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胃中之物
話說到這裡,白中元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長嘆,儘管之前已經料到了柳莎遭受家暴的事情,可真從當事人口中講述出來的時候,他還是感覺心揪的生疼。誰又能想到,這就是他們簽訂的協議內容呢?
柳炳權和蔡湘琴,又是否知道呢?
大概,知道也不會加以阻攔吧?
從他們索要巨額現金和房子的時候,就已經對女兒的死活不管不問了吧?
不,還是要管的,如果柳莎真的死了,一切豈不成了竹籃打水?
是的,只要還活著就行!
……
柳莎講述的一切都太過於沉重了,以至於許琳的臉色有了些發白,難以壓制的怒火更是有了噴發的跡象。白中元很清楚,這不單是因為那對豬狗不如的父母和罪惡滔天的邱宇墨,還有身為女人的認同感。
「透透氣吧。」白中元拉開了車門,某一時刻,他覺得喉嚨被什麼東西死死的扼住了,呼吸無比困難。
「你感覺怎麼樣?」許琳眼圈泛紅。
「我很好。」柳莎笑笑,捲起袖子露出了觸目驚心的疤痕,「現在我看這些都習慣了,也都是值得的。」
「三年的協定,不僅交出了人格和自尊,還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真值得嗎?」許琳一副心疼的樣子。
「值得。」柳莎毫不猶豫的點頭,「用三年去換後半輩子,我賺了。」
「現在,還非他不嫁嗎?」許琳又問。
沉默好一會兒,柳莎才凄然的笑了笑:「不了,我這副樣子已經配不上他了。這輩子,我不會再嫁人了。」
「其實,在你和邱宇墨簽訂那份協議的時候,就有了這種想法對嗎?」白中元輕聲問著。
「你知道?」柳莎反問。
「知道。」白中元點頭,苦澀的說道,「正常的來說,一個男人給予你和你的父母那麼多錢物,所圖必然是齷齪的。說的露骨一些,貪戀的是你的美色和身體。以你對耗子的感情,在身子不幹凈之後必然不會再去和他結婚。可你沒有想到邱宇墨是這樣的變態,將你折磨成了這副樣子。縱然如此,你依舊不會再去找耗子。」
柳莎沒有說話。
見此,白中元繼續道:「所以我才會說,從一開始你就有了這樣的打算,但這會毀了你的一生。」
「為什麼?」許琳似乎不解。
「因為,她是真的愛耗子。」深深的看過柳莎一眼,白中元才唏噓的繼續道,「父母的勢力,耗子的退縮,讓柳莎意識到了這段感情無法善終,於是就走出了極端的一步。她主動邁入深淵,以毀滅自己的代價,換取一個兩全的結局。既可以給父母一個交代,也可以給耗子一個好的將來。」
「中元,你是說柳莎這樣做完全是為了耗子?」許琳一驚,「從她做出決定起,就沒再打算和耗子破鏡重圓?」
「是的。」白中元點頭,「被現實和物質打敗,柳莎意識到了這個社會的現實和殘酷。自己的父母可以加以阻攔,那麼耗子以後女朋友的父母,又會不會也是如此呢?沒有足夠的經濟基礎,耗子拿什麼結婚?」
「所以,就有了那套房。」恍然之後,許琳輕輕握住了柳莎的雙手,「你太傻,太重情,值得嗎?」
「值得。」柳莎點頭,而後輕笑,「許警官,或許你現在不理解我,但總有一天會的。」
「是嗎?」許琳失神。
「是的。」目光掃過白中元,柳莎輕聲說道,「當你遇見了深愛的人,就會覺得無論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會嗎?」許琳低頭的瞬間,眼睛瞟向了白中元,看到對方毫無所覺,悄悄的攥了攥藏在身側的拳頭。
對話進行到這裡,柳莎的情緒好了很多,白中元不想放過這樣的機會,於是擯棄雜念繼續道:「關於邱宇墨殺人事情,你知道嗎?」
「不知道。」柳莎搖頭,「平時,我都是被關在另外一套房中的,唯一的門在邱宇墨卧室的柜子里。」
「他平時都是綁著你嗎?」白中元想到了那把椅子和登山繩。
「是的,我一天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椅子上度過的。」
「那些豬血和豬肺,是邱宇墨用來食用的嗎?」
「嗯,他有肺癌,不知道從哪裡搜刮的土方子,說是豬血和豬肺有療效,冰箱里的東西從沒有斷過。」
「有一天晚上我們去過2201房間,當時你醉酒熟睡,是邱宇墨接待的我們,那晚發生了什麼?」
「昏迷。」柳莎不假思索的說道,「那晚我沒有喝酒,只是被麻醉劑弄昏迷了,都是邱宇墨做給你們看的。」
「你的意思是說,他知道我們那晚會上去?」白中元捕捉到了重點。
「沒錯。」柳莎繼續點頭,「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從監聽我們的談話之後,邱宇墨就對你有了防範之心。」
