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漕運
冬日的長安很是寂寞蕭條，宮中除了長青的鬆柏，別的花木都凋謝了。這天陽光正好，李隆基坐在簷下享受片刻的安靜和悠閑。遠處一陣樂聲傳來，應該是梨園弟子們在演奏新樂曲。但是李隆基沒一點興趣，沒有楊玉在身邊，什麽都索然無味。但是她又不得不離開一陣子。想著長安最近的情勢，李隆基輕蔑的哼一聲。那些人真以為自己的身份就是護身符了？
??一陣腳步聲，高力士捧著一封信來了。看著那個厚厚的封套，李隆基頓時坐直身體，緊張起來。難道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高力士見著皇帝緊張的神色忙著說：“聖人放心。娘子在路上一切順利。這裏邊有娘子和桃子的親筆信呢，因此看起來特別的厚。”說著高力士把信封遞給了皇帝。不能不佩服太真娘子，她明知道身邊的那些人，從侍女內侍，船夫甚至連著廚子雜役都是皇帝的耳目，她還能悠閑的該幹什麽幹什麽。
??最諷刺的是，楊玉竟然把皇帝監視自己的密保係統當成了郵局，光明正大的在李守一的密信裏麵加上自己的信。真不知道聖人作何感想！
??你這樣監視人家，不臉紅嗎？其實在高力士看來，李隆基是舍不得楊玉帶著孩子離開的，但是這樣做卻是最好的，但是長安到南邊，千裏之遙，不如叫娘子暫時在洛陽或者長安附近的玉華宮什麽的暫時住一陣子好了。何必滿心不舍還要裝著大方呢。這會人家不領情，直接戳穿了你的偽裝。好丟臉啊！
??果然李隆基看著高力士手上的信封，活像是看著個妖怪。老臉一陣一陣的發燙，支吾著，到底是接過來看呢，還是辯解下呢。其實李隆基內心巴不得立刻拆開信封，好好地看信了。娘子竟然給我寫信了。還以為這個小沒良心的離開長安，就像是小鳥拍拍翅膀飛走了。嗚嗚嗚，我太激動了。可是娘子要是在信裏怨恨我監視她怎麽辦呢？她要是生氣不理我了怎麽辦呢？她要是留在江南不回來怎麽辦？
??真是糾結，高力士似笑非笑的說：“娘子還特別捎話來說，本是不該隨便動用六百裏加急的，但是她思念聖人，實在顧不上這些了。尺短情長，這裏麵都是對聖人的思念啊！”別糾結了，娘子那個人，真的生氣了，你是哄不好的。還是趕緊看看，她信裏說什麽了吧。
??被高力士揶揄一番，李隆基臉上更是五顏六色的，最後他憤憤的哼一聲：“你這個老奴，隻會看我的笑話！”
??打開信封，掉下來的竟然是一幅畫，上麵一枝梅花，枝幹虯勁有力，上麵點綴著一些梅花。這是什麽意思呢。怎麽沒有畫完？李隆基看了看，總是不得要領，暫時先放下。李守一的信沒興趣，扔一邊去，這個是娘子給我的！看著信封上寫著李三哥敬啟，李隆基嘴角開始不可遏製的上翹。最後牙齒都露出來了。娘子這是給我第一封情書啊！
??顫抖的手，激動的心，拆開了信封，李隆基很快就淪陷了。楊玉在信裏，用溫柔的語氣說著沿途所見。什麽今天早上看見了岸邊一株楓樹，想起當年在長安鴻宴樓，我們在紅葉之下喝酒談心。想你在秋天的第一片紅葉。什麽冬天第一場小雪，雪花是我對你的思念。李隆基看的又是笑，又是眼角濕潤的，心裏簡直是百爪撓心，恨不得肋生雙翅，直接飛到楊玉身邊去。娘子總是說自己文采不好，今天才知道都是她自謙啊。
??還以為楊玉隻會直白的寫：今天是離開三郎的第一天，想他，想他。結果人家根本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好嗎！表麵看都是說過一路上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其實相思之情已經力透紙背了。李隆基看的時候，腦子裏立刻浮現出當時楊玉所見的景色，和她內心的思念了。隻一句話，當年冬日賞雪，擁爐相談甚歡，今天雪景依舊，卻不見當年溫酒之人矣。李隆基眼淚都要下來了！岸上的景色，看景色人的心情，多好的借物抒情啊~！這作文肯定是滿分！（楊玉摳鼻：老娘當年也是當過語文課代表的。）
