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地後生
李隆基心裏帶著幾分得意，他就等著楊玉裝可憐求自己呢。誰知楊玉卻是神色平靜，眼神裏竟然帶著些譏諷，本以為跪地求饒或者美□□惑都沒出現，楊玉反而是平靜的開始端著碗吃飯了。
??什麽情況？李隆基疑惑的看著她，莫非是真的以為自己舍不得殺了她？被冒犯威嚴的不悅叫李隆基黑了臉：“王妃倒是好胃口，你就真以為朕是在和你開玩笑嗎？這裏不是鴻宴樓，朕也不是——”
??“也不是李三哥了。我想活下去自然要求你，但是我不想啊。幹什麽求你？我求仁得仁，不好嗎？最後一頓飯了，能不能叫我安靜的吃完呢。”楊玉放下勺子，金玉材質，真是奢華精致極了，難怪啊，為了那個位子血流成河，夫妻成仇，兄弟斷絕。自己還是沒有真正領會到權利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那不是公司報表上漂亮的數字，也不是商場被人羨慕嫉妒恨的眼光。權利是個更可怕的東西，就算是奪到手了，沒準也會被權利吞噬。
??其實已經被權利吞噬了。楊玉心裏一片悲涼。李瑁若不是被即將到手的勝利衝昏頭，他們現在也不是這個田地。算了，認賭服輸。沒準自己死之遣高喊一聲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就能“褲衩”一下穿回去呢！（老郭相聲梗）
??被楊玉的態度氣的張口結舌，半天李隆基才找回了聲音：“你以為死是什麽？死亡不是什麽美妙的事情，你就是死了，也沒有人為你的死傷感，甚至寫出來一些傳世名篇裝點你的墳墓。”
??“我當然知道，死亡就是成者王侯敗者賊，就是窮其一生卻求而不得，就是八麵玲瓏還要被人算計。每個人都逃不開死亡，我們從什麽地方來，到什麽地方去？不過是從虛無中來，到墳墓中去。這一段旅程結束了！”楊玉放下勺子，轉臉看著幔帳邊上的燭台。燭光點點，隨著窗子進來的微風搖曳閃爍。她的生命現在比這燭光還脆弱。
??李隆基沉默了，她說八麵玲瓏也逃不過被人算計，這是在生氣自己騙她嗎？這個女人真是太有意思了。他忽然冒出個想法，此時此地，坐在這裏若是武皇，她會什麽表現呢？若是年輕時候的武皇，可能會跪在地上，哀哀哭泣，訴說自己的無奈，會找各種的借口，說明自己不是貪戀權勢，隻是太深愛那個男人，為他竭盡所能罷了。若是後來深諳權術，做了女皇帝的武皇，她的表現沒準和楊玉差不多，或者更從容些。
??隻是楊玉並沒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一句都不為自己辯解，李隆基心裏有點翻騰，她隻埋怨自己掩飾身份騙她呢。“好好，沒想到你原來是個高人，已經勘破紅塵了。隻是我要說明白一點，我是微服掩藏了身份，但是可沒算計你。整個事情都是你在算計我好吧。你在處處揣摩我的心思，而且分毫不差！”死不死的先放在一邊，先把是非曲直給掰扯清楚了！
??李隆基一臉被誤解被傷害的表情，幹脆坐在楊玉身邊和她認真掰扯起來了。楊玉下意識的躲閃了下，誰知李隆基立刻皺著眉頭，拉住她：“等等，怎麽好像全是我的錯呢。今天把話說清楚！”
??好啊，誰怕誰啊！楊玉一副要舌戰群雄的架勢，誰知李隆基卻不緊不慢的說：“我也餓了，你也該叫我先吃飯再說。”說著皇帝伸手給自己盛一碗湯，很隨意的說：“這個雞湯還是按著你的法子做的，果然很清淡。這些天都沒什麽胃口，今天忽然好了。哼，這幾天我可是吧長安城轉一遍了。長樂坊那個地方看起來還不錯，你待在那裏，竟然還住了這麽久，也真是——超乎想象！”李隆基拿著勺子，看著楊玉：“你還吃這麽點就飽了？”
??言下之意是這幾個月粗茶淡飯的，現在可算是能解饞了，應該多吃點啊！楊玉聽出來了，皇帝竟然親自下場抓人了。她伸手遮在麵前的碗上：“我素來如此，不會多吃的！”“果然，你說過女人能管住自己的嘴，就什麽也不怕了。我以前還當是笑話。今天看來，果然有道理。”李隆基意味深長的看一眼楊玉，開始津津有味的吃晚飯了。
