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大問題
在瀋海濤於何正相繼遇害后,白中元便推導出了肉聯廠連環案的顯性徵象。一為受害人的雙腿凍傷,二為153這組數字。
何正遇害的那天下午,他曾經接到過一個電話,通過移動運營商的協查發現號碼是屬於西山墓地一名守墓人的。當時那個人看到了一隻黑貓,從而遭受襲擊陷入了昏迷,白中元始終想將這條線索合理的植入案情當中,從而對邏輯鏈做出補充,如今總算髮揮出了相應的作用,推斷和鎖定丁亮所在之地。
稻草人、童男童女、轎子,在民俗之中象徵的都是死亡,西山墓地完全契合這點。而153這組數字也將在此時發揮出效用,指出丁亮所在的精確位置,這也是顯性徵象的可貴之處,遲早會有關鍵的用處。
距離遠,路難行。
白中元不會浪費這段寶貴的時間,這兩天忙於查案沒能及時與周然和方言做出溝通,有些情況他必須做個了解。
(1)法醫的後續屍檢結果如何?
(2)技術科的物證檢驗以及檢材線索結果又如何?
聽完問題,周然毫不遲疑的說道:「後續的屍檢結果有一點十分重要,那就是白隊後續提供的那根膠管。」
「怎麼講?」白中元都快忘記這事兒了。
「之前的屍檢中,發現何正的嘴裡以及食道當中存在油膩狀物體,當時我以為他是吃肉太多來不及消化凝結而成的。但後來整合那根膠管以及頭孢藥物的碎片后,才知道那些油膩應該是膠管經過食道進入胃部時留下的。」
「否則不會有油膩凝結對不對?」白中元直指問題的本質,「因為就算何正是吃飯完后立刻死亡的,屍冷形成過程中依舊會將油膩狀物體融化,而從他遇害時保持跪坐姿勢來看,一定會緩慢進入食道深處乃至於胃裡面。」
「沒錯。」周然點頭,「正是因為這個細節的存在,才解開了何正胃部當中為什麼會有頭孢藥物殘留。正如你所說的一樣,屍冷形成是一個較為漫長的過程,正常情況下不會留下胃溶性藥物碎片。」
「有一點我比較好奇,嫌疑人是通過何種方式將膠管送入何正胃裡面的,是不是利用了冰凍的原理?」
「完全正確。」周然直接說道,「將膠管置入低溫環境中冰凍,待到變硬以後在上面塗抹豬油進行潤滑,如此一來便可以輕易深入到受害人的胃部,然後利用膠管的中空將頭孢藥物碎片弄進去,這就是兇手所採用手段。」
「很聰明。」方言有感而發,「豬油起到潤滑作用,同時又很容易被忽略,畢竟何正那晚吃了很多的狗肉。將頭孢藥物掰碎置入胃裡面,可以造成藥片尚未消化完的假象,從而完成對作案時間的混淆。」
「換言之,流浪貓狗爭搶膠管,就是為了上面殘存的豬油?」此時,白中元想到了那群瘋搶的動物。
「這方面我不懂,還是不表態為好。」周然迴避。
「只能這樣解釋了。」方言倒是不避諱,「流浪貓狗飢餐露宿的,冬天又很難覓得食物,不去爭搶才怪。」
「嗯。」表示認可這一點后,白中元又問,「老方,技術科那邊的結果應該出來了吧,你了解過沒有?」
「全都了解過了。」方言著重說明著三點,「首先是出現在瀋海濤宿舍窗檯下面的那塊橢圓形碎步,經過核實是屬於何正的,因為技術科在他的床下面找到了一條褲子,破裂的痕迹完全相合。」
「其次是倉庫裡面的那間密室,找到了三個人活動過的痕迹,其中何正的最多。然後是葉止白的,血跡和碎布條都來源於他,技術科的檢測和外勤的排查可以證實,那天晚上有兩條流浪狗是何正宰殺的,剩下的全部都是葉止白所為。」
「最後,在其中一條桌腿兒上面,提取到了幾枚保存完整的指紋,經過比對之後是屬於丁亮的。換言之那晚與何正吃飯的人,應該就是他。或許是出於慌亂,也或許是疏漏,沒有抹除掉上面的指紋。」
「這麼重要的線索為什麼不早說?」白中元有些怨言,如果早點兒確定指紋的事情,丁亮或許就不會逃掉了。
