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真實身份
老牛的話,令白中元極為的震驚,同時也幫他拓寬了思路。結合之前發生的一系列案件去看,並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站在白中元的角度,真正摸出文物案這條線是因為屢屢出現在案發現場的三足洗碎片,由此挖出了一起起性質極為惡劣的兇殺案。隨著調查的深入,懸了二十多年的案子也漸漸浮出了水面。
一直以來,白中元都認為三足洗碎片的出現是犯罪分子故意拋出來了,將那批文物即將現世的消息透漏給某些有心人,從而達到造勢的目的。誘發混亂牽扯警方的精力同時,最大化自身的利益。
然而在聽完老牛的話之後,似乎他說的結論也是在理的。文物案之所以懸了這麼多年,根本的原因就在於那批文物已經失蹤了,這麼多年以來犯罪分子也在尋找,三足洗碎片很可能就是「他們」挖出的線索。那一起起性質惡劣的命案,就是暗中相爭的結果,這樣的邏輯倒也是成立的。
「不對。」細緻思索過後,白中元找到了最關鍵的矛盾點,「老牛,當初你們執行過卧底任務,如果那批文物真的沒有在犯罪分子手中,你們早就應該得到消息了,也不會發生後續的事件才對?」
「你說的沒錯,但是你忽略了最核心的一點。」
「明白了,你是說泄密的事情。」
「是的。」牛望天點頭,「當年我們已經掌握了那批文物的動向,並且已經做好了收網的準備,可就在那個節骨眼兒上發生了致命的泄密。蘇漢身死當場,包括我在內的其他人全部暴露,差點兒全軍覆沒。」
「那批文物流向了哪裡?」白中元聽得心驚膽戰,「還有付出那麼大的代價,有沒有把幕後真兇挖出來?」
「文物失蹤了,但當時我們都以為被算計了。」牛望天嘆息,「至於幕後真兇,真實面目誰都不知道,只知道是個外號叫「屠夫」的人,具體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誰都不清楚。或許當時就藏在變故突發的現場,也或許從來都沒露過面。這也是除「泄密」之外,本案最大的難點,無從下手。」
「你知不知道胡巴?」白中元提醒著。
「當然知道。」
「據我得到的消息,他很有可能就是屠夫。」
「什麼?」牛望天聽得一驚,沉默后抬頭,「這個消息從哪裡得來的,準確不準確?」
「我覺得可靠。」到了這步,白中元已經沒有什麼可隱瞞的了,「具體的消息源有兩個,一個是支隊法醫周然的養父,一個是曲國慶。尤其是後者,還提供了另外一條信息,再有幾天胡巴就要出獄了。」
「具體哪天?」
「正月十五。」
「元宵佳節。」牛望天搖搖頭,頗為苦惱,「胡巴這個人可不是省油的燈,當年沒少給警方製造麻煩。」
「那你覺得他會是屠夫嗎?」
「不是沒有可能啊。」牛望天長嘆口氣,「胡巴那孫子,是我在從警時見過的最難纏的犯罪分子,明明案件就是他做的,可就是找不到確鑿的證據。要不是他折騰出槍擊事件,還真拿他沒辦法。」
「白志峰也說過同樣的話。」
「對了,周然的養父是誰,怎麼從沒聽你提過?」牛望天的頭腦很冷靜,求證著每一個可疑細節。
「我覺得你應該認識。」到了現在,白中元已經能確定周然養父的身份了。
「我認識?」
「給你提個醒,當年他應該跟你一起執行了卧底任務。」
「周俊?」
兩個字脫口而出后,牛望天臉上的神色也變得複雜起來:「是周然親口跟你說的,還是你已經做過確認了?」
「她沒親口說,我也沒有做過確認。」
「那你……」
「事情是這樣的。」
接下來,白中元將周然曾經說過的話轉述了一遍,其中包括她的身世,也包括周俊臨終前給出的嫌疑名單。
「這樣說的話,她的養父的確是周俊了。」聽完,牛望天發著感慨,「當年周俊監守自盜攜帶泄密案卷宗下落不明,都以為他就是泄密真兇。現在看來他也是為了查出真相,當真是用心良苦啊。」
「現在,你該相信胡巴就是屠夫了吧?」
「嗯,如果曲國慶和周俊都這樣說,可信度的確很高。」說到這裡,老牛心思一動:「你有沒有見過周俊?」
「沒有。」白中元搖頭,而後臉色一黯,「我聽周然說起過,在她上大學的前夕,養父就去世了。」
「去世了?」牛望天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難道不是?」白中元察覺到了什麼。
「你看著我幹什麼,是你在說周俊去世了。」牛望天說話的語氣有些重,扯動紅腫處疼得齜牙咧嘴。
「對了,你之前說懷疑文物沒有在犯罪分子手中,並且說有著切實依據,到底是什麼?」白中元轉移話題。
「大年初一的時候,我就在硒鼓村,走訪了解得知近些年來經常有陌生的面孔過去,好像在打探什麼。」
「丟失的文物?」
