道他這一句話從E?L口裏說出來，真的如此感動人心。
連可言馬上露出羨慕的神情：“天啦！本世紀絕佳模範丈夫，天下第一好男人！桑柔，你真是太幸福了！他都是默默地為你做了這麽多，你可一定要珍惜啊！”
桑媽媽在旁邊聽著，也是感動地一塌糊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張雅琴連忙握住她的手緊了緊，兩位長輩互相看著笑了。
而原哲看到她幸福燦爛的容顏，覺得自己付出的一切都很值得。
每個人對生命的追求都不一樣，男人的追求往往比女人來得更高更遠。他縱然有高遠之誌，在曆經這麽多年家庭、社會的輾轉浮沉之後，他的追求反而變得平淡。可能在許多人眼裏，叫做平凡——隻希望擁有一份自己喜歡的事業與一個和樂的家庭。
這一夜，夫妻倆共躺在並不舒適的病床上，相擁而眠。女人的嘴角始終噙著淡淡笑意，男人呢，將她圈在懷中，一隻大手放在她尚為平坦的小腹，愛憐的黑眸越來越深幽，然後靜靜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