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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法網外

  午夜,支隊會議室。


  自從肉聯廠連環殺人案發以來,會議室的氛圍從未像今天這樣輕鬆過,與會的眾人也都放下了沉甸甸的擔子。


  筆錄、音頻文件、視頻影像一應俱全,唯一讓方言頗有微詞的是畫面背景不是審訊室,當然這算不得大礙,與案件的破獲比較起來根本不值一提。眼下要緊之事是帶著葉止白去指認案發現場,做好充足的證據固定,爭取早日移交到檢察院。案子拖了這麼久,必須儘快化解外部的輿論壓力。


  「隨著葉止白的落網,連環殺人案可以說真的要畫上句號了,這些天你們辛苦。「方言總算能鬆口氣了。


  「方隊,何清源打算怎麼處理?」白中元比較在意這個,如果可能還是讓他付出些代價為好,無論是律法還是道德。


  「關於這個人,政委會具體負責。」


  「其實主要是參考下局領導的態度和意見,畢竟他的身份比較敏感。」說完,宋春波又示意不必擔心,「當然,不用懷疑會有什麼暗箱操作的事情發生,不管是誰,只要涉案犯了罪,一經查實絕不姑息。」


  「好了,今晚的會就開到這裡,除了老謝,都回去好好休息吧。」方言站了起來。


  「要不要我留下來陪你?」路過的時候,白中元調侃著。


  「快滾吧。」謝江笑罵。


  「明天給你帶早點。」


  丟下一句話,白中元走出了會議室,這些天他的確有種心力交瘁的感覺,想回去好好洗個澡睡覺。


  但這個想法剛剛冒出來,就被周然直接掐斷了:「白隊,剛剛琳姐打來電話,說一起去吃個宵夜。」


  「現在?」


  「現在。」


  「她出院了?」


  「嗯,下午告訴我的。」


  「就咱們三個?」


  「還有秦科。」


  「那行,走吧。」


  如果換做是別人相邀,白中元會毫不猶豫的拒絕,可是許琳的話,還真是沒法推脫。先不說當下兩人微妙的關係,就單看在馬雅懷孕那天線索的份兒上,也必須得答應下來,況且忙了一晚上的確有些餓了。


  換衣、上車、出支隊。


  白中元本來以為要去某個大排檔,直到路邊的景色變得眼熟起來,才知道要去的地方是許琳家裡面。


  ……


  出了院,許琳的狀態也好了很多,哪怕是在這麼晚的午夜,整個人依舊是精神抖擻,光彩照人。


  「琳姐,什麼事兒這麼開心?」秦時雨湊近問著。


  「你們開心什麼,我就開心什麼。」許琳穿著寬鬆的家居服,說話時語氣溫柔,沒有半分工作時的影子。


  「琳姐,路上白隊還在說,連環案告破你當記首功,馬雅懷孕那天線索太關鍵了。」周然脫著外套。


  「那是,也不看看你琳姐是誰?」許琳笑容燦爛。


  「呦呦呦,驕傲了啊。」周然打趣。


  「行了,你們趕緊去洗手,宵夜馬上就好。」徐林說著,轉身進了廚房。


  「雨姐,一起去。」


  「好。」


  客廳只剩下白中元之後,他踱著步子開始細細打量。與之前相比,家裡新添了不少的傢具和電器,看起來擁擠了不少,同時也增添了幾分溫馨的感覺。簡單的說,現在才像是真正有生活氣息的家。


  一步步走著,白中元腦海都是往日的畫面。這裡,他和許琳的關係發生了真正的轉變;這裡,成為了他心結打開的起點;也是在這裡,原本兩個「結怨頗深」的人,正式進入了彼此的生活之中。


  既然是回憶,便總會有相關的東西湧現出來,抬頭望著天花板,白中元想到了邱宇墨,也想到了柳莎。


  「人生啊……」


  內心感嘆著,白中元來到了主卧的門口,手在門鎖上碰觸、縮回反覆幾次,才深吸口氣打開了房門。


  以前,這間卧室是空蕩蕩的。


  現在,被布置的精緻而溫馨。


  白色的牆壁點綴著浪花和海灘,頂部是絢爛的夜空和繁星,彎月灑下淡淡的銀芒鋪滿了雙人床,讓那藍色的被褥氤氳出了幾分朦朧,角落處的吊椅被推門時卷進的風驚動,正輕輕哄著上面的玩具熊入睡。


