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背黑鍋
這次離開,白中元選擇了共享單車。
他感覺腦子有些混亂,需要吹吹風讓自己冷靜下來。
一路騎行,心裡裝的滿滿的都是老牛剛才說過的話,那或許是一句戲言,卻將白中元當下的處境做出了最貼切的描述和總結。
相之狼狽,真的是不如一條狗!
父子反目、未婚妻被人謀害、堪比一奶同胞的弟弟成為了仇人,家庭和生活已經徹底亂了套。而在工作中又何嘗不是如此,方言疑竇叢生、謝江含沙射影、甚至剛調來支隊時許琳也在試探算計,處處都要提防應對。偌大個支隊,連個可以交心的人都找不到,雖說和許琳攤牌之後已經解除了誤會,可因為許菲遺願的問題最終還是產生了距離與隔閡,眼下看起來再也無法將關係徹底修復了。
人際關係已經很難處理了,更加頭疼的還是案子,邱宇墨的死亡尚未理出頭緒,許菲被謀害的事情毫無進展,如今隨著耗子的蘇醒又牽扯出了更多的案情,猶如連環套讓白中元有些喘不過氣來。
「老話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大概就是說的自己吧?」白中元心中苦悶,但凡是跟自己產生緊密交集的人,最終都沒有的下場,這已經不是可恨那麼簡單了,是人人都應該避而遠之的掃把星。
而這,也是他最近故意疏遠許琳的原因。
白中元沒有宗教信仰,也沒有封建思想,只是當被現實的種種不順壓的步履維艱來時,他也會自欺欺人的去選擇一種逃避方式。這種逃避的初衷是為了保護其他人,可付出的代價卻是自己孤獨的品嘗那份苦澀。
實話實說,白中元對許琳是有著好感的,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這份兒好感剛剛萌芽便被現實無情的扼殺了。如今許菲已經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不想再牽連到許琳,這是一個男人最起碼的責任和擔當。
感受著晚風的吹拂,白中元將一鍋粥似的紛雜事情捋出了頭緒,當他來到支隊大門口的時候,所有的愁緒都已經煙消雲散了。
再愁又能怎麼樣,還不是得掙扎的活著。
支隊大門口的燈很亮,足以讓周然整個人清晰的呈現在白中元的視線當中,這也讓他微微愣了一下。可能是職業使然,平日里周然都是素麵朝天的,但今晚她顯然是有過細緻裝扮的,這點絕不會錯。
單論相貌,周然和許琳是不相上下的,甚至還要略勝些,她的年歲要小一點,整個人更為蓬勃,更能撩動人內心的漣漪。
今晚周然的穿著有些奇怪,上衣、褲子和靴子都在燈光下綻放著刺目的白,尤其是那條白色的圍巾,將本就有些冷艷的她映襯的更加出塵,乍然看去就像是脫離了人間的煙火般,光艷照人。
也許跟燈光和穿著有關,周然的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對勁兒,沒有紅潤的血色不說,還隱隱透著幾分的病態。她孤零零的站在支隊門口,像極了被人拋棄的可憐人兒,讓人忍不住生出幾分憐惜之情。
「你怎麼了?」察言觀色對於白中元來說並不算難事,況且這麼晚叫人家過來本就有些理虧,所以便關心的問了一句。
「沒什麼?」周然開口,聲音有些不對勁兒。
「你哭過?」
「……」
周然沒有說話。
「到底怎麼了?」白中元既好奇又擔心。
「說正事兒吧。」周然岔開了話題,「白隊是務實的人,肯定是有要緊的事情吧?」
「你看看這個。」白中元掏出了證物袋。
「凝血塊。」粗略看過,周然眉頭微皺,「這又是從哪裡弄來的?這份兒檢材顯然受到污染了。」
「這東西關係到耗子遭遇襲擊的事情,沒問題吧?」
「沒問題。」周然應聲,「我會儘快把檢驗報告交給你的。」
點頭,白中元欲言又止:「你今天……」
「我沒事兒。」周然搖頭,臉色依舊有些不對勁兒,「沒什麼事情我就先回去了,白隊也早點兒休息。」周然說完轉身便走,可剛邁出腳步,身體便一個趔趄,直接朝著旁邊的馬路牙子摔了過去。
「小心。」
因為已經注意到了周然的異常,所以白中元始終在關注著,眼看著她要摔倒在地,趕忙向前一步拉拽了一把。或許是沒有掌握好力度,這一拽直接將周然拽到了懷裡,距離之近幾乎到了面貼面地步。
眼下兩人的姿勢怪異且尷尬,白中元右手抓著周然的胳膊,左手摟著她的腰。而周然因為慌亂更是用雙手圈住了白中元的脖子,兩人的身軀緊緊靠在一起,像極了在寒夜中依偎取暖的戀人。
除卻有關許菲的記憶丟失外,白中元還從沒有與任何女人有過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這不由得讓他有些緊張。目光掃過周然白皙的脖頸,鼻端傳來淡淡的發香,一時間白中元有了種莫名的恍惚。
