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冤孽
“娘子,我們是去還是不去呢?現在外麵議論很多,說什麽這位新來的刺史要整頓揚州吏治,還說以前是任憑著商人們把持了揚州賦稅財政,一手遮天,連著刺史對要對商人們讓三分。還說——”珍珍憂心忡忡的匯報著外麵的輿論。風向不妙,需要提前做準備。
??楊玉卻是打斷了珍珍的話:“行了,我知道了!還商人把持揚州的地麵,真是笑話,就憑著揚州這個地方,沒有商人,沒有這些鹽商們,別說什麽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了,半個國家的人有沒有鹽吃還不知道呢。揚州憑著商業立足,沒了商人糊弄鬼去!這個話也是商人放出來。是誰大家心裏清楚著呢。你去準備下,等一會就有人上門了!”
??果然楊玉話沒未落,就有人來通報:“牛總商和鹽業商會的好幾位總商都來了!”牛總商牛青山是鹽業商會的頭領,楊玉是副手,他來為了什麽楊玉心裏很明白。:“請他們到大廳上喝茶,我這就過去!”楊玉對著鏡子整理下,就出去了。
??大廳裏麵,全是一水的南洋紫檀木家具,前些年忽然開始流行高的桌子椅子,大家坐在上麵腿自然垂下來,再也不用正襟危坐,屁股壓在自己的腳後跟上,坐的時間長了就酸麻脹痛的。雖然垂著腿坐私會有傷風化,但是舒適性壓倒一切。
??尤其是南洋運來了上好的紫檀黃花梨之類的木料,出來的家具不僅十分美觀還耐用,更有一種莊嚴的美感。於是那些富豪之家都開始用高的家具了。像是楊玉這一套正廳上的紫檀家具可是不便宜啊。馬總商正欣賞著這堂家具,見著楊玉進來立刻笑著說:“我求娘子一件事。這個家具樣子圖紙還在不在,我也想找這樣來一堂家具。自然木料是趕不上這個了。要麽怎麽說還是娘子有眼光呢,一船木料全包下來了。我是舍不得,生怕運氣不好開不出來整料。”年前的時候,一艘船運來海外的木料,裏麵有紫檀也有黃花梨,還有些別的什麽,船主說一船換一船,整船的木料換整船絲綢和茶葉。大家都擔心木料沒有那麽好,豈不要賠本了。
??倒是楊玉拿出來各色絲綢換了下來。聽說裏麵開出來不少的好料子,正正是賺了一倍。若是做成家具,賺的更多了。
??“什麽樣子不樣子,我還有這一樣的料子,若是馬總商喜歡,我木料工匠一起奉上,明天就叫他們上門量尺寸。今天來的這麽整齊,莫非都是來看家具來的?”楊玉早就明白這些人的來意,等著他們先說話。
??果然馬總商先開口了:“新來的刺史是怎麽回事啊?我們可是做好事。那塊地本來是咱們預備做貨場的,倒是前一任王刺史說這邊沒地方修建義學了,咱們什麽價錢買進的,什麽價錢給了官府。真是一個錢都沒賺到。一個孩子不好好上學,結果掉進水裏死了。說句難聽的。揚州這個地方要跳河容易得很。一年下來不少失足落水的,要說都打官司,還要不要人活了?要打官司應該找老天爺啊。誰叫他把揚州弄的都是水呢?”
??“所以呢,各位是什麽意思?哪塊地皮是我掛名買給義學的,至於價錢嗎,白紙黑字寫著呢,賬目也有可以查的。一個孩子沒了,誰也不願意看見,給撫恤金是應該的,但是不能找到我們頭上來。這樣下去種地的可要被問殺人罪了。人人吃了你種出來的糧食最後都死了,他們要是不吃還能一直活著。那成了什麽了?今天叫我去官府說清楚,我沒理會他們。他們是什麽盤算我清楚,在座的也都清楚。不過是看我一個女人,竟然也能和你們一起平起平坐的做生意,還做的比你們好。借刀殺人,借此機會扳倒了我,叫自己上位不是?”楊玉掃一眼在座的人,其中一個叫孔存的哆嗦一下,躲閃著楊玉的目光。
??誰知楊玉卻是冷笑一聲並不打算放過:“咱們當初是有章程的,第十二條怎麽說的呢?誰還記著呢?”
