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衰草

  文白被猛地扯掉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白亮的陽光刺疼了他的眼睛。半天文白才慢慢的適應了光明的環境。“果然是你啊,別來無恙啊,文白先生。”楊玉帶著幾分慵懶的聲音響起。文白低著頭看見一雙精致的鞋子和茜色的裙擺。他抬起頭正對上一張諷刺的笑臉。


  ??“嘖嘖,真是沒長進,我打量著你去各奔前程了。怎麽還是個沒名分的幕僚先生。真是——你熬上一輩子也不過是個書生罷了。你還真是——個喪門星呢。當初輔佐壽王,結果壽王身敗名裂。現在又來禍害葛成慶。他也是膽子大,不怕死啊!”楊玉居高臨下看著被捆成大閘蟹的文白。


  ??誰知文白一言不發,隻低著頭。楊玉心裏火冒起來,這個人幾次三番故意給她拆台。現在裝死,難道以為她是個傻子嗎?楊玉一腳踩在了文白的手上,逼著他抬起頭來:“你也知道疼啊。你幾次三番坑我,詆毀我,我不知道疼嗎?別擺著一張死人臉,我哪裏得罪你了,你這樣害我。我已經躲到這裏了。你還不肯罷手!哼,我早就說了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你幾次害我,我也不會手軟了!”


  ??“你這個妖孽,是你害死了玉奴。你到底是誰!是誰!”文白忽然爆發,對著楊玉聲嘶力竭的怒吼起來。楊玉好像被什麽燙了,整個人激靈一下。這裏隻有李瑁阿蠻知道楊玉真實身份。她的確不是楊玉,楊家人嘴裏的玉奴,楊玄璬的女兒。她是千年之後的人,竟然陰差陽錯的來到這裏,落在了楊玉的身體裏!


  ??這個文白是怎麽知道的?難道是自己和李瑁說話的時候不防備,被他聽去了?但是和他有什麽關係?文白看楊玉的眼神就像是看仇人!


  ??難道是真正的楊玉和文白有什麽關係?楊玉絞盡腦汁的想了半天。她猛地想起,奶娘曾經和她說過,楊玉小時候曾經和隔壁的白家有過口頭上的婚約。莫非文白就是那個白家的什麽來著——阿狸!好像是這個名字。隻是他們家不是吃官司被發配到了永州。楊玉在心裏飛快的轉著,這個文白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到底知道自己多少底細,他的目的是什麽?

  ??想到這裏,楊玉嗤笑一聲:“滿嘴胡言亂語,說我殺人,拿出來證據。你沒有證據,我倒是有不少的證據。你挑唆壽王籠絡人心,給不少的官員送錢,你當初假借著壽王的名頭,在不少官員的府上安插眼線,挖掘人家的隱私,作為要挾。且不說你在揚州做的事情,教唆著你的東主在揚州橫征暴斂,你趁機中飽私囊。怎麽這些事情隨便拿出來一件。你覺得是明正典刑被砍頭痛快點,還是流放嶺南,去最蠻荒的地方做苦工好呢?”


  ??文白眼神開始變得瘋狂:“果然如此,我的玉奴不在了。你這個女人蛇蠍心腸,機關算盡。你還給我的玉奴。你這個物欲橫流,權勢熏心的女人。這世上怎麽有你這樣不擇手段,自私自利的女人?”


  ??楊玉被文白的話給氣笑了:“哈哈,這個話真是從何說起啊。我很多手段還是跟先生你學的呢。怎麽你們男人可以算計別人,那就是雄才大略,就是運籌帷幄,女人做一樣的事情就是利欲熏心。你這個腦子啊——真是徹底壞掉了。你不過是覺得自己吃了不少苦,終於找到了所謂的青梅竹馬。當年兩個幾歲的小孩子知道什麽。你不過把一切苦楚都要楊玉替你償還罷了。拿她來祭奠你的痛苦。你想帶著她私奔,還是要毀掉她的名聲。這樣才能叫自己心理平衡點是不是?可惜楊玉早就忘記你了。她沒愛過你,也不會為你的痛苦買單!”楊玉故意刺激文白,她算是明白為什麽文白總是陰魂不散了。