「我倒是想早說,不得等檢測結果嗎?」方言表示很無力,「不過這樣也好,早就申請更換相關儀器和設備,因為局裡領導班子的調整始終沒能批下來。就在你回支隊前,政委把這事兒一說,馬上拍板同意了。」
「唉……」
對此,白中元只能發出一聲長嘆,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總有想不到的意外發生,但這並不是抱怨和牢騷的理由。
畢竟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嘛。
……
車子抵達西山附近之後,白中元直接將範圍框定在了沒人看守的墓園裡,也就是上次找到許琳的那座。
相較於車水馬龍的市區而言,山裡的雪化的較慢一些,好處是可能獲取到有價值的痕迹,壞處是行走起來阻礙很大。
不知道是年關將至掃墓的人多,還是諸如老鬼頭那樣前來打野味兒的出入頻繁,總之這裡的腳印很多,可以說數不勝數。
大量的腳印無疑會給偵查帶來難度,好在白中元早已經鎖定了153這組數字,很快他們便抵達了目的地附近。
「兩位隊長,我剛才仔細觀察了下,從130號開始,每一座墓的範圍都大了不少,兩兩間隔也更遠了些。」山風在刮著,周然有些冷。
「這很正常,就跟房子一樣,有普通的,也有豪華的。」方言不以為意,「大的就像是別墅,更貴一些。」
「完全就是浪費,埋個骨灰盒能佔多大地方?」白中元語氣不屑。
「總有人要面子的嘛。」這裡陰森森的,周然打趣活躍著氣氛,「其實活著的時候好生對待,遠比死了之後弄這些虛頭巴腦的強。」
「這話我贊同。」方言點頭,隨後用手電筒朝著不遠處掃了掃,「前面是150,都打起精神來,馬上就到了。」
「等等……」
就在這時,白中元突然停下了。
「怎麼了?」方言問。
「你們看地上。」
「沒有腳印。」周然很快發現了問題所在,隨即又道,「白隊,是不是多慮了,丁亮可能不是走的這條路呢?」
「也是。」白中元尷尬的笑笑。
「你就是想的太多。」丟下一句話,方言率先向前走去。
「你怎麼樣?」周然有些擔心。
「沒事兒,可能是太累了。」
「有壓力是好事兒,但也別給自己施加的太大,再堅韌的繩子也有綳斷的時候。」很多時候,周然真覺得白中元活得特別累。
……
「中元,周然,快過來。」就在兩人還想在說什麼的時候,前面突然傳來了方言的呼喊聲。
「怎麼了老方?」
「方隊,沒事兒吧?」
兩人急匆匆的向前奔出二三十米,看到方言正站在原地,順著手電筒光看去,能夠看到一塊黑漆漆的墓碑。
在墓碑的前面,此時跪著一個人,頭顱垂於胸前,看不清面容。
「是不是丁亮?」白中元頓時著急了起來。
「看不清相貌。」方言搖頭,而後篤定的說道,「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已經不是個活著的人了。」
「沒錯,已經死了。」周然點頭,「雖不清晰,依然可以看出來脖子上面的繩套深深嵌入了脖頸之中,結合皮膚的顏色來判斷,屍體徵象早已經形成,但具體的死亡時間,好需要經過初步屍檢來判斷。」
「你們看墓碑的上面,是不是貼著東西?」
「一起照照看。」方言示意周然聚焦。
兩把手電筒,足以營造出良好的視線環境,而這也是讓三人看清楚了上面的東西,那是一張十六開紙大小的黑白照片。
正是苦苦尋找的丁亮。
在照片的下面,是兩個盤子,裡面分別是水果和蛋糕,分明就是當做貢品來用的,極其的詭異。
「我去看看。」白中元忍不住了。
「中元,等等……」
「老方,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你剛才的顧慮是有道理的,你們看看地上。」方言用手電筒掃著。