??話音未落孔存站起來:“你血口噴人,我也是孔子後裔,怎麽會做出來出賣友商,勾結外人的事情!”楊玉和在場的人都詫異的看著孔存,馬總商立刻明白了什麽,狠狠地一拍桌子:“我說怎麽鹽商總會帖子遞進去,人家就說已經遞過了,被退回來。我還以為是刺史拿大,給我們顏色看。原來是你啊!你肯定是以前見過刺史了!這些事情都是你弄出來的對不對!”
??“老馬別激動,人家是讀書人,可惜屢考屢敗,就是不中。已經是不惑之年連個秀才也不是。人家寄身於此真是明珠蒙塵,龍困淺灘。現在有了機會自然要抓住一飛衝天的。你吃裏扒外,想要搞垮鹽商總會。葛成慶到底給你許諾了什麽?叫你從此後也弄個小官?還是把鹽商總會交給你?”楊玉不冷不熱給了致命一擊,在場的人恨不得立刻把孔存給撕了。這個人一身酸腐之氣,還誰也看不慣。其實大家早就想把他趕出去了。隻是馬總商和楊玉沒發話,勉強維持個麵子罷了。
??現在孔存竟然敢背地裏下黑手,真是活膩了!孔存被眾人殺人的眼神看的毛骨悚然,狗急跳牆,對著楊玉喊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真是一點沒錯!你們不要相信她信口開河,我一個男人怎麽會說謊呢?”
??楊玉實在忍不住笑起來:“是,你一個男人連給人送錢也要從我的錢莊上走賬,真是——”你還是去看看吧,你指定有點毛病。沒準能治好呢!”
??孔存拿了自己全部積蓄去賄賂葛刺史的幕僚,而且就從楊玉的錢莊上走的賬目!大家一時間都對孔存報以同情的目光。這個人的確是腦子瓦特了!
??處理了內奸,大家能坐下來商量對策了。珍珍也罷葛成慶的底細給整理出來了。原來這位葛成慶大有來頭,他的父親是唐隆政變的功臣之一葛福順,而且他還是陳玄禮的女婿!這兩個人都是當年皇帝誅殺韋皇後的功臣啊。馬總商為難了,砸吧著嘴說:“這可難辦了,雖然揚州離著長安千裏萬裏,但是人家的靠山實在是厲害。真是奇怪,有這樣的家世,不在長安做個體麵光鮮的官兒,來這裏做什麽?”
??楊玉聽著陳玄禮的名字,心裏一陣膈應。曆史上楊玉環就是死在了陳玄禮的手上,當然要了楊玉環性命的不隻是陳玄禮一個人。但是沒有他帶兵逼宮,或者楊玉環還能逃得一命。盡管楊玉和楊玉環是兩個不同的人。可不知為什麽,楊玉在聽見陳玄禮名字的時候,還是心裏不舒服。
??“娘子,你在想什麽?”馬總商咳嗽一聲,把楊玉拉出自己的思緒。楊玉整理下心情:“我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葛刺史從小長在長安,又是功臣之後,別說揚州了,隻怕是出了長安,他都不知道老百姓是什麽樣子。沒準認為一切吃食都是從他們家廚房裏長出來的。這樣的人,沒什麽經驗,隻要當成廟裏的佛像供著就是了。隻是剛才你們聽孔存的話,發現沒有,葛刺史那位幕僚可不好對付。他竟然早就來揚州了,隱瞞身份不知道查到些什麽。不知道他是什麽打算。
??“什麽打算?不過是聽說揚州繁華,我們鹽商有錢,想要發財罷了!”馬總商輕蔑的哼一聲。又來個吸血鬼,還是前頭的王徽王刺史好啊,一心辦事。不計較自己的得失。
??楊玉搖搖頭:“這不是要錢的樣子。馬總商經曆得多,你何嚐見過一上來就要把人置於死地的官是要錢的。他是來斷人生路的。”
??大家仔細一想越發擔心起來,卻拿不出什麽辦法。人家是官兒,別看鹽商們各個富甲一方的,但是命脈攥在人家手裏呢。商量了半天,最後還是沒結果。“小娘皮,惹毛了老子把他捆了扔進保障湖!”馬總商都要氣的罵街了。自己也算是混江湖幾十年了,大大小小的官吏見過不少。就是那些自稱清廉的官員也沒這麽油鹽不進。而且人家做清官也講道理啊。這個葛刺史,簡直是個攪屎棍子!