  ??自己當時真是遲鈍啊。當初叔叔楊玄琰請文白給楊玉做先生的時候,文白就存了拐走楊玉的心思。倒也不是文白對楊玉如何情深似海。實在是時過境遷,文白覺得楊家拋棄了自己,是楊家傷害了他們。他來找楊玉不過是想報複罷了。誰知那會楊玉隻想迅速補上傳統文化課。對文白沒一點感覺。


  ??當然文白那種扭曲擰巴的求愛方式,楊玉怎麽會理解?一邊黑著臉諷刺你,打擊你,完全是個尖酸刻薄,專門打擊學生自信心,蠻不講理的壞老師。要是現代學校。文白這樣的老師不是被罩上麻袋痛打一頓,就是被家長告到校長和教育局去了。學生要是一點就透,不學就會,要你們老師做什麽?楊玉不是受虐狂,欣賞不了這種咆哮帝式的求愛。


  ??結果文白認為楊玉是嫌貧愛富!他跟著楊玉到了壽王府上,一直伺機挑撥李瑁和楊玉的關係。真是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能叫別人得到。文白甚至把毀掉楊玉當成自己人生唯一目的了。李瑁這個耳根子軟的糊塗蛋,被文白不懷好意的灌輸了不少變態理念。


  ??結果李瑁一朝失勢,楊玉倒是成了皇帝身邊的女人,獨寵一身的太真娘子!文白真是氣瘋了。


  ??憑什麽自己惶惶如喪家之犬,楊玉卻是步步高升。其實那個時候文白已經從李瑁和楊玉言語之間揣測出來他們關係不是壽王和王妃那麽簡單。而且文白懷疑這個楊玉不是當年那個天真的女孩子玉奴了。可是他不知道什麽穿越。於是文白就認為是什麽妖精奪了當初玉奴的魂魄。(楊玉一頭黑線:簡直是封神榜看多了!你才是狐狸精呢!)


  ??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楊玉隻想知道文白是怎麽精準找到自己的!楊玉逼問起來文白是如何知道自己在這裏的。誰知文白一聲不吭,楊玉可是心裏沒底了。誰知道文白後邊是什麽人,萬一是皇帝找上門——楊玉頓時渾身發冷,要是她自己一個人,已經無所謂了。是生是死,沒有什麽區別。可是桃子——對了桃子!文白裝扮成個道士和桃子搭話。說明文白早就把楊玉在揚州的底細給摸透了。桃子是她的都軟肋更是命門。


  ??“你說到底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是誰叫你來揚州的?”楊玉狠下心,現在就是要她親手殺人都可以,隻要保護好桃子,刀山火海也不在話下。看著楊玉猙獰的臉,文白忽然笑起來:“哈哈,你也有軟肋!我不會告訴你的。你擔心那個孩子被人知道。叫我想想,那個孩子一定是——”


  ??一聲悶響,文白倒在地上,楊玉手裏拿著個粗壯的棍子,上麵還滴滴答答的落下紅色粘稠的液體。楊玉知道文白真的瘋了,他嘴裏隻怕是問不出來什麽了。當然把文白交給郭鬆這樣的江湖人士,他們肯定能把文白的嘴撬開。可是桃子的身世不能泄露。楊玉狠狠心,對著外麵叫道:“來人!”幾個黑衣人默默地進來。楊玉深吸一口氣,對著他們麵無表情的吩咐:“把他埋到江邊去,明年春天哪裏會長出一叢很美的草來!幾個黑衣人拿出個袋子仍舊把文白裝進去,無聲的扛著出去了。


  ??桃子的房間。桃子已經沉入夢想,抱著自己心愛的小兔子呼呼大睡了。楊玉坐在床邊,直盯盯,不錯眼珠的看著孩子。“娘子,夜已經深了。還是回去休息吧。桃桃每晚上都睡得很好。我們都警醒著呢,有什麽動靜就起來查看。”保姆輕生的勸著楊玉回去休息。今天娘子有點奇怪,她一隻守在桃桃身邊,好像生怕孩子被人帶走一樣。可是誰敢在揚州對桃桃動手啊?