「沒有足跡?」白中元一愣,又轉身看了看,「這裡倒是有很凌亂的痕迹,但距離墓碑有五米左右,這說不通啊?」
放下手中的勘察箱,周然向後退出幾步站到了較高的地方,強光手電筒轉圈掃視之後,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墓碑方圓五米之內都沒有足跡。」
「沒有足跡,丁亮是怎麼過去的?」懷揣著疑惑,白中元開始繞著墓碑轉圈,來到墓碑的後面,發現了可疑之處。
「你們過來看。」當方言和周然來到身邊,白中元這才說道,「這裡距離墓碑大約有十米的距離,地上的積雪已經完全被破壞,而且應該被針對性的處理過,說明當時這裡很可能有人來過。」
「但這也沒法解釋啊?」方言依舊皺眉,「不管有沒有其他人來過,墓碑四周較近的地方都沒有任何的足跡,那麼丁亮是怎麼去到墓碑前面的,或者說兇手怎麼把他弄過去的,這也太邪門兒了。」
「是夠邪門兒的。」眼前的景象,讓白中元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瀋海濤遇害的事情,這分明就是另外一種密室殺人啊。不同之處在於一個用凌亂的痕迹做了偽裝,一個是完全不留任何可供追查的東西。
懷著莫大的疑惑,三人又來到了墓碑的前面,誰也沒敢冒然動作,而是紛紛站在原地或目光凝視、或托腮沉思起來。
好一會兒,還是方言率先打破了沉默:「究竟是怎麼做到不留痕迹去到墓碑前面的,後續再做詳細的勘查和解疑,眼下要做的是趕緊查找與嫌疑人相關的線索和痕迹,我們沒有時間再乾耗下去了。」
「我同意。」白中元點頭。
「反正我只負責屍檢,你們決定就好。」周然表示無所謂,只要不影響到法醫的本職工作就好。
「提個要求,盡量避免留下過多的足跡。」
「明白。」
……
簡略勘查之後,三人齊心協力將丁亮的屍體弄到了幾米之外的地方,這樣能最大限度的保護好案發現場。
在周然進行初步屍檢的同時,白中元和方言也分了工,前者主要負責對現場可疑蹤跡的檢索,後者開始從支隊調遣警力,以西山墓地為中心,向外開展排查走訪,力求找到和丁亮遇害相關的知情人或是目擊者。在西山的腳下,有著幾個自然村,保不齊就會有像老鬼頭那樣的人出沒這裡。
相對而言,白中元的工作難度最大,因為目前來看,案發現場是極其詭異的,破解的難度十分之大。因為在他的認知和了解中,密室殺人的手法無非大同小異的那麼幾種,可偏偏就不包括眼前看到的。
不敢有過多的動作,所以白中元每踏出一步前都要做出權衡,必須保證每次挪動都能獲取到不同的東西。
白雪、墓碑、照片、貢品……
將所有都細細審視完以後,白中元又將目光望向了墓碑前五米、墓碑后十米的地方,他可以肯定那些破壞十分嚴重的痕迹與丁亮的死亡有關,只是無法將其銜接起來,或者說找不到當中的必然聯繫。
「犯罪嫌疑人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白中元極其的費解,他想過如同瀋海濤遇害一樣,嫌疑人使用雙股繩在樹木間進行盪躍,可這附近都是較細的松柏,不僅高度不夠,樹榦也不可能具備那麼大的承重力。單單一個遇害的丁亮便有著一百三四十斤,更莫說算上嫌疑人了。再說四周的樹上還有未化的白雪,顯然沒有被晃動過。
苦苦思索著,白中元始終捋不出個頭緒來,不得已只能來到墓碑的前面,凝視少許打算將那張照片扯下來仔細看看。然而就在手指碰觸石碑的剎那,他忽然愣住了,咣咣敲擊兩聲后頓時臉色一變。
這墓碑,有問題。
而且是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