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滅 27
此話一出,眾人全傻了。林重也沒想到安藤智久能說出這番話來,這讓他在這送別的時候對安騰刮目相看,但以他對安藤智久的了解,又隱約覺得這不像是他的所想。林重回想起自己當年製作樊曉庵的指紋模型的時候,也為不能從石膏上提取他清晰的掌紋而發愁過。
神谷川愣了片刻,這個案子當時讓一向明察秋毫的他急火攻心,以至於根本沒仔細考慮這看似平常的細節。他不由地感覺到一種恥辱,進而變得默不作聲了。
安藤智久又說道:「坦白地說,剛才那並不是我個人的看法,而是傅劍鳳科長的疑問。她前兩天從新京出差回來后,知道了這個案子,就在給我交材料的時候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可惜當時樊曉庵已經被你們處決了。」
安藤智久又舉杯說道:「好了,我明天就要啟程回我的老家北海道了。剛才的話只是一番提醒,我並未就此認定樊曉庵沒有內鬼的嫌疑。至於以後的工作,相信我的接任者高橋隆會給大家指明方向的。」
「您說什麼?您的繼任者是高橋隆?」神谷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為憑著這些年自己在警察部次長一職上的出色表現,安藤智久的繼任者就非自己莫屬了,可誰知半路又殺出了一個高橋隆。這讓他頓覺這席酒宴味同嚼蠟,甚至有些噁心起來。
廖靜深並沒有出席安藤智久踐行晚宴的原因很簡單,他的老婆死了。當他在醫院陪護了二十多天,拿到那張最後的化驗單的時候,他就傻了。上面寫著幾個字:肺癌晚期。
這段時間該來的人都來探視過了,包括槍傷初愈的林重。而廖靜深一直在病床前陪她走到了最後一刻,他握著老婆粗糙的手,罕見地流下了眼淚。
林重康復后的第一天上班,除了去新的警察部部長高橋隆的辦公室彙報工作,又從報紙上發現了一個好消息:昨日深夜,一男子死於車禍,今早屍體被發現,該人名叫樂寶山……
林重讀到這裡,完全能料想到神谷川和廖靜深看到這條新聞的表現。這消息像是送給他的禮物,他笑著把報紙一合,看著窗外這即將過去的肅殺的冬天……
一九四五年的盛夏出奇地炙熱,有一種讓人抓耳撓腮、喘不上氣兒的感覺,關東州的人恨不得把自己的皮都扒下來,好好涼快涼快。可是整個關東州在太陽炙烤的氣味里,還摻雜著真真實實的硝煙。
從去年開始,美軍的轟炸機開始轟炸關東州,直到現在,這種轟炸隨著美軍在太平洋戰場上的推進,不但沒有停止,反而變得更加頻繁起來。
那些從咆哮著的戰機上投下的炸彈,在關東州各個地方爆炸。造船廠、工廠、政府辦公大樓、甚至是學校……不長眼的炸彈發出尖利的呼嘯,像從天而降的隕石,在這片土地上四處爆裂開來。這種頻繁的空襲,使得整個關東州像是正在傳染一場瘟疫,讓每個人的頭頂都戴著一朵烏雲。恐懼在此時,就是一日三餐。防空警報時常的呼嘯和各處傳來的爆炸聲、喊叫聲混在一起,讓這裡的每個人都在靜靜地等待著命運的安排。
柳若誠已經一天一宿沒有合眼了,她一直呆在耶穌聖心堂里。這瘋狂的轟炸使得關東州的幾所醫院無一倖免,有的已然成了廢墟。那些原有的病人和轟炸致殘的傷者一起螞蟻搬家似的轉移,而源源不斷地被送來的傷者使得這些醫院人滿為患。所以,關東州耶穌聖心堂不得不騰出地方,調動修女,為那些不能及時送醫的傷者開闢了一個生命庇護所。