??“我還是沒管住嘴，要不然——”楊玉恨死自己了，平時沒事大嘴巴，人家是什麽身份還不清楚，就什麽都禿嚕出去了。
??看著楊玉不甘心的樣子，李隆基真是胃口大開啊！她那副氣惱的樣子真是越看越可愛。“棋逢對手才有意思不是嗎？我也差點錯過了，沒想到娘子演戲的本是這麽好。梨園送上來的劇目越發敷衍了，我也沒心情去指點他們。正好，今後娘子去指點他們一二，省的每次扮戲的時候，一個個僵硬呆板，真是無趣。”說著李隆基很順手的把楊玉掉下來的頭發撥到耳後去。
??太親昵了，楊玉閃身躲開，不滿瞪一眼李隆基——注意身份好不好！楊玉現在還是李瑁的王妃呢。你身為公爹，這麽做好嗎？
??“我的手很幹淨，沒有沾上油。”李隆基裝傻，對著楊玉伸出爪子，表示他的手很幹淨。
??論無恥我甘拜下風，楊玉把自己向後挪一點，一肚子話想問，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麽問出口。李隆基卻是猜到了楊玉的心思：“你那個好閨蜜沒事，還依舊在教坊中做教習呢。你要是閑著無聊，可以召她進宮來陪你說話。”
??“我還是到曲江住著去——”楊玉忽然想到現在的處境，她生死不知，沒有自由，頓時閉上嘴不說話了。
??“你到玉真觀陪著公主。”李隆基打斷了楊玉的話：“壽王病重，王妃親自誦經祈福。在玉真觀清修呢。”李隆基抓住楊玉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人家豁出性命救你，你卻是看也不看，真是涼薄。”
??“郎君賭場失利，正沒麵子呢，多謝聖人給他這麽好的借口，躲在家裏不見人，好安撫一下自己受傷的小心靈。我要是去了，沒準真的激出病來。我可不是涼薄，我是心地善良！”楊玉故意拿著挑釁的語氣懟回去：“這麽老套的法子，該換換了！”你不就想守株待兔嗎？可惜不上當！啦啦啦，氣死你！
??李隆基恨得扯了一下楊玉的臉，真是個叫人又恨又愛的機靈鬼。不過楊玉對李瑁的態度，皇帝很受用。真是不講武德，楊玉捂著臉試圖要躲開李隆基的魔爪，結果卻是無用功。兩個人武力懸殊太大了。“我說對了，你不肯承認自己輸了，拿著我出氣！”楊玉生氣的捧著臉，起身要走。再這麽下去可真的出事了。
??“哪裏去？”李隆基伸手拉住了楊玉，她還想跑哪裏去？“我去玉真觀啊。聖人不是剛才說我在玉真觀為壽王虔誠祈禱嗎，心誠則靈，壽王殿下的病也該好了。”楊玉歎息一聲，她成了喪家犬了。太不公平了，爭贏了，做太子是李瑁，她隻是太子光環下的精致點綴。輸了，李瑁還是壽王，自己呢，卻成了喪家犬。
??“時間還早著呢，我們下棋說話。”李隆基扯著楊玉徑自往外走。楊玉無奈的想甩開皇帝的手，就知道沒完。李隆基今天晚上絕對會把她盤問個底掉，要是他想別的，可真是無可救藥，這個皇帝做到頭了。
??高力士看著侍女們魚貫而出，細心的檢查下燈火和燒水的小爐子，對著楊玉說：“娘子喜歡什麽茶？還有什麽需要的，隻管告訴老奴。”楊玉剛要說話，李隆基卻是有些不耐煩的對高力士說：“娘子喜歡當季的新茶，用佛手煎湯。她晚上不會吃任何東西的。你也不用忙了！”
??眼看著高力士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曖昧，楊玉恨不得上去堵上李隆基的大嘴巴。你是幾個意思？這個環境，這個語氣，很容易叫人產生歧義好不好。楊玉有些不自在的攏了攏身上的浴衣，幹笑著說：“夜深了，我覺得有點冷。能不能——”一件單薄的浴衣，裏麵則是一條同樣的單薄的齊胸襦裙，和李隆基獨處一室，她真的沒有安全感。
??“你覺得冷了，叫他們把幔帳放下就是了！何必穿那麽多？”李隆基上下打量下楊玉，語氣輕鬆：“你不是說晚上要放鬆自己，穿那麽多不覺得累贅嗎？”楊玉驚訝都張大嘴，李隆基你在偷聽牆角！這是她和阿蠻閑聊時候說的話，他什麽時候聽去的？