  梳妝台上,有著一個精美的相框,裡面的人兒綻放著清純的笑容,那雙清澈的眸子里,似乎有著故事在流淌。


  把照片拿起來,白中元輕輕的撫摸著,少許掏出手機,按下了拍攝鍵。


  門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被推開了,許琳走了進來,靠近白中元的身側,緩緩開了口:「她說過,如果那次分別之後能夠再相逢,希望能去看看大海。有她、有你、有我,聽著海浪,吹著晚風,望著星空入睡。」


  「……」


  放下手中的照片,白中元轉身沉默著環視整座房間。


  恍惚之中,彷彿看到了深藍的海、潔白的浪花、飛翔的海鷗,以及一道窈窕的身影和隨風飛舞的長發。


  「許菲,歡迎回家。」


  ……


  對於吃貨們而言,在美食和減肥面前,永遠都會選擇前者,而且永遠能找到自我安慰的借口。


  比如,吃飽了才能減肥。


  本就是有所準備的,因此食物很是豐盛,秦時雨和周然完全拋卻了那點兒矜持,直接上手大快朵頤著。反倒是白中元,吃的樣子斯文儒雅,倒不是他多麼注意形象,而是最喜歡的肉絲麵有些燙嘴。


  許琳對連環殺人案很是好奇,在吃飯的過程中便一直在問,三個人都知道她的性子,於是便從技檢、法醫、和偵查三個方面做了詳細的講解。或許是案情比較沉重,聽完之後她不免唏噓感慨。


  「當年有位前輩說過這樣一句話,世間最善變的是人心,偏偏人心變了也是最難察覺的,誠不欺我。」


  「琳姐,著相了啊。」秦時雨打趣。


  「就是,幾天不見都開始講大道理了。」周然附和。


  「吃飯也堵不上你們的嘴。」許琳微嗔,而後皺眉,「與你們三個相比,這起案子我基本可以算作是個局外人,正是因此我才有個疑問,不知道你們誰能幫我回答一下,作為感謝回頭請吃大餐。」


  「說。」


  周然和秦時雨頓時來了興緻,就連悶頭喝湯的白中元,此時也饒有興緻的抬起了頭。


  「按照正常邏輯來講,孟蘭去世之前並不知道當年走進旅館的是葉止白,始終堅信馬雅是何清源的女兒對不對?」


  「對。」秦時雨點頭。


  「琳姐,你到底想說什麼?」周然好奇。


  「我想說的是,既然當時葉止白沒有站出來,那麼馬雅最恨的人就應該是何清源,她為什麼還會委身與他?」


  「這個我能解釋,因為孟蘭去世之後,葉止白找馬雅挑明了關係。」白中元說。


  「是,是挑明了關係,但這當中依舊存在邏輯不通的地方。」許琳繼續問著,「當年之所以發生那段悲慘的往事,源頭就出在何清源的始亂終棄上,他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馬雅為什麼會原諒他?」


  「可能覺得何清源也是冤枉的吧,畢竟是葉止白趁機玷污了孟蘭。」白中元只能想到這個原因。


  「不不不,這個說法站不住腳。」許琳依舊堅持自己的看法,「如果馬雅真如你們描述的那樣,自私而冷血,甚至精神都可能存在問題的情況下,她絕對不會原諒何清源,更不會懷上他的孩子。」


  「那你是怎麼看的?」白中元放下了筷子。


  「我覺得她應該是在報復何清源,但這與案情似乎又對不上。」許琳托腮皺眉,「反正就是感覺不對勁兒。」


  「……」


  屋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無論是白中元,還是周然和秦時雨,此時都被代入了進去,嘗試將許琳的疑問給出個合理的解釋。