由於需要救治的傷者太多,柳若誠的雙手上沾滿了早已乾涸的鮮血,看著眼前接二連三被送來的這些受傷的日本人和中國人,她不禁有些心力憔悴了。為了避免教堂被炸,柳若誠和修女想出了一個辦法,用很多白布拼接縫製在一起,在上面塗染了一個巨大的紅十字,準備把它鋪在教堂的屋頂。
此刻她正站在教堂外面,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忽然覺得生命在不同的場景中有著不同的意義。突然,一架美軍的B-29轟炸機從雲層中變魔術一般鑽了出來,巨大的影子遮住了整個教堂,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過後,那些航空炸彈像巨鷹拉下的糞便,又從天上呼嘯著落了下來。憑藉經驗判斷,這只是美軍B-29航空大隊的探路者而已。
柳若誠還沒來得及反應,一顆炸彈已經在她數十米之外的地方爆炸,巨大的氣浪突然將她掀翻在地。片刻之後,她爬起來,抖了抖身上的石渣,意識到了必須搶在美軍航空轟炸大隊的前面,把這面巨大的紅十字鋪在教堂上面。
關東州上方又是一陣恐怖的防空警報,幾輛消防車駛過教堂門口,柳若誠靈機一動,攔住了最後一輛。她想讓那日本消防員把雲梯伸到教堂頂端,而那個消防員告訴她,大連港上又起火了,他們要去救火。
也許是看見那些被教堂收容的傷殘者,日本消防員猶豫了。他發動消防車,把雲梯靠近教堂的側面,柳若誠立即抱著白布爬了上去。可是剛剛爬到一半,聽見下面消防員的催促,她往下看了看,腿頓時就軟了,如同踩在棉花上一樣。
就在一小時前,林重剛剛在街上找到了買菜歸來的童娜和童童,他心急如焚地把倆人接到車裡,開著車就往家跑,可轟炸機的聲音如影隨形,似乎就在頭頂盤旋。現在,林重踩著油門路過這教堂,猛地剎住車,因為他順著眾人的目光,正看見柳若誠一手抱著白布,正爬在高高的雲梯中間,進退維谷。
看著林重焦急的樣子,童娜知道他在想著什麼,於是推了他一把,說道:「愣著幹什麼?趕緊去幫忙啊!」
「真,真的讓我去?那你們……」林重狐疑地看著童娜,問道。
「哎呀你真氣死我了!我保證不吃醋,我和童童找安全地方躲起來,你再不去,她就要掉下來了!」童娜罵道。
東邊又傳來巨大的轟鳴聲,那是B-29轟炸機大隊來了。下面的消防員和柳若誠都慌了,就在她進退兩難的時候,忽然梯子一顫,她被一個人張開臂膀緊緊地護住。回頭看去,竟是林重那張鎮定自若的臉,柳若誠的心頓時安穩下來。
「沒事兒吧?你下去,讓我來。」林重看著她說道。
「這塊布太大了,你一個人不行。我這該死的恐高症,到現在一直跟著我。」柳若誠在林重的懷抱中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氣,仰頭說道,「一起上去!」
倆人一步步地往上爬,那轟鳴聲越來越清晰,在他們終於爬到屋頂,展開那塊布的時候,轟鳴聲已經振聾發聵了。
童娜和童童並沒有走,而是一起和樓下修女朝上面看著,看見修女的手緊緊地攥著胸前的十字架,在陽光和轟鳴聲中祈禱著著奇迹的出現。童娜也學著她的樣子,一會兒在胸前划著十字架,一會兒又雙手合十閉目乞求菩薩保佑,直至她們看見林重護著柳若誠一起爬下來的時候,終於露出了微笑。
那些轟炸機在倆人剛剛落地的時候,好像看到了什麼,飛過大家的頭頂直奔遠處而去。
「我的手到現在還在發抖。」柳若誠帶著顫音對林重說道,「剛才是死亡在逼近,這是我這麼多年來頭一回感到戰爭的恐懼。」