  ??楊玉慢慢的站起來,她搖搖欲墜,好像是風中的樹葉。保姆看著忙著上前攙扶,誰知楊玉躲開了保姆的手:“你別碰我,我身上髒了。你們好好看著桃桃。我明天再開看他!”


  ??看著楊玉的背影,保姆疑惑的想娘子這是怎麽了?心事重重的樣子。


  ??楊玉躺在床上,瞪著帳子頂。她今天殺人了,但是楊玉不後悔,為了孩子她什麽都幹得出來!但是文白不是流浪狗,他的主人葛成慶可是揚州刺史呢。文白一死,葛成慶肯定認為揚州上下和他作對。今後要怎麽對付這個公子哥兒呢?


  ??還有就是文白竟然查到自己的蹤跡,他雖然死了,但是他當初在長安肯定留下了痕跡。楊玉翻身坐起來:“點燈,我要給寫信。叫他們快馬立刻送到長安交給阿蠻!”


  ??………………長安………………


  ??阿蠻一下子蹦起來,可惜她跪坐的時間長了點,竟然腿麻了,整個人哎呦一聲,倒在了一邊。王忠嗣手疾眼快,一下子摟住了阿蠻:“你怎麽了,是發生了什麽都大事嗎?”剛才阿蠻接到一封信,那封信上貼著一根紅色的羽毛,阿蠻頓時神色大變。現在她激動這個樣,肯定是出事了。


  ??“沒什麽,我腿麻了。是我江南那邊有點生意上的事情。不過已經沒事了。”阿蠻揉著酸麻的腿,敷衍著王忠嗣。王忠嗣可是皇帝收養在宮中長大的,楊玉和桃子的事情打死也不能叫他知道!但是文白是怎麽知道楊玉在揚州的?他還在桃子身上打主意。


  ??想到這,阿蠻收起了那封信,對著王忠嗣說:“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今天看他是後悔了,可惜阿蠻沒那麽傻了,隻要對方稍微露出的後悔的樣子,就立刻原諒人家了。她以前就是太為別人著想了,人有的時候還是自私一點好。


  ??看著阿蠻要起身離開,王忠嗣有些不舍,但是想著當初自己不告而別,實在有點過分。現在阿蠻不是以前了,王忠嗣隻能說:“我送你回去。你還在城外住嗎?”


  ??“當然,我還在老地方。當時我沒準備再回來,想要把莊園出手,不過沒人能拿出那麽多錢,我就放著了。人都是會變的,我當初離開的心有多決絕,現在想起來就覺多好笑。”阿蠻看看他,謝絕了王忠嗣送自己回去的請求。楊玉說過,對男人要狠心點。不要以為你沒他不行。那樣他們就會打心眼裏看不起你,認為你沒了我就無法生存。一個捏著你命脈的人怎麽會對你有好態度?

  ??被阿蠻拒絕,王忠嗣訕訕的笑了笑。她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


  ??“那個,我想問你一件事。你在江南生意很不錯啊,我今天進宮拜見聖人,聽見了好些傳言。他們說太真娘子不在長安,她惹惱了聖人被趕出長安了。莫非你們在一起——”王忠嗣想了幾天了,他實在不會轉圈說話,隻能直接問了。


  ??阿蠻諷刺一笑:“太真娘子不得聖人喜歡。你又擔心我被連累?也對。你們這樣的人最在乎是別人的想法看法,一直活在別人的嘴裏。我告訴你都,我和太真娘子是朋友。不管順境逆境,我們都是朋友。不會因為她飛黃騰達就巴結嫉妒。不會因為她倒黴落魄了就譏諷瞧不起,更不會劃清界限賣友求榮!太真娘子和聖人怎麽樣你比我清楚啊。我作為倒黴鬼身邊人,今後還是別見麵了。省的帶累壞了王將軍的好前途!”阿蠻一通炮火,王忠嗣臉色通紅。


  ??完蛋了,自己不是那個意思啊!王忠嗣忙著追上去,要抓阿蠻的手:“不是那個意思——”誰知阿蠻一個漂亮的蠍子擺尾,王忠嗣狠狠地挨了一下子,隻能看著阿蠻瀟灑離開了。


  ??坐在馬車上,阿蠻比個勝利的手勢:“歐耶,終於出了一口惡氣。哼,這個呆子辦不成事。我還是找老熟人去!”想了想,阿蠻對著外麵吩咐一聲:“去教坊。”