  良久,周然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琳姐你就不要再瞎琢磨了,好好吃飯吧。」


  「對啊,葉止白都招了,並且配合謝隊找到了大量的證據,就讓這案子過去吧。」秦時雨也頭疼。


  「算了,不想了,吃飯。」許琳也不想掃興。


  「你們先吃,我出去一趟。」就在這時,白中元突然站起了身來。


  「你去哪兒?」


  「去見個人。」白中元開始穿外套。


  「見誰?」


  「一個很重要的人。」


  「要不要我開車送你過去?」許琳準備去換衣服。


  「不用,你們繼續吃,把車鑰匙給我就成,一會兒就回來。」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稍後見。」


  ……


  車子風馳電掣的行駛在空曠的公路上,白中元腦海中回蕩的全部都是剛才許琳說的話,越是深想心中就越是不安。


  尤其是聯想到那句:人心是最善變的,變了也是最難察覺的。這讓白中元倍覺悚然,後背不斷冒著涼氣。


  砰砰砰……


  五分鐘之後,馬雅睡眼惺忪的打開了大門。


  「能聊聊嗎?」白中元聲音有些沙啞。


  「現在?」


  「現在!」


  「進來說吧。」


  喝口水,白中元目光凝視著開了口:「有個問題我想核實一下,希望你能配合。」


  「請講。」


  「小時候,你是不是被凍傷過雙腿?」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白中元呼吸有些急促。


  坐在對面,馬雅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好半天輕輕點了點頭:「如果可能,我不想再去回憶那段日子了。」


  「可以。」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白中元又問著其他的,「為什麼要懷上何清源的孩子?」


  這次,馬雅笑了:「白隊既然這樣問,想必心中也猜出個大概了吧?」


  「是的。」白中元心跳正在加速。


  「那不妨說來聽聽。」馬雅依舊在笑。


  瞬間,白中元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如果我沒有猜錯,是你主動勾引的何清源對吧?」


  「我為什麼要那樣做?」


  「你自己心裡清楚。」


  「清楚又如何,你有證據嗎?」


  「我會找到的。」白中元感覺寒氣正在從腳底升起。


  「指望何清源嗎?」馬雅的笑容里突然多了幾分陰森,「他如果會說,還會去找你們自首嗎?」


  沉默后,白中元又問:「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


  「白隊,你不清楚嗎?」


  「是,是我想的那樣?」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


  白中元此刻只有一個想法,眼前的這個女人太可怕了:「所以,所以……你才是真正的舵手,是你操控了整起連環殺人案?」


  「對,是我。」馬雅依舊那麼泰然自若,「不幸的是,你永遠都找不到證據,只能眼睜睜看著我這個布局真兇逍遙法外。」


  「你……」


  白中元臉色鐵青。


  「既然白隊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實話告訴你。葉止白也好,何清源也罷,他們誰都不會站出來指證我,我的雙手也沒沾染任何血腥。而就算是有些地方可以向我追責,你們也依舊拿我沒有任何的辦法。」


  「你就這麼自信?」


  「當然。」馬雅站起身,輕輕走到了跟前,雙手撫摸起了腹部,「因為,我的孩子會保護我。」


  這一刻,白中元想殺人的心都有,這個馬雅果然將一切都考慮到了。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直接指向她謀劃了殺人案,僅僅是涉案的小問題根本奈何不了她。考慮到孕期和哺乳期,最後只能是不了了之。


  「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白中元再也無法抑制憤怒的情緒。


  「為什麼,白隊不知道為什麼?」馬雅又往前湊了湊,輕輕的說道,「我要他們死,一個都不能活著。」


  越是平淡的語氣,越是讓白中元感到絕望,只能做最後的勸解:「去自首吧,肚裡的孩子是無辜的。」


  「沒錯,孩子是無辜的。」說到此,馬雅的情緒突然爆發了,「我當年也是孩子,誰又曾放過我?」


  「……」


  白中元做不出任何的回應。


  輕輕擦掉滾落的淚珠,馬雅又一次露出了笑容:「我送送你。」


  一步步朝外面走著,白中元腳步踉蹌。


  「白隊,我再告訴你一句話。」關門之際,馬雅又開了口。


  「你說。」白中雲有種虛脫感。


  「你覺得,將來我會怎麼對待這個孩子?」


  馬雅說著,拉著白中元的手按在了腹部,隨後帶著笑容轉身走進了院子。


  今夜,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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