林重把手按在她的肩上,說道:「你聽我的,深呼吸,一切都會過去的。」
林重說道這裡,忽然朝一旁的童娜看去,發現她居然沒有躲起來,柳若誠也看見了童娜,一時間,大家都不知該說什麼。
童娜見修女們又奔跑到滿是傷員的教堂里去救治,也不知怎麼的,她也帶著童童走了進去。臨走前,她朝林重說道:「我進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柳若誠看著童娜跟修女們一起忙碌的背影,對林重感慨道:「她真的很善良,你娶對人了。」
林重笑了,說道:「她確實非常善良,但你可能忘了,她以前就是護士。」
片刻之後,柳若誠悄悄說道:「剛才那個消防員說,大連港又起火了,是咱們做的……」
林重看著教堂上的十字架說道:「在這裡說這些不合適,我的負罪感又沉重了,咱們在附近走走。」
空襲過後的街上又鑽出了不少人,大家依舊為生活奔波起來。林重問道:「若濃最近還好嗎?」
「德國投降之後她去了法國,那邊有我一個親戚,她還交了一個男友,是個英國軍官。她給我郵了幾張照片,我這段時間一直帶在身邊,想她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柳若誠說著,從坤包里拿出幾張照片。
那照片上的柳若濃依舊年輕,可從穿著和神態上,已經透出了幾分成熟。她要麼在埃菲爾鐵塔的下面摸著太陽帽,要麼與男友在輪船上接吻,這些畫面組合成一片最美好的時光。
林重笑了,又走了一段,邊走邊把一張紙交給柳若誠,說道:「我很高興她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她們那裡已經是天堂了,可咱們這邊依舊是地獄,看來這場戰爭讓誰都沒好日子過,敵我雙方都已經精疲力盡了……這是你上次要的南滿鐵路倉庫的資料,前幾天我去出差,順便搞來了。」
柳若誠把它捲成捲兒,塞進唇膏里,說道:「剛才的事兒給了我一種新的啟示。我在想,如果沒有這場戰爭,就沒有咱們『遠東國際情報組』,也就沒有咱倆的現在,更沒有現在大連港的火災和剛才消防車的雲梯,這一切有因有果,像是冥冥中早有安排,真的很神奇。」
「你最近想法太多,精神持續高度集中,這樣不好。」林重面無表情地說道。
「你不也一直都是這樣嗎?」柳若誠說道,「我越來越覺得有一種身體被掏空的感覺。自從去年那兩個跟我一樣的、為蘇聯工作的蘇共黨員劉逢川和何漢清被你們抓了之後,葉蓮娜和阿列克以此告誡我,讓我看著他們蘇聯領事館與劉、何二人撇清關係,我就開始感覺到很累了。」
「糾正你一點,劉逢川和何漢清不是我們抓的,我們只是協助憲兵隊行動,具體實施抓捕的是你的男友陸遠南。」林重揶揄道,「再者,像他們那樣在黑石町不間斷髮報好幾個小時,不被抓就真是見鬼了。」
林重接著說道:「而且我在那之前早就讓你給阿列克提醒過,憲兵隊去年年初就在沙河口附近增加了三個無線電特別測定班,這樣還能讓他倆被捕,不知阿列克是不是腦子裡進伏特加了。」
「你說得這是什麼話?我真的覺得你越來越殘忍了。」柳若誠說道,「難道工作中不允許犯錯嗎?」
「當然可以,但是錯誤總要有人來承擔,而且誰都不能預測代價如何。」林重依舊面無表情地看著大街上的人們說道,「相比之下,大連的地下黨在這方面做得很出色,他們都暫停發報很長一段時間了,這都是接受了血淋淋的教訓所得。」
「也對。不說這個了。我看日本馬上就要戰敗了,你想過勝利之後的生活嗎?」柳若誠問道。