??原來是這樣啊，信的末尾，李隆基總算是明白了那張畫的用途了。他特別叫了高力士過來：“你把娘子畫的這副消寒圖給我認真裝裱起來，我從數九開始，每天染一朵梅花。到了最後一朵畫好了，就是春回大地了。那個時候，天下也該安靜了。”
??高力士忙著誇獎一番楊玉的巧思，突然畢恭畢敬的捧著那副畫去裝裱。誰知還沒走兩步，就聽著李隆基憤怒的聲音：“把李林甫叫來，真是可恨！他們還把法律放在眼裏嗎？”李隆基手裏握著桃子的信，臉色陰沉的可怕。
??………………我是楊玉和桃子一路小火車逛吃逛吃分割線…………
??回到船上，桃子幸福的表示：“阿娘，我們在這裏停一天好嗎？我還想吃那家的肉餅！”牛肉好好吃啊！以前在揚州雖然也是山珍海味，但是那邊多是水牛，而且挨著朝廷的禁令誰也不敢整天吃牛肉啊。再者說了，河鮮海鮮無數，有那麽多選擇，誰也想不起來牛肉如何了。因此桃子很少吃牛肉，到了長安更是少見了。
??這會桃子可是發現了美食新大陸，表示要吃夠了再說。楊玉心裏有些心疼了。這個年代的孩子真可憐！現代的孩子，別說是牛肉了，什麽都是隨便吃，家長還生怕吃的少了。吃的不健康了。她反正要留下來調查下，正好拖延幾天。
??“好，你就知道吃！可別忘記了，阿娘說過什麽？貪嘴沒有好下場，也不能吃獨食！”楊玉點點桃子的額頭，桃子立刻興奮起來：“阿娘真好，我不會貪嘴的。我一頓也不敢吃很多。那個肉餅都沒吃呢，我們留下來，就他們家的飯菜吃一遍。這總比一頓吃那麽多，暴飲暴食的好啊。我問了夥計，他說醬肉可以保存一些日子，我送一些給阿爺吃好不好！”
??真是個機靈孩子啊！楊玉心裏一笑，叫了李守一來：“明天再去那個店裏，多買上些醬肉送到長安去。你先去那邊說一聲，付給他們定錢。要他們準備上好的醬肉知道嗎？”
??聽著楊玉的安排，桃子很高興了。他又要給李隆基寫信，在信裏桃子仔細描述著今天吃的美食，還有牛肉彈牙筋道的口感，烤的正好小牛肉，咬上去汁水四溢，滿口芬芳。比什麽突厥的烤羊肉好吃多了。
??楊玉看著桃子在信裏長篇累牘的描述著的美食，心裏卻是忍不住冷笑。桃子的美食文案隻怕會叫桃子的阿爺吃不下飯了。那些牛都是官府撥下來專門運糧食的。因為運河水位和順溜逆流的關係，有些地方運送糧食的船隻是要靠著畜力拉纖的，有些地方要卸船轉運。這些都是需要耕牛和馬匹來完成。
??但是馬匹緊張，運糧食更多的是耕牛！結果這些健壯的耕牛成了盤中餐，按著戶部的審核，一石糧食從南邊到長安，要花費的兩石糧食的運費。難怪人家說長安和洛陽米珠薪桂，這樣的運費也是就朝廷這個冤大頭才付得起啊。
??一船糧食到了長安，隻怕被人拿走了一船半，還有半船是真正的費用。也就是李三郎的脾氣好，要是誰敢在楊玉的公司裏麵動這個心思，隻怕是上下十八代都沒安生。不過事情還要再考察一下。從南邊調運糧食，是朝廷在承辦的，獨家壟斷，誰也插不進手。但是朝廷也沒這麽多的船隻和人手啊。沒關係有特約合作夥伴。這些合作夥伴和鹽商的性質差不多了，都是半官半商，要上麵有人，手裏有門路的。
??在江南最大的漕運就是季家，那個一園子小妾，無數兒女的季家。至於季家上麵的人，楊玉想了想，有個模糊的名字一閃而過。算了，事情還沒弄清楚，不要輕易及下結論。看著桃子滿心歡喜的寫信，描述著一路上所見所聞。楊玉都能遇見到李隆基辛的心情了。
??美食固然好的，但是你要有個好心情啊。若是一肚子的心事，什麽山珍海味都是毒藥。
??楊玉忽然想起什麽，她對著桃子說：“桃子啊，我們就這樣慢慢的走，看看沿途風光好不好？”你個倒黴孩子，接下來該你知道人間險惡和生存不易了。對於桃子的教育，楊玉最不希望的就是孩子成為一個被養在溫室裏麵的花朵，稍微一個挫折就起不來了。就是有再好的學識，腦子在聰明也沒用。一個人最要緊的是有精氣神，有個好心態。李瑁就是個血粼粼的教訓。不管在現代還是這裏，李瑁都是被媽媽保護的很好的男孩子。他的內心永遠都停留在個天真的幼童時期。不能有挫折，不知道人心險惡。
