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賣女求榮
秋天,是個令人傷感的季節。
之於白中元來說,這種愁緒不僅僅來自柳莎低吟婉轉的講述,也不僅僅來自於兩個年輕人悲苦而不得終的愛情,更不僅僅來自於不配為人父母的柳炳權和蔡湘琴,還有內心中的那份兒缺憾和愧疚。
如果,許菲還活著該多好?
如果,自己沒有失憶該多好?
田地里,兩個嬉鬧追逐的孩子已經遠去,留下來的只有順著車窗飄入的笑聲。那笑聲中沒有憂慮和煩惱,也沒有傷感和凄苦,更沒有不舍和離愁。有著的,只是童真和滿足,以及青梅竹馬的甜蜜。
但願,這些東西能夠伴隨著他們長大和老去!
顯然,被愁緒所感染的不僅僅是白中元,許琳也受到了極深的影響,她目光飄忽的望著遠方,不知做著何種感想。
對於案件偵辦人員來說,最忌諱的便是受到嫌疑人的影響,無論其經歷多麼悲慘、多麼的令人同情,都必須時刻保持頭腦的清醒,只有這樣才能做出最冷靜的判斷。因此在回神之後,白中元輕咳了一聲。
「不好意思,走神了。」許琳轉頭。
「可以繼續了嗎?」白中元問。
「白隊,你問吧。」柳莎點頭,表示不想再獨自講述,「我這個人容易傷感,再讓我繼續說下去,你們會聽煩的。」
「好吧。」白中元點頭,直接問道,「你和耗子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我們來說說與邱宇墨相識的過程吧。」
「如果我說這一切都跟我沒有關係,你相信嗎?」柳莎不答反問。
「信,也不信。」白中元的話極為平靜,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這表明他又已經摒棄了所有雜念。
「怎麼講?」柳莎繼續問。
「我說信,是因為清楚你和耗子之間的感情很深,你不會做出背叛的事情來,所以不會去主動結識邱宇墨。而不信,則是因為就算你的父母將你「賣給」了邱宇墨,之後你完全失去了自由,卻依然有做出選擇的權利。」說到此,白中元的語氣凝重了幾分,「直白的講,你有很多機會從那種屈辱的生活中掙脫出來,對嗎?比如我們的第一次見面,那就不是逃離魔爪的機會嗎?」
「……」
柳莎沉默。
「我也這樣認為。」許琳附和,「就算你的父母和邱宇墨達成了某種骯髒的交易,從而讓你失去了自由,可邱宇墨依舊無法完完全全的將你掌控,你有機會離開他,甚至可以報警指認他的罪行。」
「……」
柳莎依舊沉默。
見此,許琳繼續說了下去:「你之所以沒有那樣做,說明是有所圖的,而且所圖之事必然十分的重要,否則你不會用自由去換取。你連自由都可以放棄,那意味著你不是為了自己,進而可以做出推斷,是為了耗子。」
柳莎突然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讓對話的氛圍頓時壓抑了起來,尤其是當許琳的話說完之後,更是死死咬住嘴唇沒有任何回應的意思,這讓白中元有了些擔憂,只能根據已經掌握的情況下一劑猛料。
「柳莎,你的目的是為了那套房子對嗎?」說著,白中元身體前傾,幾乎湊到了柳莎的跟前:「確切的說,是買給耗子的那套房子。你應該還記得吧,那晚你去醫院交給了我一張房產證。」
「記得。」終於,柳莎做了回應。
「那是你妥協的根本,對嗎?」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白中元很清楚柳莎的弱點是什麼。
「嗯。」難得,柳莎點了點頭。
「你們的故事,讓我想到了一句話。」白中元繼續叩擊著柳莎的心門。
「說來聽聽。」許琳也豎起了耳朵。
「在認識你之前,貧窮之於我來說不過是早晨的煎餅要不要加蛋,豆漿要不要加糖,晚飯是吃清水麵條還是吃牛排的區別;可在認識你之後,我才知道貧窮有多麼的可怕,那是種削肉刮骨的自卑。我不敢靠近你,不敢跟你說話,不敢表達心意,只能站在遠處摸著褶皺的褲兜偷偷看你。從此茶不思、飯不想,寢食難安。最終,只能看著你一步步的走遠,消失在眼前,消失在生命里。」
話說完,白中元無聲的望向了柳莎,她的情緒似乎正在出現波動,眼睛裡面似乎有著晶瑩在閃爍。
「現在,可以把一切說出來了嗎?」白中元輕聲問著。
「我說。」柳莎點頭。
……
在那場關係終身大事的見面與談話中,儘管柳莎堅守立場嚴詞拒絕了父母的無理要求,可還是深深刺激到了趙元昊。
都是世俗中人,都是吃著柴米油鹽長大,趙元昊自然明白那番話的分量有多重,更清楚經濟條件是婚姻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是家庭條件如此,他無力於短時之內改變現狀,沮喪失落之下,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自卑感逐漸開始了反彈。而這,也不可避免的影響了二人之間的關係。
