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滅 26
當林重再次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童娜和林童心那悲喜交加的臉,童娜告訴他,這裡是醫院,他已經昏迷了整整三天了。童娜還說,警察部該來的都來過了,廖靜深也囑咐過醫生,要全力搶救他。
「爸爸,你醒了!嚇死我和媽媽了!」林童心摸著林重的臉,哭著趴在他身邊說道。
「兇手抓到了嗎?」林重摸了摸林童心的腦袋,第一句話就這樣問道。
「沒有,據說你當時被人背後開了一槍,然後有趕海的聽見了,他趕過來的時候現場已經沒有人了,而且潮水都快把你淹沒了。」
林重這才放心地想坐起來,可后肩胛骨和胸腔疼得要命,他又說道:「真疼,我還是躺下吧!」
「對啊!若誠都給你輸了好多血了,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嚇人。」
「什麼?若誠給我輸的血?」
「我也想輸,可咱倆血型不一樣,你是AB型,我是O型,若誠和你卻是一樣的,所以——」
「她人呢?」林重問道。
「我在這兒。」剛說到這裡,柳若誠從門外走了進來。
「謝謝你。」林重看著柳若誠,見她不敢正眼看自己,霎時明白了什麼,問道,「你臉色蒼白,沒事兒吧?」
「其實我也沒輸多少,以前也獻過血,就當是再獻一次好了。」柳若誠問問一笑說道。
「若誠一直在這兒守著你,你們聊,看見你醒了我就放心了。」童娜說著要走。
「等等,你上哪兒去?」
「孩子都三天沒上學了,哭著鬧著要守著你,我也三天沒睡覺了。」童娜說道。
「讓她們走吧!我和嫂子商量好了,我替她們一會兒。」柳若誠微笑著說道。
童娜走後,柳若誠馬上打開林重的手,在他手心寫道:「外面有人監控,廖派來的,謹慎講話。」
林重馬上會意,一邊跟柳若誠漫不經心地說著話,一邊在她手心上寫道:那是他派來保護我安全的,這很正常。
柳若誠寫道:我已知是誰朝你開槍的——是若濃,她全都告訴我了。
林重寫道:她安全,我安心。
柳若誠看著手心上的字,再看看林重泰然自若的表情,忽然失聲痛哭起來,一直坐在外面的手下馬上警覺地站起來,朝裡面看了看。
林重趕忙勸柳若誠,見她只是默默地流著淚,朝她笑了笑。
柳若誠又在林重手上寫道:對不起,我替她給你道歉,我也道歉。
林重寫道:亂說,若濃有正義感,你我應該高興,你告訴她,我不怪她。
柳若誠點點頭寫道:我會告訴她的,可她昨日已被我送走,旅歐。
林重寫道:她知道她是日本人的棄嬰的身世了嗎?
柳若誠寫道:我已告之,她痛苦萬分,這也是促使她去英國的原因之一。
林重寫道:殘酷的事實能使人成長,我已放心,祝她好運。
柳若誠寫道:你一點都不覺得她很可惡?
林重寫道:難道她朝我開槍不是因為我演漢奸演得太像了嗎?我應該得奧斯卡影帝,屆時你來給我頒獎。
柳若誠白了林重一眼,寫道:我才不給你頒獎,讓你最喜歡的琴吉?羅傑斯來給你頒獎吧!
林重笑了笑,看著窗外,忽然又覺得柳若誠在盯著自己,於是又在她手心寫道:你看什麼呢?