相對而言,周然的反應要更大些,此時此刻她幾乎已經喪失了行動的能力,目光躲閃之間雙頰泛起了紅暈,像是一隻偷腥被發現的小貓。她想掙脫,卻感覺四肢和軀體都有了僵硬感,一時間無所適從。
吱……
就在兩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空曠的街道上突然傳來了刺耳的剎車聲,兩人轉頭看到一輛車停在了旁邊。
車窗落下,許琳那張臉陰沉的有些可怕,兩道目光猶如利劍一般刺向了白中元:「你還真是好興緻啊?」
「琳姐,琳姐不是你想的那樣。」首先慌亂的是周然,她使勁兒扭動身軀脫離后,疾步朝著車子走去。
而白中元,則一言不發的站在原地。
這樣的反應,更加刺激到了許琳,冷笑質問著:「白中元,這就是你電話無法接通的原因嗎?」
「琳姐,你聽我解釋,這一切都是誤會。」周然拍打著車窗。
對此,許琳根本就沒有加以理會,而是抓起一瓶礦泉水直接砸向了白中元:「記住,你辜負了許菲。」
「白隊,你倒是說話啊。」周然恨不得過去踹兩腳。
「沒什麼好說的。」白中元不為所動。
「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兩不相干。」咬牙切齒的說完,許琳一腳油門沖了出去。
「白隊,你為什麼不解釋?」看到誤會越來越深,周然急的直跳腳,「難道你就沒有感覺出來琳姐對你是格外在乎的嗎?剛才明明是誤會,你為什麼不主動說清楚,非要讓她負氣傷心而走?」
「對不起,連累你了。」白中元滿含歉意。
「你要做的不是跟我道歉,而是跟琳姐講明白,我們之間……」話說到一半兒,周然猛地停住了,而後目光變得複雜起來,「等等,你是故意不解釋的?白隊,你這樣做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白中元搪塞。
「請你給我個明確的答案。」看到自己被算計,周然聲音也冷了幾分。
「好,我告訴你。」深吸口氣,白中元這才將來時路上所思所想做了說明,末了再次表達了歉意,「對不起周然,讓你背黑鍋了。」
周然沒有說話,而是神色複雜的盯著白中元那張臉,好一會兒才唏噓起來:「這些事情,你為什麼不跟琳姐講清楚呢?或許她會理解呢?」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白中元苦笑著搖頭,「再說你比我了解她,說清楚了反而更麻煩。」
「也是。」周然深深點頭,「上學的時候我就聽說過琳姐的種種事迹,她是一個非常要強的人,執著而又堅韌,非常的有主見。只要是她認定的事情,就一定會堅持到底,從不存在妥協一說。」
「這正是我的顧慮,不想將她再牽扯進來。」白中元沒有別的選擇。
「可你想過沒有,許菲是她尋找多年的妹妹,就算你故意疏遠欺騙,她同樣會繼續調查下去的。」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可以去調查,但我不能自私。」對於白中元來說,這的確是個頭疼的事實。
「以後你打算怎麼辦?」周然做著提醒,「誤會終歸有真相大白的一天,那個時候你再找什麼借口?」
「我不知道。」白中元苦笑,今天這場戲是臨時起意,如果以後被拆穿了,當真想不出個萬全之策來。
「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什麼?」
「把這齣戲一直演下去。」
「周然,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應該明白。」
「……」
白中元沒有回應,而是皺著眉頭沉默了下來,他當然明白話中的深意,只是這樣做真的妥當嗎?
「怎麼,你不同意?」周然翻個白眼,「我都捨棄自己的清白了,你還拿上勁兒了,簡直不可理喻。」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吧。」思來想去,白中元的確找不到比這更為妥當的方式來處理和許琳之間的關係。
「呦,白隊,怎麼聽你這話還不情願呢?」周然的情緒較之剛才好了很多。
「沒有,沒有,就是感覺占這麼大便宜有些理虧。」
「真的?」周然狐疑。
「真的。」
「其實如果你真感覺不好意思的話,我們可以做個交易。」說出這句話時,周然的笑容中藏著深意。
「什麼意思?」白中元心中有了幾分不安,一直以來他對周然便是頗為戒備的,現在果然要暴露真實目的了嗎?