「是的。」老牛點頭,「村民們說那些人都含含糊糊的,並且還打著探查礦藏的名義挖過很多地方。」
「所以你斷定他們是在尋找那批文物?」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牛望天堅持自己的看法,「當年泄密事發之後亂做一團,犯罪分子四散逃離。警方當時抓住了一部分人,卻始終沒有找到文物。由此可以推斷,被安全轉移走的可能性不大,很可能就藏在某個地方。還有,你看過剛才我拿出的碎片,就是當地村支書交給我的。」
「哪裡來的?」
「在那些人挖過的地方找到的,這充分說明了我的猜想。」
「你有什麼建議嗎?」牛望天對當年的事情了解甚多,多聽聽他的意見沒壞處。
「有。」深深點頭后,牛望天面色凝重起來,「我的建議是警方該轉移陣地了。」
「正有此意。」白中元點頭。
「隨時聯繫。」牛望天看出了對方要走的意思。
「回見。」
將近半天時間的談話,白中元得知了很多隱情,整合之後對眼下的形式有了更深的認識。老牛說的沒錯,既然丟失的文物存在模稜兩可的情況,那就必須儘快查實,首要之事前往青葉鎮和硒鼓村。
而這,則必須要得到方言的支持。
當白中元急匆匆走出茶樓,牛望天也從包間中走了出來,在走廊上左右觀瞧之後,推開了隔壁的房門。如果非要找兩間屋子的不同之處,大概就是人了,之前是白中元,此時卻是個上了些年歲的人。
而且,是一字眉。
「他走了?」
牛望天沒有回答,而是一步步走到了跟前,上下打量後果陰陽怪氣的問道:「你到底是人還是鬼,我是該叫你周俊,還是喊你老鬼?」
「有病。」老鬼起身,走到了窗前,望著街上那道模糊的背影說道:「要我說啊,白家這小子還是心太軟,剛才怎麼就不直接把你打死呢?省的你在這裡跟條瘋狗一樣狂吠,吵得老子耳根子疼。」
「你還蹬鼻子上臉了是嗎?」牛望天抓起一個核桃就扔了過去,「你本事不小啊,以前偷雞摸狗,現在更好,撒謊都他娘的不打草稿了。」
「牛望天,閉上你的臭嘴。」老鬼轉身,冷笑連連,「誰都有資格說我,唯獨你沒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德行。」
「行,既然你這樣說了,那咱們就掰扯掰扯,看看到底誰他媽的不要臉。」老牛說著,扯過椅子坐了下來。
「不用掰扯,我承認自己不要臉,但你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句話,徹底把牛望天惹毛了,過去直接攥住了對方的衣服領子:「你個狗日的,信不信老子現在就卸了你。」
「你他媽還有完沒完?」老鬼也動怒了。
鬆手,牛望天冷笑質問:「當初你找到我的時候怎麼說的,是不是不能藏私?」
「藏私,藏什麼私?」老鬼裝傻。
「行,還裝傻是吧?」牛望天氣的鼻子都歪了,「我問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收養過一個女兒?」
「那是我的私事。」
「狗屁的私事。」牛望天是真的生氣了,「你收養的女兒叫周然,是刑偵支隊的法醫,你說這是私事?」
「……」
老鬼沉默。
「還有,當初說好的互亮底牌,我告訴了你白中元的事情,可你卻拿許琳來搪塞,這他媽叫不叫欺騙?」
「你仔細想想,是我股做隱瞞了嗎?」老鬼譏諷,「是你自作聰明,以為我救下了許琳,所以她就是我隱藏的那張牌。」
「行,算我笨,受到了先入為主的影響,那麼其他的呢?」
「我不知道你指的什麼?」
「不知道?」牛望天又牽動了臉上的傷,倒吸口冷氣說道:「這麼長時間了,為什麼不跟我說假死的事情?」
「那跟你有關係嗎?」
「周俊,你個狗日的,你到底說不說實話?」
「素質真低。」嘟囔一句,老鬼走到桌子旁坐了下來,「其實關於周然的事兒也沒啥好說的,估計你也不想聽。」
「你少來,我想聽,很想聽。」牛望天也坐了下來。
「事情很簡單,當年我弄走卷宗之後仔細翻閱過,發現案子很難偵破,保不齊就得成了懸案,所以只能往遠了謀划。」
「不說我都忘了,你答應過要把卷宗那給我看,現在可以拿出來了吧?」
「拿不出來。」
「為什麼?」
「銷毀了。」老鬼說著舉起了手,「我發誓,真的燒了。」
「你大爺的,銷毀了為什麼還吊著我?」
「沒辦法,不這樣的話你也不肯聽我的。」
「你……」
「好了,這都不重要。」老鬼不想再激化矛盾,「卷宗的意義就是尋找文物和泄密真兇,現在不是有進展了嗎?」
「那就說說你假死的事情吧。」牛望天已經鐵了心,必須要問出點兒有用的東西。
唉……
說起這個,老鬼長嘆了口氣:「整合卷宗裡面的東西,我得出了一個結論,曲國慶和白志峰的嫌疑是最大的。苦於沒有實際證據,我只能回到當年出事的地方去尋找,就是在那裡遇見的周然,僅此而已。」