柳若誠忽然笑著寫道:看你呀!陽光灑在你的面龐,仿似你又變成了十八九的年華。
林重剛想寫什麼。那手下聽屋裡半晌沒人說話,又露個頭朝屋裡看了看,林重一把抓住柳若誠的手,又鬆開,朝那手下看去,對方馬上知趣地回去了。
柳若誠多想這一刻能夠停下來,可是林重又寫道:演戲太逼真,人生苦短。她這一槍,幾乎結束了我的負罪感。
柳若誠寫道:你人生中的包袱太多了。
林重認真地寫道:沒有負罪感的人生是可恥的。還有,你別再盯著我看了,你的口水在往下流……
柳若誠笑著寫道:你不知?你愈這樣,我愈愛你。無法自拔……
林重看到這裡,忽然咳了兩聲,臉一變提高嗓門對柳若誠說道:「獻了那麼多血,你該回去休息了,我得去上個衛生間。」
「那我扶你。」
「不用,門外是我的弟兄,他們會幫忙的。」林重話音剛落,門外的手下就進來了。
柳若誠走後,林重板著臉對手下問道:「你剛才都看見什麼了?」
「處長,我這眼神兒不太好,近視,啥也沒看見。」手下唯唯諾諾地說道。
「那就好。有時候近視是件好事兒。可是這事兒要是傳出去讓我老婆知道了——那你可就——」
林重已經把那手下嚇得戰戰兢兢了。
林重在醫院裡躺了整整二十天,傷勢略好,他就要求回家休息了。廖靜深很自然地答應了他的請求,因為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兒,幾乎都算在了樊曉庵的頭上,而之後柳若濃的這一槍,不僅徹底洗脫了林重的嫌疑,還讓安藤智久又加深了對他的信任。
初冬的一天,林重正躺在床上給林童心講故事,忽然盧默成來了。林重趕忙把林童心打發走,想坐起來對盧默成說道:「老盧,你可算回來了。我——」
盧默成按住他,笑道:「你什麼都不用說,你的事我大概都聽說了。」
「我想求你一件事。」林重說道。
「什麼求不求的?有話就說。」
「經過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兒,尤其是我中槍之後,我思考過了。以後假如我有什麼危險,請你務必幫我把童娜和童童送去安全的地方,這樣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行嗎?」林重問道。
「不是行不行的問題,而是就算你不說,我也必須得這麼做!」盧默成說道,「他們是最無辜的,我就豁出這條老命也得保護他們。」
「看你說的,沒那麼嚴重,我只是在假設。」林重微笑著,又問道,「延安那邊怎麼樣?」
「一切都很好,去年那邊有個叫南泥灣的地方,開展了大生產運動。咱們現在吃、喝、用都是自給自足,你看我這才回去幾個月,這都胖成什麼樣了?」盧默成笑著說道。
「老盧,其實你沒胖,反而瘦了。」林重打量他一番,又問道,「你怎麼回去這麼長時間?」
「啊?這山長水遠的,我在路上就耽擱了不少時間,從日軍的佔領區過的時候,還差點跟他們幹起來。路過老家,我又順便回去看了看你嫂子,我兩個女兒都不認識我了,兒子現在都上小學了。」盧默成說道。
林重笑了,忽然又嚴肅起來:「我給你說個要緊事兒。陳渡航犧牲了……」
盧默成扶著眼鏡說道:「這些我都知道了。幸虧你在他被捕之前及時給延安發了電報,我是在你發完電報的幾天之後才到延安的,剛一落腳就被克公同志和王庸同志找去了,給我看了你的電報,這才趕緊回復你。你是讓柳若誠找蘇聯領事館發的吧?你小子……簡直是齊天大聖,渾身都是鬼主意。」
「這些都不重要,你知道陳渡航是被誰出賣的嗎?」林重問道。
盧默成驚詫道:「不知道啊!怎麼,有人出賣他嗎?」
「他那天跟我說,他懷疑的對象叫樂寶山……他說完這些就走了,我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躺在停屍房裡了。」林重說道,「老盧,你認識這個樂寶山?」