「那晚你撿風衣的時候,他是不是也在暗中觀察著我們?」
「嗯。」說到此,柳莎透出了幾分回憶,「他跟我說過,你是個非常難纏的人,必須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應付。」
「我們沒有正面的交集,他怎麼會這樣說?」白中元對此很好奇。
「垃圾袋。」柳莎提醒著。
「原來如此。」白中元恍然大悟,「那晚你上樓之後,他還在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對嗎?」此時,白中元終於明白了一件事兒,怪不得那晚去2201沒有在垃圾桶中發現血痰衛生紙,原來邱宇墨早已經有了防範。
「其實我當時根本就想不明白,他為什麼對你有那麼強的戒心,就算當時你是為元昊的事情而來,也不該那麼過激才對。」
「因為那時你還不知道他是連環殺人案的兇手。」許琳解釋,「對於一個殺人兇手來說,身邊的人與警方有了聯繫,本身就是要極為警覺的,畢竟邱宇墨並不知道中元是否還有著其他的目的。」
「嗯,現在一切都能解釋通了。」柳莎點頭。
「柳莎,我想再確認一遍,你對邱宇墨犯下的連環殺人案,是真的不知情吧?」從心裡來講,白中元不希望有這種可能。
「我發誓,不知道。」柳莎正色點頭。
「帶她回去吧。」
「好的。」許琳點頭,示意柳莎去另外一輛車裡,「有些情況還需要你再配合調查,跟我們回趟隊里。」
「嗯。」柳莎下車。
直到她走遠,白中元才叮囑起了許琳:「派人傳喚柳炳權和蔡湘琴,好好查查他們,從重問責。」
「我心裡有數。」許琳點頭,又說,「我會請示方隊,在正式結案之前全權負責柳莎的相關事宜。」
「嗯,這樣最好。」白中元對此是認可的,許琳畢竟是女人,很多事情溝通起來也要方便一些。
「中元,耗子那裡怎麼辦?」
「老楊來過電話,還沒有蘇醒的跡象。」想到耗子,白中元不免有了幾分憤怒,如果他當初再堅持堅持,或許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帶柳莎過去看看?」許琳解釋著,「不管怎麼說,他們畢竟有過那麼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而且柳莎為了耗子付出了這麼多,理當有個好的結局,我相信他們都還愛著對方。」
「這個還是徵求柳莎的意見吧。」白中元嘆口氣,「她遭受了這麼多磨難,我們沒有權利再要求她做什麼。」
「明白了,我先回去。」
「路上開車小心。」
目送許琳開車離開之後,白中元這才朝著屠宰場裡面走去,見到方言之後,將柳莎的情況進行了簡單的說明。
「那是父母嗎?」聽完,方言暴怒,「虎毒尚不食子,柳炳權和蔡湘琴怎麼能做出那麼喪心病狂的事情,簡直豬狗不如。」
「許隊已經派人傳喚他們了。」
「嗯,帶到隊里以後好好查查他們,問責從重從嚴,人渣,敗類,死不足惜。」方言已為人父,自然感觸頗深。
「放心吧,輕饒不了他們。」說完,白中元目光朝四周看了看,「技術科和法醫的現場勘檢怎麼樣了?」
「正要跟你說這個。」方言面色凝重,「邱宇墨最後說的話你也聽到了,所以我打算讓周然現場解剖。」
「我同意。」白中元點頭,「連環案到現在就差臨門一腳了,我們必須抓緊,不能再出現任何的差池。」
「周然,開始吧。」方言朝著遠處喊了一聲。
「老方,那個刀疤男的口供錄了沒有?」
「已經了解的差不多了。」方言從一名刑警手中取過了筆錄,「據他說,邱子善隔三差五的便來這裡購買豬血和肺臟,一來二去的也就熟了。昨晚他要關門時,邱宇墨帶著柳莎來到了這裡,報上邱子善名號后說介紹來採購的,提出了要在這裡過夜,並支付了一萬塊錢,讓他不要跟任何人透露,並承諾今早離開。」
「後來呢?」白中元懶得翻筆錄了。
「後來就是今天早上了,他來了之後發現邱宇墨已經被鋼筋貫穿釘在了牆上,柳莎也陷入了昏迷。」稍作回憶,方言繼續道,「對了,他只比我們早來了一刻鐘左右,而且邱宇墨對他說過,如果臨死之前警方找不到這裡,那就讓他在身死之後報警。這些都反覆核實過,不存在撒謊的可能。」
「他不住在這裡嗎?」白中元覺得這點兒比較奇怪。
「不住。」方言搖頭,「距離屠宰場一公裡外有個養殖場,他住在那裡,白天會帶豬過來宰殺。」
「嗯。」白中元疑慮打消。
「方隊,白隊,你們來一下,死者胃裡提取到了東西。」就在沉默下來的剎那,不遠處傳來了周然的聲音。
「是什麼?」跟在方言的身後,白中元問著。
「拇指肚大小的塑料棒,被纏的很緊。」稍作停頓,周然又說,「一張內存卡,一截切斷的尾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