??皇帝滿臉無奈攤攤手：“我隻是路過，路過的時候聽見的。你們說話聲音太大了！”一副是你們強迫我聽的，我還嫌棄你們煩，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德行。楊玉氣的張口結舌，高力士趕緊一溜煙的跑了。很快就捧著一件袍子來了。
??這是一件男人的袍子，是還有些眼熟！偌大的興慶宮就沒一件女人的衣衫了嗎？你後宮無數，隨便弄一件女人的衣服就那麽難啊！一看就知道是誰的。楊玉忽然想起，那天李隆基就是穿的這件袍子，他們差點就擦槍走火！因為楊玉記得很清楚，袍子的胸前有精致的暗紋圖案，袖口和暗扣都釘著細小的珍珠，組成各種圖案。這些珠子的圖案硌得她皮膚很疼。
??“夜深了，不好驚動別處，花萼樓隻有聖人的衣衫，娘子還是湊合一下。”高力士把這件衣服畢恭畢敬捧楊玉到麵前。
??有其主必有其仆，你們真是——難怪高力士能做皇帝的心腹呢。你們兩個好基友在一起算了，省的禍害別人。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我知道，這幾個月你老人家跑了不少路，受了不少累，但是也不能這麽坑我啊！
??高力士什麽意思？你和皇帝都這麽熟了，就別裝了？還是諷刺楊玉在欲擒故縱嗎！
??就在楊玉展開聯想的時候，李隆基倒是一把扯過來袍子，給楊玉披在身上：“你下去吧。剛才說冷，衣裳有了又發什麽呆呢？”你們太複雜了，我說一句話，走一步路都要想清楚啊，要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楊玉腹誹著，整理下衣裳，原來是這麽回事啊！
??這件圓領袍子式樣是最普通，雖然用料華貴，做工精巧，可隻是達官顯貴們日常的穿著，李三哥穿著並沒不妥之處。但是這衣服裏麵，是用黃色絲綢作襯，而且這黃色內襯還是皇帝禦用的花色羅，拿著金線繡著栩栩如生的金龍！難怪那天——
??楊玉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就在她心裏五味陳雜的時候，李隆基帶著幾分委屈：“你明白了，我不是故意誆騙你的。若是你知道我的身份，隻怕就躲著我了！我這個天子真是可憐，想找人說話都沒有人願意。”
??裝可憐隻能騙小女孩，你的招數對我沒用！楊玉裹緊了衣裳，徑自去查看茶爐：“聖人不是說要對弈嗎，水沸烹茶，正好可以開始了。”
??李隆基有些失望的摸摸鼻子，指望著自己幾句話她就乖乖就範，那根本不可能。不過這樣才有意思。皇帝見過太多投懷送抱的女人了，楊玉這樣的人間清醒還是第一次見。
??楊玉舉著棋子，歪著頭：“我的棋藝很差勁啊，等一會聖人可要多擔待些。被對手逼瘋了，可不能打人，就是打人也不能打臉！”她下棋技術真不好，而且經常悔棋，拖拉磨蹭，外帶後悔不認賬，能把對手逼瘋了。李隆基一笑：“不過是個幌子罷了，兩個人對坐，不成了審犯人了嗎？”
??有些事情皇帝必須要弄清楚。楊玉了然的點點頭：“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沒有什麽隱瞞的了。”
??…………
??兩個人一邊下棋，一邊看似滿漫不經心的談話，楊玉一隻手放在棋盤下，緊緊地攥著，她知道真正危險時刻才剛剛到來。皇帝看似沒有任何邏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問話，都是圍繞著一個問題，那就是在那場可以稱之慘烈的奪嫡鬥爭中，買個人都扮演了什麽角色。
??“朕親自去了好幾個街坊，長樂坊在裏麵不算是最好的，雖然看起來還算整齊，但是你這樣的人——是怎麽能在那樣的地方住下去的？”楊玉不是那種貪婪的人，但是她喜歡享受生活，有的時候她認為是無關緊要稀鬆平常的生活狀態，在皇帝看來已經是奢侈了。