「不認識,但我知道他,你別忘了我是大連地委的最高負責人,所有大連的組織成員資料我都掌握著。我是老陳的上線,他是老陳的下線,他跟我沒有聯繫。而且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明白了一件事兒。這個樂寶山是36年的時候,大連特委被神谷川大搜捕之後僥倖逃脫的,而後一直蟄伏,直到我37年來大連,重新組建大連地委之後,他才又跟組織聯繫上了。」盧默成說道,「我也覺得他很可疑,我得派人調查他,如果他真是那個內鬼就太可怕了,我就得親手做了他。」
「假如他真是內鬼,你們不能朝他開槍。」林重說道,「我好不容易洗清了嫌疑,假如你們槍斃他,一旦被人發現,那就說明警察部里的內鬼還是在活動!」
「我明白了,你就放心吧!」盧默成說道,「這次你又幫助咱們大連地委躲過了一劫,我代表組織上感謝你。」
「延安方面就沒有誇誇我?」林重笑道。
盧默成卻笑不出來了,可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有,具體以後再告訴你。我得走了,還有一堆事兒等著我去辦呢!你在家安心養傷。回頭我再來看你。」
「等一等!老盧,你是不是有事兒一直瞞著我。我看得出來,你有很重的心事兒,到底怎麼了?」林重問道。
「別瞎猜了,真沒事兒,我就是在想樂寶山的問題。
「不對,你不會撒謊,你有心事。」林重說道。
盧默成起身,來回踱著步,像是在做決定,片刻之後默默地說道:「我不是不會撒謊,而是對你,從不說謊話。我這次回延安,是因為延安正在搞整風運動,這項運動的初衷是好的,是正確的,目的是反對黨八股和教條主義,堅持實事求是的精神和團結同志。而我在延安述職期間,恰好遇到你用渤海的代號發報給我。要知道,延安的發報機一收到你這呼喚我的密電,就被一個人盯上了……這人叫呂章,他一直負責延安的審干小組,專門審查咱們這些在敵後工作多年的黨員。有不少同志被他揪了出來,扣上了『漢奸』、『變節者』、『腐敗分子』的帽子。他從譯電處得知我在和關東州有個叫渤海的代號聯繫,於是找到我,命令我交出你的底細,任他審查。我對他的動機產生了懷疑,我不可能把你交給這樣陌生的人,於是他迫不及待地給上面打報告,對我進行隔離審查。而我趁看守不備逃了出來,找到克公同志,克公同志和伍豪同志充分地信任我,並認為我的懷疑不無道理,結果經過監視,發現他利用秘密電台和軍統以及日本的梅機關聯繫,終於將他逮捕了。」
「可鄭培安當年給我說,有個叫杜誠的……」
「對,經過審訊,得知呂章只是他的化名之一,杜誠也是他的化名,他本名馮江勝,早年畢業於黃埔軍校,當時就入了共產黨。而你離開上海之後,梅機關認為是你們陸調會的主任洪鳴山一手策劃了那個連環計,所以他去了國民黨陸軍情報調查委員會,不慎被梅機關逮捕,然後叛變,出賣了洪鳴山,導致洪鳴山被梅機關暗殺。他又被梅機關以此要挾,潛回重慶軍統卧底,抗戰爆發后,又被軍統派來延安潛伏……」盧默成又說道,「不瞞你說,他當時在延安對我隔離審查,並且耍手腕,把你開除了黨籍。」
「什麼?」林重忽地一下坐起來,瞪著盧默成的背影,他感覺信仰似乎瞬間被摧毀了,於是失神地從枕頭下面掏出槍,咔嚓一聲上了膛,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盧默成聽背後動靜不對,回頭一看,一個箭步上前,在林重要扣下扳機的一剎那奪過他的槍,一巴掌扇在他臉上,罵道:「這樣就想自殺?林重,你窩囊,你混賬!」
「我都被開除黨籍了,信仰沒了,我活著幹啥?」林重流著淚指著盧默成的鼻子罵道,「你就眼睜睜看著我被開除黨籍,你是幹什麼吃的?」
說著,林重把枕頭往地上一扔,用被子蒙著頭嗚咽起來。
「你急什麼啊?我剛才話都沒說完呢!」盧默成又說道,「但他被捕之後,克公同志又和伍豪同志為你平凡,給你恢復了黨籍。」
林重掀開被子,一拳打在盧默成臉上,罵道:「那你說話為啥大喘氣?你就不能一次說完?你這是要我的命啊?嚇死我了……」
