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一件上衣
連環案發至今,警方始終沒有獲取到任何具備重大價值的線索和證據,處境無疑是極為被動的。雖說今早技術科和法醫都給出了有利的物證鑒定結果,可在當前的局勢下,所起到的作用還是有限的。
刑事物證只能說明犯罪嫌疑人的確有可能通過書信聯繫的被害人,但具體是通過何種方式投遞的,又是個難解的謎題。是通過郵局信箱,還是快遞包裹?是他本人所為,還是雇傭了其他人?
在上述方式都可能存在的情況下,警方必須要進行大量的走訪、排查工作才行。即便是這樣,能不能打開突破口還是個未知之事,畢竟在精心的謀划實施下,很多痕迹都可以有效的抹除和偽裝,甄別起來難度很大。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困局無法迴避,那就是時間,三天著實太短了些。
相對而言,法醫物證要具備更大的價值,但情況依舊是不容樂觀的。豬血只能為警方提供一個大致的偵查方向,就算是兇器與屠宰場有著緊密聯繫,圈定準確地點也是相當艱難的。至於那枚單獨存在的指紋,屬於利好消息不假,可如果比對資料庫匹配不到嫌疑人,又需要大量時間去進行鑒別。
當下的困境,不止白中元清楚,方言、謝江以及許琳三名支隊領導也同樣心知肚明,所以碰頭之後不得不做出針對性的調整。
走訪、排查工作耗時長、見效慢,卻是最穩妥的辦法,所以必須要執行下去。謝江分管外勤,自然就落到了他的頭上,其中還包括協調、聯動可疑範圍內的分局、派所等等,任務量十分之大。
技術科和法醫工作正常開展的情況下,不需要許琳過多的介入,因此她和白中元便扮演了機動角色。用方言的話說,任由他們拓展思路、發揮特長,盡最大可能尋找連環案的薄弱可疑點進行突破。
一條線穩紮穩打,另外一條隨機應變,雙管齊下已經是目前最保險的策略。當然,具體能不能在三天之內有所收穫,能否在下一起命案發生前鎖定犯罪嫌疑人,誰的心裡都沒底,只能做最大的努力。
前面三起案件,因為嫌疑人實施犯罪和處理現場的時間充足,所以警方獲取的物證線索極少。反倒是楊蕾的死,彰顯出倉促作案的痕迹,相對而言複核勘查的價值更大,於是白中元決定再去趟那裡。
同樣的小區、同樣的景象、同樣的案發現場,擱置到白天和黑夜中卻有著極大的反差。尤其是當雨停了之後,再也看不到那一幕幕蕭瑟的荒涼,有著的是成熟、熱鬧的社區畫面,除了那些醒目的封條與隔離帶。
被害人生前居住的屋子,已經被技術科反反覆復仔細勘檢過,尚余的搜索價值幾乎為零,但白中元還是來到了這裡。對此許琳很是不解,幾次的欲言又止,當她終於忍不住打算刨根問底的時候,白中元卻未卜先知的做了解答。
那枚單獨出現的指紋,可以說是案發現場中最具價值的線索,不光體現在這枚指紋的單一性上,還因為氣出現的位置。現場拍攝的照片中顯示,那枚指紋在門把手上,而且是門把手的拐彎處,也就是九十度角那裡。
眾所周知,人如果要開門的話,不外乎兩種正常姿勢,除了用手掌攥住門把手之外,再有的便是用手指進行勾動。然不管是哪一種,勢必都要觸碰門把手的內側,可為什麼現場出現的單獨指紋是在門把手的外側呢?
退一步講,就算留下指紋的人採用的全手掌攥住門把手開門,那麼留在門把手九十度拐彎處的也應該是拇指指紋,方向是橫向的。可鑒定報告中,把手上出現的指紋屬於食指,而且是縱向的。
這本身,就是極為矛盾的!