??因此楊玉不會叫桃子掉進同樣的坑裏。今後，桃子要是不能得到那個位子，他應該能有更好的生活！楊玉可是給桃子打下了大好江山等著他繼承呢。做富家翁也是靠本事的。現在應該叫桃子知道做生意的事情了。
??“好啊，我們慢慢地走。阿娘不是說要有發現美的眼睛嗎？我剛才在碼頭上聽他們說，明天這裏有社日，我們去看吧！”桃子哪裏知道自己阿娘的心思，樂得一個勁的點頭。“好，明天我們去看社日。”楊玉揉揉桃子的臉，幫著他檢查下錯字，就把信裝起來了。
??第二天早上，陸江海親自過來拜訪了，正看見楊玉帶著桃子，身後跟著好些的隨從，其中一個人還拿著個大盒子，他驚訝的說：“娘子今天不走了嗎，你們這是做什麽去？”“街上有個肉餅很好吃，我們去吃飯啊。對了今天社日，哥哥一起去吧！”桃子熱情的對著陸江海提出邀請，還很大方的表示：“我阿娘給我零花錢了，我請客！”
??陸江海看著桃子笑起來：“難怪他們都認你做大哥呢，小馬在揚州可是沒少念叨你。既然如此，我也嚐嚐這個美味。不過我現在開始做事了。不用你這個小鬼請我吃飯。我請你吧！”
??整個江南商賈就是個圈子，陸江海和桃子也算是一個圈子裏人了。誰知桃子一挑眉，得意洋洋的說：“我也做事了。我幫著阿娘算賬，阿娘給我工錢的！”說著桃子得意洋洋的拍拍腰上掛著的小荷包，一副我掙錢的樣子。
??收到楊玉遞過來的眼色，陸江海笑著說：“好，這次你請我吃飯，下次我請你。我們再看看還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東西。”這個小鬼真是機靈，尤其是剛才桃子得意洋洋挑眉的樣子，十足十像極了那個李三哥。看樣子桃子還真是娘子和李三哥的孩子啊！假以時日，江南的商場上又是一番新氣象了。時間真是很快！恒泰錢莊和恒泰商號的那些生意今後都是桃子掌管，自己身為陸家的繼承人，自然要和桃子多親近親近。
??一路上楊玉在後邊慢慢的走著，陸江海則是和桃子在前邊東張西望，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就聽著桃子吐槽說：“陸大哥你已經各處走，做生意了，想必是去了很多地方。怎麽還和沒出過門一樣啊。這個東西我都知道是耕田的。你竟然不知道！”剛才桃子和陸江海看著一個鐵匠鋪打造犁鏵，陸江海竟然不知道這個是什麽。
??被桃子說的有些不好意思，陸江海無力的辯解著：“我一直跟著先生讀書，雖然我住在鄉下但是也沒下地種田過，而且咱們南邊都是水田。這種犁鏵好像不是耕水田的。沒見過正常得很。倒是你，小小年紀見識不少啊。”
??“當然了，我阿娘說了不能離開土地，對了，你不是剛從北邊回來嗎，怎麽還是沒見過呢？”桃子忽然見著個賣糖人的，頓時來個興趣，抓著陸江海要去看糖人。陸江海無奈的說：“範陽的故城就有個很大的冶鐵廠，一天能有上千斤的精鐵煉出來。但是那邊是軍事重鎮，這些鐵都做了兵器和箭簇。你喜歡這個啊，我請客！”陸江海看著桃子眼巴巴的看著個糖人，立刻表示他請客了。
??“不要，阿娘不叫我吃這個！”桃子有些鬱悶的摸摸鼻子，楊玉站在他們身後笑著說：“難得出來大家高興。你喜歡就買下來，放著看就行了。”
??桃子歡呼一聲，對著做糖人的小販說：“我要這個，還有你給我做個龍的樣子的！”楊玉看了一眼陸江海，她應該和這位陸家小郎君好好地談談了。
??等著桃子心滿意足的回來，還在回味著今天遊玩的收獲：“糖人，還有那些當地特產，薯蕷，菊花，還有醬牛肉！都要仔細打包起來，我給阿爺送去。”楊玉含笑看著桃子指點著下春桃和李守一把要送給皇帝的東西仔細打包，忍不住酸溜溜的說：“真是有了阿爺忘了親娘。你今天這些東西都是我出錢呢。我辛苦跟著你轉了這麽一圈，你連一杯水都沒想著我！”