林重又撲倒盧默成懷裡,孩子一樣哭道:「老盧,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恐懼中度過,它每時每刻都在跟著我和我的家人,如影隨形,我感覺,我感覺我就要撐不下去了……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盧默成拍著他的後背,安撫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再撐一下,相信我,很快,抗戰很快就會勝利了。」
盧默成當然能理解林重的心理,因為他自己每天也是這樣度過的,與林重不同的是,他沒有林重這種多重身份帶來的危險,他也不必像林重一樣,整天提心弔膽地躲避來自日本人的考驗、國民黨的暗殺、甚至是自己同志的懷疑和抗日青年的槍口……
盧默成看著林重捶胸頓足流鼻涕,又大笑起來,林重也覺得自己太失態,一同大笑起來。盧默成又說道,「對了,告訴你個好消息。種種跡象表明軸心國的敗跡已現,由於美國的參戰,日本法西斯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延安方面號召咱們將抗戰堅持到底,最後的勝利一定是屬於咱們中華民族的!」
林重聽了,真的打心眼兒里高興,卻怎麼也笑不出來。這天晚上,他給林童心講故事,一直到深夜。
林重康復后,覺得狀態不錯。他先去辦了一件事兒,然後找到陸遠南。在他「蘇格拉底」咖啡館里,對他說道:「陸處長,你這環境真不錯啊!有佳人彈琴、佳偶讀書,可惜以前我沒來過。」
「兄這是說哪裡話?兄若想來,可以天天來,我的『蘇格拉底』對你終身免費。」陸遠南驕傲地笑道。
林重臉一變說道:「可惜這兒不是談事的地方,咱們找個私密空間,我想給你看個東西。」
陸遠南好奇道:「那就去我的經理辦公室吧!就在裡面。」
進了辦公室,林重環視一圈說道:「你這兒還有錄音機?那正好,你聽聽這盤磁帶。對了,友情提示,請你把音量調小一些,只你自己能聽見就行了。」
陸遠南心生疑惑,把磁帶放入錄音機,俯在旁邊聽了起來。
錄音機里一個聲音說道:「我叫李瀛傑,我受雇於關東州憲兵司令部特勤處的處長陸遠南,我們認識多年了。那天,他給我打電話,讓我去他家有要事相談。去了之後,他讓我給滿蒙大學的女學生柳若濃一把槍,我問為什麼,他說他也不知道,更不讓我打聽。我照做了,結果沒幾天,柳若濃就朝警察部特調處的林副處長開槍了,我後來才知道這件事兒……我今天說的一切全部屬實,如有半點兒虛假……」
陸遠南聽到這裡,陰著臉把錄音機關掉,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又恢復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問道:「敢問林兄,這盤磁帶能說明什麼?是我讓若濃朝你開槍?這種磁帶我也會做,無非是用槍指著某個人的腦袋,逼他按照你所寫的那樣念,別天真了林兄,咱們都是老中醫……」
林重冷笑道:「正如你所說的,都是老中醫。所以你更應該知道這盤磁帶對你的危害性。假如你們的竹次郎隊長或是我們的神谷次長聽了這磁帶,你覺得你會怎樣?」
「好吧!我承認,是我讓李瀛傑給若濃借了一把槍,可我並不知道若濃要去殺你啊!」陸遠南自負地笑道,「你總不能因此而告我教唆謀殺吧?」
「陸遠南,你身為特勤處的處長,讓你的朋友把槍借給一個女學生,然後她用這槍來殺我,難道你能脫得了干係?」林重加重語氣說道,「你別以為自己很聰明,據我的統計,被槍斃的大都是聰明人,因為他們聰明過頭了。」
「林兄,那我再退一步說。假如你把我告發了,那麼你考慮過若濃沒有?即使她已經去了歐洲,那她姐姐若誠還在你我眼前吧?」
林重知道,這是陸遠南迫不得已拋出的最後一張王牌,他早就料到陸遠南會這麼說。林重說道:「所以我的意思是你應該適可而止了。你別給我解釋,我把話給你說明白,第一,我和柳若誠只是單純的老同學關係,以前雖然談過戀愛,但那是過去式了。第二,柳若誠愛不愛你,不是由我決定的。她是一個有主見、有思想的、睿智的女人,你遍閱女人無數,我就不出謀劃策了。」