??“別生氣,不值得。治標治本,我們先從這位幕僚先生身上下手。然後叫人到長安打聽下,派這樣的人來揚州是什麽目的。”楊玉覺得孔存嘴裏的幕僚先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莫非是那個文白?
??自從李瑁奪嫡失敗,文白就消失了。那個時候誰也沒心情理會,楊玉想這個文白大概是擔心被牽連,連夜逃走了吧。誰知卻又在揚州遇見了。
??送走了鹽商總會的人,楊玉終於能喘口氣了。事情並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知道了對手是誰,目的是什麽。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楊玉心裏疑惑,文白到底和自己有什麽仇啊?當初在李瑁跟前詆毀自己,撩撥他的野心,給他灌輸什麽自私自利,卸磨殺驢的反動思想。結果李瑁好的沒學著,一個活生生的社會主義青年成了冥頑不靈的老古董了。他現在又來禍害自己了!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當初自己還挺敬佩他的學問的。今天看來,文白這樣的人就不該讀書,讀書越多越壞。
??眼角餘光少看見屏風後邊一個小小的人影,楊玉清清嗓子:“是誰在哪裏啊?偷聽會被老鼠咬的!”一個軟糯的櫻花色糯米團子跑出來,桃子擔心的看著楊玉:“阿娘遇到麻煩了嗎?我有很多錢了,都給阿娘。”
??“有你這句話也算我沒白養你。不是錢的問題——不對,是錢的問題但是也不單純是錢的問題。怎麽和你說呢,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很有很多資源,看起來很多資源都是用錢來衡量的,但是也有無法用錢衡量的。我們為了得到更多的資源不斷努力。阿娘認真做生意,農夫認真種田。但是有些人總是想破壞規矩。這些人你給他錢,他會認為你好欺負,就會從你身上榨出更多錢來。直到把你榨幹!這樣的人不能妥協,要叫他知道,你不是好欺負的!”楊玉從來不在孩子麵前粉飾太平,因為孩子總要長大,你的溫室再大,也裝不下整個世界。有一天他遲早要麵對殘酷現實。
??等著那時候落差太大,承受不住,還不如早點經曆風雨。因此楊玉不僅沒把桃子保護起來,反而經常帶著他到處走,很多事情都說給他聽。桃子聽的似懂非懂的,他忽然想起什麽:“阿娘,我,我的阿爺是誰啊?我怎麽見過他啊?”
??楊玉被孩子的話問愣住了。要怎麽和孩子說呢?“你怎麽忽然想問這個問題了?”楊玉好奇,家裏不會有人在桃子麵前提起來關於任何他阿爺的話。到底是誰在挑唆孩子?“你怎麽問這個呢?”楊玉把桃子抱在腿上。
??“嗯,今天我跟著愛愛姐姐出去玩,一個算命先生問我的。我沒有阿爺有什麽奇怪的嗎?”桃子對阿爺並沒什麽特別的執念。
??楊玉吸口氣,對著桃子說:“也不是所有的小孩子都有阿爺的。就像是有的孩子沒有阿娘。”桃子歪著頭想了想,恍然大悟:“哦,這就是阿娘說的多樣性。我知道了!”楊玉親親桃子的臉:“對了,這就是多樣性。我們要尊重多樣性,森林裏有各種的樹木,花園裏有各種鮮花,每個人都有權利過自己的生活。”
??等著打發走了桃子,楊玉把愛愛叫來了,詳細問了今天桃子出去的事情。“就在湖邊上,本來是買了絲線就回來的。桃子鬧著要吃那家米糕。等著我們買了米糕出來就碰上那個道士。他會法術,能叫白紙上顯現出字跡來。桃子就被吸引住了。後來那個人就問桃子叫什麽,家裏有什麽人。我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就嗬斥了那個道士帶著桃子回來了!娘子是我不好!我犯錯了,還請娘子責罰。”愛愛一臉委屈,那個道士太可恨了,跟著個小孩子套話。
??“好了,不怪你。小孩子嘛,總是好奇的。隻是那個道士是不是個年輕人,長得不錯,口音是北邊來的,像是洛陽和長安一帶的口音。他那個法術,就是拿著米湯在紙上刷過去,就有藍色的字跡出現是不是?”楊玉在心裏已經勾勒出嫌疑人了。
??“娘子怎麽知道的?那個人就是娘子描述的那樣!”愛愛不敢置信的的瞪大眼,娘子怎麽知道的?