??平日的楊玉是個幹淨的不像是真人的女子，長樂坊，一個小小的宅院，她的鄰居還信誓旦旦的說什麽翠萍很能幹，洗衣裳做飯，還會壘雞窩！她的手去和泥搬磚！李隆基赫然發現楊玉左手上一道鮮紅的傷疤，猛地抓住她的手：“這是怎麽鬧的？你真的累雞窩了？”
??“想吃雞蛋不就要自己養雞嗎？整天跑，我上哪裏去找它們。幹脆弄個雞窩都關起來。這個傷啊，烙餅的時候不小心燙著了，很快就好了！想想以前真是——當時隻恨錢少，結果呢，落到了自己養雞做飯的地步了。我後悔死了，修建糧倉和我有什麽關係，天下的銀錢，天下人賺錢。我是貪心不足才——走上不歸路啊！”當初她隻想乘著城市拆遷的機會，做一個拆遷暴發戶。誰知卻遇上了一個看弟弟不順眼的李瑛。
??“…………人真是奇怪，當初我隻想把損失奪回來，誰知後來目標卻成了——這就是忘了初心的下場。”楊玉看著棋盤上慘不忍睹的戰況，不由得發出感慨。那個時候她要是一心掙錢，不摻和政治就好了。
??李隆基心裏說不出來什麽滋味，一會是輕鬆歡喜的，楊玉果然是沒有權利欲望的人，李瑛心胸狹窄，太子之位做得好好的，非要弄幾個假想敵——接貨把原本虛無縹緲，存在於幻想的敵人給召喚出來。最後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接著皇帝又想到武惠妃，給她的恩寵已經是無可附加的地步了，她卻還不滿足。皇後之位對她真的那麽重要嗎？原來還覺得虧欠了武惠妃，一想到李瑛如此戰戰兢兢，這後邊少不了武惠妃的推波助瀾。
??太子刻薄兄弟，哪有一點做儲君的心胸。還變著法子的逼迫自己的弟弟，不平則鳴，也是李瑛的命不好，遇上不肯忍氣吞聲的楊玉和李瑁。今天仔細算起來真是一堆爛賬。
??“你今後有什麽打算？”李隆基放下關鍵一子，問起來楊玉今後的打算。
??“今後？我還有今後嗎？”楊玉懊惱的扔下手裏的棋子。
??“自然，你難道真希望立刻被——”李隆基做抹脖子的手勢，若是真殺了她，生活就變得索然無味了。
??“呼——剩下餘生自然是做個吃喝玩樂，沒有理想的米蟲啊！”楊玉覺得自己還是做比較熟悉的事情比較靠譜。接著做生意，賺錢，然後花錢促進消費啊。
??李隆基卻是意味深長的盯著她：“今後如何誰也說不準，我勸你不要把話說的太滿了。”
??“的確，我還是想想怎麽和——你那個好兒子怎麽和離吧！”楊玉想起什麽，伸手蒙住臉。李瑁豈能善罷甘休，今後他們有的磨呢。
??李隆基一陣心浮氣躁，他一下子站起來，伸手拉楊玉起身：“這不是最緊要！那天沒有做完的事情，今天接著補上！”楊玉頓時炸毛了，他想幹什麽？這太挑戰道德底線了！“不行！你不要臉——”楊玉汗毛倒豎驚駭非常。誰知李隆基卻對著外麵吩咐一聲：“拿酒來。上次是誰說要陪我喝一通宵的？”看著楊玉呆若木雞的樣子，李隆基心情很好，捏著她的臉，調戲道：“你上次說要是我心情不好，你可以陪我通宵喝酒。你覺得聽了你那些話我的心情會好嗎？洛陽長安的地圖你收下了，怎麽說過的話不認賬了。不過你要是想辦那天未完的事情也可以！”
??楊玉呆在原地，臉上五顏六色轉了一圈，最後她臉色通紅，狠狠一跺腳，咬著牙道：“好，就喝通宵。誰先倒下誰就是任憑處置，不準反悔！”大意失荊州，李隆基，有你的。你給我等著！看我喝不死你！
??※※※※※※※※※※※※※※※※※※※※
??皇帝到底是皇帝，他要先確保皇位安全。李三哥要找回場子，大美人竟然誤會了。
??今天盡力雙更，但是大家別太抱希望。
??今天實在沒法雙更了，抱歉！大家早點休息吧。
??劇透一點，李三哥要失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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