陸遠南啞口無言,但又想反駁什麼,林重又說道:「對了,當年關東州一系列高官被暗殺的案件,其中有一些很可疑,但是被你們特勤處要去之後就不了了之了,這裡面的玄機我想你比我清楚,我就不多說了。當年我們丟了一隻警犬,廖處長教我一個道理——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這盤磁帶送你做紀念,請好自為之,留步,再見!」
幸好是在這個辦公室里,否則陸遠南早就顏面掃地了。他尷尬萬分,又氣又惱,卻從此認清了一條清晰的紅線。
柳若誠再次跟林重見面的時候,聽林重說了這個事兒,她頓覺輕鬆了很多,好像林重以移山之術搬掉了她身上的一座山。她交給林重一樣東西,那是一把新的化學實驗室的鑰匙,是阿列克想讓林重給章魯調走之後的大連遠東國際情報組繼續製作放火裝置。
樊曉庵很快就被安了一個「共產黨潛伏在警察部的間諜」的罪名而被秘密處決了。可是當廖靜深和神谷川為此沾沾自喜的時候,出現了一個讓他們都很意外的消息——安藤智久部長要被免職了。
除了廖靜深以外,包括林重在內的大家一起給安藤智久踐行,地點還是選在那間送走了植田謙吉長官的名叫「謙和居」的料理店。安藤智久看著這間料理店,心裡頗不是滋味兒。料理店內又多了一幅乃木希典的手書,安藤智久慢慢地念道:「山川草木轉荒涼,十里腥風新戰場。征馬不前人不語,金州城外立斜陽。」
幾個酗酒的日本兵因為沒有酒錢而被從這料理店的老闆從另一個包間里逐了出來,在走廊里大嚷大叫,搖搖晃晃地撞了安藤智久一下。
「怎麼?沒長眼睛啊你?」一股酒氣襲來,那個日本兵回頭朝安藤智久罵道。
安藤智久注意到他的左眼瞎了一隻,眼皮像個核桃一般恐怖,右邊的臉頰也有一道蚰蜒一樣長長的傷疤,他不願與這些低級士兵計較,於是繼續往前走。而他身後的神谷川見此情景簡直要氣爆了,他當然不能眼看著這些無賴士兵挑戰軍紀和安藤智久的尊嚴,於是扇了那個士兵一巴掌,揪起他的領子罵道:「你說什麼?你們找死嗎?快給長官道歉!」
「道你媽的歉!老子在瓜達卡納爾島殺美國人的時候你們在哪裡?」幾個士兵瞪著血紅的眼睛,馬上咔嚓一聲拉開槍栓,對準了神谷川一行人。
「混蛋!」隨後進來的憲兵隊隊長竹次郎罵道,「你們打仗打傻了嗎!睜開狗眼看看我是誰?讓你們的小隊長、大隊長、聯隊長統統爬過來!」
幾個士兵頓時清醒了很多,其中一個十幾歲的士兵默默地說道:「他們早都死在瓜達卡納爾了……」
安藤智久說道:「算了,次郎君,讓他們走吧!」
插曲結束,安藤智久依稀聽見身後傳來的那個十幾歲的士兵對另一個老兵在抽泣:「曹長,我想回家……」
「今天感謝諸位給我踐行,讓諸位費心了。」安藤智久跪坐在榻榻米上說道,「想必大家都想知道我被免職的原因吧?其實很簡單,在我任職警察部部長的這些年,儘管在對關東州的間諜組織的抓捕方面饒有成績,但是卻出現了一系列的、噩夢一般的縱火案。當然,現在縱火案總算是有了眉目,據說是和潛伏在咱們警察部里的內鬼樊曉庵有關係。可是這些並不足以讓我繼續呆在警察部部長的崗位上,相反,警察部里出了內鬼是我的失職,所以梅津美治郎長官很不滿意,不僅如此,就連東京的警視廳都對我很惱火,他們能容得下一個有反間頭腦而不懂政治的獵人,卻容不下一個稔熟政治而不懂反間的政客……我不怪梅津長官,我為我被免職而感到很恥辱……」
酒過三巡,神谷川有些洋洋自得起來,他朝安藤智久安慰道:「安藤君,樊曉庵已經被處決了,我們基本可以斷定關東州的縱火案是人為的,而且跟他有很大的關係。既然如此,我覺得你可以放心地回北海道去了。」
安藤智久聽了這話,氣兒不打一處來,放下酒杯說道:「神谷川,你以為我真的相信樊曉庵就是那個內鬼?有一個細節,我不知道你們考慮過沒有。那些玻璃器皿上的樊曉庵的指紋,為什麼只有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以及左手的幾根指頭呢?難道你們平時拿一個這麼大的容器的時候只用手指而不用手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