「想過,勝利之後假如能見到阿列克,我會打得他滿地找牙,他的門牙肯定是保不住了。他不是愛喝酒嗎?我會把他的牙打成瓶起子的形狀。還有安德烈,他當年也不聽我的勸告,硬是讓你做我的上線,我也要把他胖揍一頓!養起來打!」林重認真地說道。
「哎呀!我跟你說正經的呢!你到底想過沒有?」柳若誠大笑一陣,在林重胳膊上狠狠擰了一把問道。
「沒有。真不騙你,我想得沒有那麼長遠。你不知道,這戰爭越是接近尾聲,我在警察部的潛伏就越是艱難。神谷川和廖靜深現在整天疑神疑鬼的,有很多事兒我都能覺察出來他們在防著我,我也有跟你一樣的感覺,我現在只能盯著自己的腳下,如履薄冰,心力疲憊到了極點。童娜現在都不敢跟我吵架了。」林重說道,「『壓死駱駝的是最後一根稻草』——這句話我以前覺得過於唯心主義,因為它枉顧之前壓在駱駝背上的那一堆稻草的重量,而我現在又覺著它有些道理。從能量和微觀角度來說,事物之間的界定並不是那麼明晰。」
「你以前也不是學哲學的啊?我怎麼覺著你這些年越來越像一個哲人了?」柳若誠說道。
「生活的苦難帶來的思考會逼我們變成哲人的。」林重低頭苦笑著,又說道,「我要提醒你,自從去年逮捕了劉逢川和何漢清之後,最近警察部和憲兵隊對蘇聯領事館和蘇聯駐關東州通商代表部的監視更嚴密了,你們要注意,尤其是你,沒事兒最好少往那邊跑。有事兒盡量也能推就推,什麼酒會舞會交際會的就別湊熱鬧了。要知道,咱們一次的失誤就可能毀掉咱們一千次的謹慎。」
「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你也要小心。」柳若誠惴惴不安地說道。
倆人折返回去找童娜,卻發現童童不見了,三個人焦急地在教堂里大喊起來,童娜剛喊了沒幾嗓子,發現童童在角落裡,與一個躺在地上的受傷的男人笑著。童童見大家來找他,舉著手心的兩顆糖笑道:「媽媽爸爸你們看,這是這個叔叔給我的。」
那男人眼睛受傷了,纏著紗布,露出笑容,開口用日語說道:「這個小孩子真的很懂事,他剛才幫我倒了點兒水,我也有孩子。謝謝你們!」
關東州衛生研究所里,所長黑山彥博士正穿著白大褂,和同樣穿著白大褂的神谷川站在一個巨大的金屬實驗容器外面,透過銀色大門上的圓形小玻璃窗,朝裡面窺探著。
那裡面關著一個渾身皰疹和紅斑的中國人,大部分的膿包已經被他撓得潰不成形,黃色的濃水和暗紅色的血液摻和在一起,從身體的各個部位上的膿包里流出來,除了膿包之外,他身上還起滿了黑紅的癤子和癰,全身上下找不到能插一根釘子的完整的皮膚。
這人蜷縮地上,沉重地喘著氣,用僅有的氣力撓著能撓到的部位。容器外的黑山彥看了看錶,拍著神谷川的肩膀,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扶了扶眼鏡咧嘴笑道:「神谷君,我相信就連731防疫給水部隊的石井四郎也不能否認,我成功啦!」
神谷川被他這一拍,猛地一哆嗦回過神來,看著黑山彥像殭屍一樣的笑容,不禁汗毛直立起來。這可能是自己生平唯一一次體驗這樣的感覺,這黑山彥該不會是真瘋了吧?神谷川想著,朝黑山彥擠出笑容。
「神谷君,我發現你好像有些不開心啊?」黑山彥說著,手一揮,一旁負責操作的一名醫生拉下牆上的電閘,頓時,實驗容器里釋放出一股毒煙,只聽一陣鬼怪般的慘叫之後,那個怪物似的中國人就再也不動了。
黑山彥又把神谷川帶到顯微鏡跟前,調好焦距,讓神谷川看著顯微鏡頭裡的那些病菌。