  ??想當初阿蠻也是教坊的謝教習,她手下教出來不少頭牌,這些人整天在達官顯貴的宴會上混的,消息可是靈通得很呢。


  ??不說阿蠻在長安如何打聽關於文白的一切消息,揚州一切又恢複了平靜。楊玉猜測的沒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文白。現在這個禍害已經沉睡在江邊了,葛成慶是個沒什麽本事官二代,從小讀書不成,習武不成,不過是仗著父親的功勞混罷了。他來揚州一半是文白的攛掇,再一個是聽說揚州繁華富庶,前一任揚州刺史王徽,沒背景,沒靠山,誰知在揚州做了幾年刺史,竟然連升幾級到洛陽做官了。而且那裏富得流油,不如去發一筆財來。


  ??因為這幾年經濟越發繁榮,長安市麵上堆滿了各色精致的東西,隻要有錢就能買到天堂的節奏。好東西無數,就是顯得錢不夠花了。靠著那點俸祿,簡直活的像個叫花子。於是這些豪門子弟們沒心情在長安做個錢多事少離家近的閑官了。錢再多,能有到外麵撈的多嗎?


  ??於是葛成慶靠著自己的父親葛福順和嶽父陳玄禮順利的弄到了揚州刺史的肥差,興衝衝的都上任——不,是撈錢來了。他對如何做個地方官一無所知,一切都聽文白的擺布。可是現在文白消失了,葛福順沒了主意。因為文白告訴他,要想揚州的富人們拿出錢來,就要營造一種高壓氣氛。叫揚州百姓之道,新來的刺史是為百姓做主的。父母官要把富人的錢都拿出來,分給大家。於是葛福順一來也不理會那些鹽商們的宴請,對以前王徽留下的班子也是橫眉立目,放出話說要狠狠地整頓吏治。還給揚州一個晴天!

  ??現在葛福順成了晾在烈日下的活魚了,他手上沒任何揚州大小官員貪腐的證據,也沒辦法從鹽商和富人們身上擠出來一滴油水。而且鹽場連著報了災害和虧損,今年的賦稅都要成問題了。


  ??在這個時候鹽商總會馬總商笑嘻嘻的上門,親自請他赴宴了。沒頭蒼蠅一樣的葛成慶就像是看見了救命神仙,立刻答應了。


  ??馬總商的夫人繪聲繪色和楊玉說著葛成慶赴宴的情景,捂著嘴咯咯笑著說:“我還以為個什麽三頭六臂的怪物呢,也不過是個凡人罷了。聽說他祖上還是個功臣,真是——俗語說有其父必有其子,可見他老子那個功臣也名不副實。他隻要上道,我們就不怕。還是娘子手段高,打蛇打七寸,沒了耳邊進讒言的小人,來咱們揚州的父母官都是好官!”


  ??楊玉搖著扇子,笑著說:“很是呢,我不方便出頭,請馬總商多擔待些。”


  ??“好說,我們鹽商們齊心一力,才是長久之法!”馬總商的夫人也是個精明能幹的女子,又說了一會話,就告辭走了。


  ??楊玉站在樓上看著遠處的風景。這宅子緊挨著瘦西湖,站在樓上就能看見湖邊的柳浪和千頃碧波。阿蠻不敢在長安鬧的太大動靜,看樣子不能很快有結果。桃子——楊玉長歎一聲,想把心裏的煩惱都發泄出去。


  ??“阿娘,看我捉到了一隻蜻蜓!”小桃子在樓下對著楊玉招手,楊玉看著兒子,心裏無比堅定。她不在乎手上沾血,她不在乎與世界為敵,她要保護自己的兒子!


  ??“阿娘,你看這是什麽?”桃子站在樓梯口,手裏托著個什麽,楊玉仔細一看,一腳踩空從樓梯上滾下去了!這倒黴孩子,坑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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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留言,要點讚,這是雙更的動力。


  ??護崽的母狼都很凶狠,楊玉更是如此。就是李三郎來了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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