??楊玉臉色嚴肅的說:“從今天開始,不準桃子出去。還有家裏要門戶警醒。晚上多加幾個巡夜的人。”看著窗外的芭蕉樹出一會神,楊玉冷冷地說:“發個請帖,請郭鬆來一趟。”愛愛臉色嚴肅,追問一句:“是寒山上的俠客郭鬆嗎?”
??“告訴他,來活了!”楊玉嘴角帶著一抹笑容,愛愛卻打個寒顫。
??………………長安酒肆分割線………………
??“這裏就是長安酒肆裏麵的後起之秀,鴻宴樓已經是過去了。現在這個得月樓才是最火爆的酒肆呢。”寧王和李隆基坐在長安最好的揚州酒樓裏麵,看著跑堂的把一盤盤精致的菜肴端上來。
??“三郎嚐嚐這個,鬆鼠桂魚!可是酸甜可口,外焦裏嫩。比什麽生魚膾好吃多了!”熱油帶來的焦香無法抵擋,就連著寧王也被折服了。
??李隆基心思卻不全在美食上。這些菜色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而且酒肆中的裝修,還有那些跑堂上菜,倒茶的規矩都有種熟悉感!莫非是——
??“果然不錯。阿兄對這裏很熟了。你肯定是認識這得月樓的老板。不如請出來見見。”李隆基怎麽都覺得寧王瞞自己什麽了。
??“你見不著,這個老板是揚州鹽商總會的總商馬元中。一個肥頭大耳八麵玲瓏的大胖子!當然我也是偶然見著他一次,他出去,我進來,順口問了跑堂的。其實長安洛陽的揚州菜館都是大同小異,因為廚子都是一個地方學出來的,裝修有他們的規矩,跑堂的怎麽傳菜,門口怎麽招攬客人都是一樣的規矩。因為揚州還有個餐飲會。叫勤行總會!都是些廚子,飯館酒肆的老板。就是全天下,隻要是揚州勤行總會的人開的酒肆飯館都是一個風格。”寧王的話叫李隆基的心蕩到了穀底,他想起來楊玉曾經說過揚州美食不錯,應該去嚐嚐。
??揚州的菜肴的確符合她的口味,現在長安洛陽都能吃到揚州菜肴了,可是她卻不知在什麽地方。
??揚州,楊玉放下手裏的菜刀,仰天長笑:“我終於切出來豆腐絲了,哈哈,文思豆腐羹成功了!”
??“娘子真厲害!把豆腐切得和頭發絲一樣。隻是問什麽叫文思豆腐羹呢?”憐憐一臉好奇的問。
??因為這是叫文思的和尚發明的!那當然不能說!楊玉胡謅道:“吃了這個就很能文思如泉,因為切豆腐的時候也好平心靜氣,注意力集中。你想寫文章可不要平心靜氣嗎?”
??就在憐憐似懂非懂的時候,愛愛無聲的進來:“按著娘子說的,葛刺史身邊的幕僚被請來了。郭鬆身手極好,沒留下痕跡。”愛愛特別加重了“請”字。對這種人,不使用點暴力手段不行。
??※※※※※※※※※※※※※※※※※※※※
??李三郎看見楊玉在揚州的所作所為,一頭黑線:這娘們看著不像好人啊!(天津腔朗讀)
??楊玉斜眼抱胳膊:裝!我可是跟您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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