「這種超級鼠疫病菌是SⅢ型鼠疫桿菌,它是我黑山彥博士培育的,人類有史以來最新、最強的鼠疫桿菌!一般人一旦感染這種病菌,不出十八個小時,就會像那個怪物一樣被活活吞噬。我在遞交給關東軍司令部的報告里,給它命名為黑山彥病毒,可惜他們不允許,我很憤怒,他們管它叫『啃噬者』!」黑山彥嘆了口氣,又突然流著淚說道,「可惜我現在才把它培育出來,一切都晚了。」
神谷川對著顯微鏡看了半天,沉默片刻,笑著說道:「能吃上最香甜的蘋果,永遠都不晚,黑山君,我向你保證,只要你我聯手,不僅僅是整個大日本帝國,就連人類醫學史的紀念碑上將會永遠地刻下你黑山彥的名字!」
柳若誠帶著一天的疲憊回到家中,剛剛洗完澡,想擦乾頭髮的時候,陸遠南來了。他一進門就對柳若誠說道:「若誠,你這兩天去哪兒了?我怎麼到處也找不著你?」
「那是你忘了一個叫耶穌聖心堂的地方。我在那兒幫忙收治被炸傷的人。」柳若誠邊擦頭髮邊說道,「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若誠,最近根據各方面的分析,日本要敗了,我準備帶你去歐洲,若濃和你父親正好也在那兒……你看,這是我給你辦的出城證明。」
柳若誠打斷他說道:「我目前沒有這方面的打算。再說了,你就這麼走了,憲兵隊能答應嗎?」
「他們不答應也沒辦法。我給你明說吧!這幾天關東州從司令部的山田乙三大將到憲兵隊的竹次郎隊長,再到每一個單位每一個人,都在做戰敗的打算,大家心裡都有自己的算盤,只是沒人願意說破而已。我親眼看見竹次郎已經開始變賣關東州的房產了,那我也總得為自己考慮,不能跟他們一起等死。若誠,我這些年賺的錢已經夠咱倆花幾輩子了。我這段時間正在黑市上把錢全換成美元和金條,等咱們去了歐洲,先穩定下來,然後就開始環遊世界,你看如何?」陸遠南又說道,「你別誤會,我不會再逼你跟我結婚了,你就是我的全世界,我只是想和你待在一起,沒別的意思。」
這樣的話難免讓任何一個女人都有些心動,何況陸遠南的姿態已經低得不能再低了,柳若誠想了想,問道:「你說我是你的全世界?那我如果選擇留在關東州,等待戰爭結束呢?」
陸遠南捂著臉,一副痛苦的表情,說道:「我怎麼就不明白呢?這個鬼地方有什麼可吸引你的?外面的世界那麼大,人幹嘛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這些天的轟炸你又不是沒經歷過,萬一哪天要是一顆炸彈扔下來,現吃後悔葯都沒用!」
「我生於斯長於斯,我只是想跟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一起看著戰爭結束,看著這片撫養我的土地重新充滿陽光,難道這不合理么?」柳若誠問道。
「若誠你看,我是這麼想的……」
「行了,我這幾天很累,真的想好好休息一下。等我恢復過來再說吧!」柳若誠朝樓下喊道,「王媽,出來送一下陸先生。」
「不是,若誠,咱們沒多少時間了!我這大半夜地趕過來就為了給你說這事兒,你就不能認真考慮一下嗎?」陸遠南說道。
「不能,最起碼現在不能。」柳若誠說道。
「那我再等你幾天,一定要儘快給我答覆。」
「不用了。要走你自己走吧!我不會跟你一起走的。」柳若誠說道。
陸遠南懊惱地離開了,回到車裡,將柳若誠的出城證明撕了個粉碎,柳若誠看著窗外漸行漸遠的車燈,又拉上了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