「白隊是真不明白,還是故意裝糊塗?」
「你想要什麼?」白中元眯起了眼睛。
「以後你會知道的,這個人情肯定要還的。」
「周然,你到底有什麼企圖,這已經是你第三次說這樣的話了。」
「目前我什麼目的都沒有,如果非說有,那就是幫你欺騙琳姐。怎麼樣,這筆交易白隊做還是不做?」
迎著周然的目光,白中元內心狂潮洶湧,他完全不知道對方的意圖,更不知道將來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但事有輕重緩急,眼下首先要解決的是關於許琳的問題,至於其他的只能見招拆招,謹慎應對了。
「好,我答應。」
「合作愉快。」周然伸手。
「我有個條件。」
「請說。」
「違法的事情我不做。」
噗嗤……
看到白中元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周然笑了出來:「放心吧白大隊長,如果所做之事違法,我直接向你自首。」
「一言為定。」
「走了,回去還能睡一會兒。」周然咯咯笑著轉身,「明天就可以正式宣布脫單了,看誰還敢再笑話我。」
「……」
白中元無力的搖頭,現在他已經有些後悔了。倒不是擔心以後交易中要做的事情,而是他越來越看不透周然了,這是十分可怕的。當局面脫離掌控時,各種意外因素便會凸現出來,處境將會變得極為被動。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了,但願不是壞事吧,否則……」
嘀咕聲,是被電話鈴聲打斷的,看到秦局這兩個字的時候,白中元猛地打了個激靈,怎麼把他老人家給晾一邊兒了。
「秦局,我馬上就到,您還在辦公室吧?」
「白中元,你現在本事見長啊,連我的鴿子都敢放了?」秦長天已經生氣了。
「您誤會了秦局,突然遇到點兒事情耽擱了,我馬上過去。」
「不用來了,直接回家吧。」
「秦局,我……」
「讓你回家就回家,哪兒那麼多廢話。再有五分鐘左右,我就會到厚德小區,藉此機會去你的新家看看。」
「好,我馬上回去等您。」
……
回到家簡單的洗了洗,白中元又燒水泡了兩杯茶,水果擺放好,門鈴聲便響了,秦長天穿著便衣到訪。
粗略的打量幾眼后,秦長天坐到了沙發上:「這房子還不錯,就是有點兒冷清,不適合一個人住。」
「秦局,如果您想說白志峰,那我只能下逐客令了。」
「你敢攆我?」秦長天瞪眼。
「現在不是工作時間,咱們之間不存在上下級的關係。」白中元毫不示弱。
「你小子就是欠收拾。」端起水杯喝一口,秦長天接著說道,「既然你提到了這是非工作時間,那也就不要稱呼我的職務了。」
「好的,秦叔。」
「說吧,今晚非要急著見我到底是什麼事兒?」
坐到對面,白中元這才解釋道:「事情或許不是很重要,但涉及的人很重要,我覺得有必要跟您說說。」
「什麼人?」
「秦時雨。」
「小雨?」秦長天放下杯子,身體向前傾斜幾分,「她怎麼了?」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有件事情還需要向您證實一下。」
「說。」
「耗子在醫院發生變故的那晚,阿姨到底有沒有在醫院?」
「沒有。」秦長天搖頭。
「但是小雨說那晚阿姨在醫院。」
「她說的?」秦長天有些猶豫,「你為什麼會問她這個?」
「因為那晚我在醫院看到了蘇浩。」這點,白中元覺得沒有必要隱瞞,「事後我和許琳傳喚了蘇浩,並將他關了起來,可沒想到小雨直接告狀到了方隊那裡,並且還跟我說那晚她和蘇浩在一起,去醫院是看望阿姨的。」
「她跟蘇浩在一起?」秦長天有些坐不住了。
「我親眼所見,許琳可以作證。」
「這樣啊……」秦長天站起身走動了兩步,「對了,我想起來了,你阿姨這幾天是有些不舒服,的確說過去醫院的事情。」
「可您剛才不是說……」
「沒有對嗎?」秦長天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這些天事情太多了,你們奮鬥在一線忙的腳不沾地,我同樣也沒閑著。接連發生的這幾起案子,多大壓力你是深有體會的。這種情況下腦子會變得遲鈍,難免會有記錯的時候。再說你看我這年歲,體力腦力都大不如以前了,剛才真是糊塗了。」
「秦叔,您的意思是阿姨的確住院了?」
「是的。」秦長天點頭,「如果你實在不放心,可以去醫院看看就診和住院記錄嗎?」
「不用了,我相信秦叔。」口中這樣說著,白中元心裡卻在冷笑,這不是擺明了警告自己不要去醫院追查嗎?而且就算自己去了,也絕對弄不到想要的東西,以秦長天的身份,掩蓋那些東西輕而易舉。
只是白中元想不通,秦長天為什麼要否定之前的話,為什麼要給秦時雨和蘇浩打掩護,這完全說不通啊?
除非,他怕蘇浩出事。
進而可以得出一個更深的結論,秦長天和蘇浩有著緊密的聯繫,而且那種聯繫很可能是見不得光的。
那麼這種聯繫究竟是什麼呢?
「難道,是爆炸案?」
此時此刻,白中元想到了在修養的那大半年中秦長天沒事兒就去找白志峰的事情,想到了他極力阻止自己調查的事情,想到了爆炸案發生后他主動請求挂帥偵辦的事情,還想到了關心自己記憶是否恢復的事情。
放在之前,上述的所有事情都可以給出合理的解釋,那時作為局領導和長輩的關懷,可現在白中元開始不安了。
蘇浩指紋的造假,又是不是與秦長天有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