??吃醋了！楊玉紅果果的表示她吃李隆基的醋了！兒子見著什麽都要給你弄點嚐嚐，好像李三郎被自己虐待一樣。身為天子，竟然給兒子這個印象，很好嗎？
??看著楊玉越來越黑的臉，桃子終於發現事情有點不對頭了！他趕緊扔下手頭預備給皇帝的小玩意，撲到楊玉跟前，抱著阿娘的大腿：“我最愛阿娘了。因為阿爺一個人在長安啊，還可憐都不能出來玩。阿娘有我在身邊，你不是說過嗎，我是最寶貴的。有我這個最最寶貴的小寶寶在身邊，那些都是俗物啊。難道在阿娘心裏，我還趕不上這些吃的東西嗎？”
??楊玉忍不住噗嗤一笑，捏了捏桃子的臉：“巧言令色，我才不會上當呢！”但是笑容卻怎麽也掩飾不住了。
??母子兩個鬧成一團，這個時候下人進來通報，陸江海來了。楊玉笑著說：“快請，你不是想聽聽陸江海到北邊的經曆嗎，一起去吧。但是醜話說在前邊，你不能隨便插嘴，要注意餐桌禮儀！”桃子點點頭，對著李守一說：“這個箱子裝好了，立刻送到長安給阿爺！”
??………………李三郎收快遞分割線…………
??李隆基看著這偌大的盒子，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心裏卻是高興的滿地打滾了，還是桃子孝順啊，雖然這個小寶貝也有戳心的時候，但是他是真的孝順啊，真心實意的愛著自己的父親。高力士忙著說：“裏麵都是桃子在路上吃了好吃的東西，他特別惦記著聖人，堅持要選了最好的，給聖人送來。”說著高力士伸手要打開盒子。誰知李隆基卻是一擺手：“我親自來，真是孩子的心意，我不能輕慢了他！”
??高力士忙著遞上鑰匙：“老奴糊塗了，還請聖人親自打開。桃子真是個貼心的孩子啊。跟在娘子身邊也是心思細膩的人。”
??偌大的盒子嚴絲合縫，上麵一層是些精致的小糖人，這些糖人晶瑩剔透，閃閃發光，李隆基很是詫異的說：“這不是飴糖做的，這麽透徹看起來就像是冰淩一樣。”
??“是呢，據說這是南邊種植的甘蔗提煉出來的糖，有的是白如霜雪，有的則是剔透如冰。這個就是冰糖做的了。”高力士拿開這一層糖人，心裏想著真是桃子選的禮物，透著小孩子的心性。全天下的孩子都是喜歡吃糖的。
??接下來一層是些點心，雖然沒有長安和宮中的精致，但是也不錯了，帶著很濃的地域特色，李隆基一擺手，半是抱怨半是驕傲的說：“真真是個孩子，難怪娘子平日管著他。不肯叫桃子放開了隨便吃。你看看，都是些什麽！”
??“小孩子的通病，都是喜歡甜食。不過這都是桃子的一片心意，小孩子的心最純淨沒有半點虛偽。這更是聖人治理之下百姓安居樂業的證明啊。現在南邊種了甘蔗，沿著運河，無數的特產源源不斷運到北邊。隨便一個小鎮子上都有這樣的東西吃，可見是天下無饑饉了！”高力士立刻拍馬屁，李隆基臉上的效益越發深了。
??第三層打開了，一陣香氣撲麵而來，竟然是好些醬肉。但是李隆基臉色卻沉下來——這是牛肉啊。果然是這樣。李隆基想起來桃子心裏描述著牛肉如何好吃，他當時還以為是楊玉帶著桃子吃了什麽社日那天祭祀的牛肉。誰知——
??美食被辜負了，惹得皇帝不高興的罪魁禍首，那些香噴噴的醬肉正要被高力士叫人拿出去毀屍滅跡。李隆基卻沉著臉放下了李守一的密信：“放起來，朕要請客用呢。明天叫李林甫和楊慎矜韋，還有太子也來！”
??※※※※※※※※※※※※※※※※※※※※
??美食最重要的是什麽，是心情啊！可憐的李三郎，楊玉和桃子不在身邊，那顆心還是被這對母子鬧的起起伏伏的不能平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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