聽著白中元的話,許琳拿起圖片與門把手做著比對,少許皺起了眉頭:「你說的沒錯,的確是不合理的。這枚指紋是縱向的,還原出來是食指向上按在門把手上面的,犯罪嫌疑人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暫時也想不通。」白中元也不解其中深意,「按照指紋的方向和位置來推斷,當時留下指紋的人目的應該不是開門,更像是關門。畢竟防盜門是向外打開的,除非他手指具備吸力,但這可能嗎?」
「不可能。」許琳直接否決,「手指又不是吸鐵石,雖說某種情況下會出現靜電效應,但所能吸起的也僅僅是極輕的東西,比如羽絨、毛髮,薄紙屑之類的,想要打開一扇門,根本就不現實。」
「那這枚指紋怎麼會出現呢?」白中元皺眉思索著。
「白中元,你之前說犯罪嫌疑人有著挑釁警方的傾向,會不會是出於這個目的?」許琳出言提醒著。
「我覺得不像。」白中元搖頭,「如果是挑釁,那為什麼不將指紋留在更為醒目的地方,比如兇器的刀刃上?」
「也是。」許琳點頭,又說,「其實還有一種可能。」
「什麼?」
「如你在早晨案情分析會上的所說一樣,連環案是犯罪團伙兒所為,殺死楊蕾的是另外一個人。」
「根據是什麼?」
其實白中元內心早就有著此種想法,只是礙於種種原因無法明說,既然許琳主動提到了這點,那倒不妨深入的探討下。就如案發當晚通過方言的嘴,說出犯罪嫌疑人使用編織袋合理一樣,既將案件中涉及的可疑點挖掘了出來,又不會引起任何的懷疑,推進案情的同時,又避免了橫生枝節。
「根據有兩點。」許琳做著解釋。
第一,楊蕾被害的案子,與前面三起案件有著諸多細緻差別,比如犯罪時間、兇器上留有動物凝血塊、使用的是塑料桶而非垃圾桶、上面勾畫出的門窗家居之物極為粗陋,以及帶走電子產品等等。
第二,同樣都是挑釁警方,前面三起案子做的天衣無縫,後面卻出現了指紋,這是否是后一名嫌疑人的準備不足導致的呢?
假設他殺死了被害人楊蕾,走出門后突然察覺到忘記了留下挑釁警方的線索。而這個時候返回屋子,極有可能會破壞已經處理過的案發現場,於是他便在門把手上面留下了清晰可供準確比對的指紋?
聽完之後,白中元沒有做任何有關的回應,而是說了句不相干的話:「怎麼,現在不懷疑我了?」
「懷疑你什麼?」許琳未領其意。
「你說什麼?」白中元沒好氣兒的說道,「早晨你不是懷疑我和秦科長隱瞞了現場情況嗎?」
「我道歉。」說起這個,許琳沒做任何的迴避,「是我不對,不應該懷疑你們,更不應該不分青紅皂白的質問你。」
「這就是你們搞情報出身養成的壞習慣,疑心太重。」白中元打趣著。
「不是疑心重,是謹慎。」許琳糾正著,「情報工作,最容不得疏忽和大意,一旦出現差池,就將會釀成無法挽回的結果。我承認,當時是想的多了點兒,可歸根結底還是你那番話可疑了些。」
「那現在你怎麼看?」話說到此,白中元懸著的那顆心總算是落下去了。
「現在?」翻個白眼,許琳沒好氣的說道,「現在承認你白中元能力出眾了,總能捕捉到別人容易忽略的細節,你明察秋毫,你……」
「得得,就此打住。」明褒實貶,陰陽怪氣的話讓白中元很難受,趕忙轉移了話題,「你真覺得這枚指紋是犯罪嫌疑人留下的?」
「難道不是嗎?」許琳不解,繼續追問,「如果不是犯罪嫌疑人的話,那會是誰的?誰會無聊到在這裡留下清晰的指紋,而且是唯一性的?」
「不知道。」白中元搖頭,「可你也清楚,指紋的價值太大了,難道犯罪嫌疑人就不怕因此而落網嗎?」
「……」
這個問題,引起了許琳的深思,良久之後才困惑的說道:「也對啊,前面三起案件,嫌疑人之所以將案發現場清理的那麼乾淨,不就是為了躲避警方的追捕嗎?既然如此,為什麼要留下指紋呢?」
「真是夠頭疼的。」越想越亂,白中元根本無法捋出一條清晰的線來,無奈只能暫時放棄,「走吧,我們去別處看看。」
「哪兒?」
「廉租房小區的門衛室。」白中元說著,似乎想起了什麼,「對了,你等我下,去車裡拿點兒東西。」
去而復返的時候,白中元手裡多了一個塑料袋,這不由的引起了許琳的好奇:「什麼東西,非要這個時候去拿?」
「一件上衣。」
「上衣?」許琳仔細看了看,恍然說道,「看著有些眼熟,是案發那晚從門衛室拿回去的那件兒嗎?」
「沒錯。」
「從技術科拿的?」
「是的。」白中元點頭,「當時急著趕過來,也就沒來得及細說,秦科長說檢驗、鑒定結果出來了,就在袋子里。」
從衣服下面找到檢驗鑒定結果之後,許琳第一時間觀看了起來,而後眉頭皺了起來:「你看看,這衣服沾染的東西可夠雜的,洗衣液、漂白粉、硫磺,甚至還有消毒水的味道和成分,究竟是誰……」
「走,我們去門衛室。」許琳的話還沒說完,白中元已經臉色大變的朝著廉租房方向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