本欲廝守一生的感情出現了裂痕,這讓柳莎痛不欲生,她嘗試了各種方法去挽救,甚至於和父母斷絕關係,但都無濟於事。她可以不考慮自己和父母,但絕對不能牽連趙元昊,她很清楚父母是什麼德行的人,倘若她真的義無反顧嫁了人,那麼勢必會鬧翻天,到時候就算保住了趙元昊的工作,也將斷送他的前程。
有著如此的顧慮,柳莎不得不按照下策行事,她開始轉變態度,不再與父母硬碰硬,而是採取了纏磨的方式。
簡單的說就是一個字——拖。
這邊鼓勵著趙元昊,那邊敷衍著柳炳權和蔡湘琴,該相親就去相親,該見面就去見面,但始終沒有點過頭。
很多時候,感情都是帶有主觀性質的。這點在趙元昊身上就有著清晰的體現,在自卑感越來越強烈的時候,在他看不到任何結婚希望的時候,內心便開始有了焦急和擔憂。尤其是當他得知柳莎在不斷見面相親之後,一度到了崩潰的邊緣。這樣的後果,開始是懷疑,進而是退縮,最後是放棄。
就如那晚他說過的話一樣:「柳莎,與其這樣相互折磨,倒不如彼此放手,還對方以及自己一個自由之身,這是最好的結局。」
柳莎沒哭,只是倔強的問:「你是不相信自己,還是不相信我,抑或是不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
「我只相信現實。」趙元昊說完,強忍著淚水轉身。
「什麼是現實?」柳莎沒有追,嘶喊著問。
「阻礙著我們的,都是現實。」趙元昊加快了腳步。
「那我就改變現實。」柳莎蹲下身子,把手插進馬路上的磚縫狠狠一掰,掀起一片指甲后把鮮血含進了嘴裡,目光死死的盯著遠去的背影,「我說過非你不嫁,就是非你不嫁。這個婚,我結定了。」
那夜之後,兩人再也沒有聯繫過,似乎都從彼此的生命中消失了。
……
第二天,對於柳炳權和蔡湘琴來說是個大喜的日子,他們的女兒終於回心轉意,終於勘破了婚姻的本質。
錢,才是唯一。
除了託人介紹有錢的相親對象之外,柳炳權和蔡湘琴還把柳莎的照片、資料以及擇偶條件上傳到了各大婚戀網站中。他們相信,以女兒身材長相,找個金龜婿是輕而易舉之事,要不了多久他們便會過上街坊鄰居們羨慕的生活。
果不其然,註冊的當天電話便來了,而後便是一發不可收拾,柳莎每天的相親就像是走馬觀花,應接不暇。精挑細選,討價還價,最終柳炳權和蔡湘琴同意了柳莎與「書童」的交往,並於不久訂了婚。訂婚的當天,柳炳權和蔡湘琴可謂是獅子大開口,索要的不僅僅是當初跟趙元昊提出的那些條件,還有厚顏無恥的坐地起價。
柳炳權說:「女兒是爸爸的小棉襖,她的訂婚意味著凜冬將至。」
一句話,從邱宇墨那裡刮出了一百萬。
蔡湘琴說:「女兒是媽媽身上掉下的肉,不忍遠嫁。」
一句話,從邱宇墨那裡摳出了一套房。
能創辦省城首屈一指的婚戀網站,邱宇墨自然有著精明的頭腦,於是說:「三年,如果柳莎不離開、不背叛,一切作數,反之無效。」
「成交。」
蔡湘琴和柳炳權擊掌相慶,那晚兩人喝的酩酊大醉,並不計前嫌的同了房。
這一次,他們沒有嫌棄對方的骯髒。
在他們不知廉恥的翻雲覆雨時,柳莎在一份兒協議書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按照約定,三年之內我將做牛做馬、不離不棄,從履行這份兒合約開始,你要為我購買一套房,寫誰的名字由我做主。」
「沒錯。」邱宇墨點頭,從保險柜中取出了房本,「房子的事兒我已經辦妥,上面是你的名字,過戶給誰我不會管。」
「謝謝。」柳莎點頭。
「下面該你了。」邱宇墨起身,解下了腰帶。
「我答應過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收好房產證,柳莎走到客廳,將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脫了下來。
「趴下。」邱宇墨的口氣,變得陰森起來。
砰!
這屈辱的一跪,跪掉了自尊,也跪掉了人格,柳莎倔強的仰著頭不讓眼淚流下,等待著粗暴的到來。可她沒有想到,邱宇墨沒有索要那潔白無瑕、青春活力的身軀,而是將手中的皮帶狠狠抽了下去。
清脆的聲音響起時,柳莎的身軀劇烈顫抖了起來,但她沒有在火辣辣的疼痛中留下眼淚,而是含笑望向了遠處的燈火。
那個方向,是趙元昊的出租屋。
屋子裡檯燈亮著,喝的醉眼迷離的趙元昊,正抱著柳莎的照片呢喃著醉話:「聽說你訂婚了,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