「不不不,你還有話沒說。」牛望天十分的警惕,「咱們在一起那麼久,你什麼德性我很清楚,如果不是與當年的案子有關,你不會弄個「拖油瓶」在身邊,這其中肯定還有沒交代的隱情。」
「你少他娘的給自己戴高帽子。」老鬼跟吃了槍葯一般,「你撫養許清伊的孩子是在行善舉,到了我這裡就是另有所圖了?牛場天,你屁股再歪也不能把屎盆子亂扣吧,就顯得你能,就顯得你高尚?」
「停停停,說正事兒。」
老鬼變臉很快,嗝都不打繼續道:「我之所以收養周然有三個原因,你猜猜哪個是決定性的。第一,我們都姓周,第二,她雙親過世孤苦無依,第三,在執行卧底任務的那段時間,蘇漢與周然的父母有過接觸。」
「第三個。」
「聰明。」
「你……」
老牛知道被耍了,卻只能咽下去,繼續道:「你是怎麼知道蘇漢跟周然父母有過接觸的,卷宗裡面寫的?」
「你是不是傻,蘇漢當時已經犧牲了,卷宗里怎麼可能有他的口供?」或許是提及了過世之人,老鬼也認真了起來,「這是我從走訪筆錄中看到的,本來沒抱什麼希望,沒成想白撿了個女兒。」
「除了女兒呢?」
「只有女兒。」老鬼糾正著,「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覺得蘇漢跟周然的親生父母是有著某種深層次聯繫的。但案發的時候,周然還沒有出生,自然是不知情的,但我覺得有必要給她個安穩的生活。」
「有句話不知當不當問?」
「你少跟我裝禮貌人,有屁就放。」
「你是不是做過這樣的猜想,周然的父母有可能是受到了連累?」
「……」
老鬼沒有回應,而是有了些失神。
「你能查到蘇漢與周然的父母有過接觸,犯罪分子自然也能,這是合乎邏輯的。」牛望天堅定了心中的看法,「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雖說蘇漢犧牲在了那次行動中,可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清白的。」
「你說的這點,我是贊同的。」老鬼回神,點頭道,「我看過卷宗,基本上我們幾人都是清白的。可因為蘇漢已經犧牲,一來他是英雄,二來我們都不願做惡意的揣測,或許正是如此才把案子拖了這麼多年。」
「可你說過,結合卷宗去看,曲國慶和白志峰的嫌疑也很大。」老牛提醒著。
「那是相較於活著的其他人而言,並不包括蘇漢。」老鬼更正著,「真要較真兒的話,沒準兒他的嫌……」
「到此為止,不要再說了。」牛望天示意打住,「還是說說你假死的事兒吧,我可是非常感興趣的。」
「如果我說是無路可走了,你信嗎?」老鬼突然傷感了起來。
「當年你敢把卷宗帶走,就說明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現在說這樣的話,那八成是因為周然了?」
「嗯。」
「還行,還算有點兒人性。」
這一次,老鬼沒有反駁,而是唏噓的說道:「任務失敗是在所難免的,讓我無法接受的是失敗於泄密,始終都咽不下這口氣。我看過卷宗,可正是因為了解的更多些,所以更加覺得有心無力,很可能到入土的時候,案子不會真相大白。因此,我必須做個長遠的謀划,確保偵查不會中斷。」
「你把希望寄托在了周然的身上?」此時此刻,牛望天在對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樣有著執念,一樣做出了長遠的打算,甚至一樣都沒有成家立業,所為的就是挖出那起泄密案的真相。
兩個人同病相憐,就連那份兒「自私」都如出一轍,在脫下警服之後,他們已經不再關係文物的去向,唯一想弄清楚的只有泄密真兇。這份執念已經融入到了血液中,到死都是拔不出來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周然已經漸漸長大,可案子卻始終沒有看到希望的曙光,我心灰意冷的同時開始做出反省。把自己的私心強加在周然身上到底對不對,僅僅是因為那丁點兒的養育之情,便可以給她套上禁錮的枷鎖嗎?不,不應該這樣,周然已經遭遇很多的不幸,沒理由再去承受本不屬於她的重擔。」
「所以你導演了假死?」
「是的。」老鬼點頭,「周然非常的孝順,我知道只要自己還活著,那她一定會順著當初我規劃的那條路走下去,於是我想到了假死。僱人演了一齣戲,成功的欺騙過了她。只是我沒有想到,她最終還是選擇了去做一名法醫,最終還是進入了支隊,最終……還是卷到了這起案件當中。」
「……」
老牛看出了對方情緒的激動,閉上了嘴巴。
「既然是假死,自然是留好退路,西山有我早就選好的墓地。在那個雷電交加的晚上,我從棺材里爬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