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隨心欲江東搶親
待他走後,周瑜才仔細掃著禮單,看過一遍后,把單子遞給親衛:「撤回封鎖。然後,把這些全部充作軍資。」
親衛愣了愣,心想:這些是給您的吧?真要是……
可他畢竟沒傻兮兮問出口,而是拿了禮單去傳令了。
周瑜看著他走遠的背影,兀自陷入了沉思。等他手捏著棋子,把桌案敲了半刻鐘后,他到底還是站起身叫了人:「速速回去江東,面見主公,就說最近時日務必要看緊小姐!萬不可讓她輕易落單,或者隨意外出!」
來人聽了一頭霧水,迷迷糊糊地出門,想了一會兒驚出一頭冷汗,也不敢怠慢,直接找了小舟,就往江東急趕。
可他動作再快,也快不過早已經出發的蔡威。
他都不知道,現在江東治地吳城已經出了他家都督最擔心的變故了。
在吳城最有名的酒樓客棧福滿樓內,一堆客官鬧哄哄往四散奔逃,樓梯處,蔡威蒼白著臉色,拿劍橫在孫蘅脖頸處,眸光銳利如刀,而若仔細觀察會發現,其實蔡威的劍並沒有真的離孫蘅多近,而且執劍的左手也在微微發抖。他身側是林藝跟青衿十幾二十個人兵器在手,警惕非常地看著四周,他身前的孫蘅卻是氣憤非常,臉色漲紅,胸膛起伏。
蔡威不用看就知道自己身前人表情如何。他低著頭看著孫蘅,杏眼眨了眨,到底還是沒說出什麼。只是輕輕地推了推她,孫蘅就不得不跟著他一起步下樓梯。在樓梯口處,是江東張紹親自帶領的宿衛營,各個弓箭上弦,目光不善地看著蔡威等人。
「蔡仲儼,你想幹什麼?」張紹橫眉立目地看著蔡威動作,語氣咬牙切齒。
蔡威笑了笑,提著氣,大聲說道:「張大人難道沒有眼睛?蔡某在劫持人質呢!」
張紹被他話噎的喘了喘:「放開侯府小姐。你要什麼,隨你開口!」(作者註:東吳孫權稱王以後,孫蘅才算郡主。這時候她還只是普通的侯府小姐。)
蔡威垂了下眸,沒有立刻答話。可是他身前的孫蘅卻覺得他幾乎把大半重量都壓在了她身上,讓她想動彈都動彈不得。
孫蘅咬著牙,恨不得踹蔡威兩腳!
這個人,引她好奇,引她鬆懈,引她動心!可在她動心之後,他人又離開去了荊州。從那以後,她就只能跟他靠幾個月一次書信聯繫著。她以為這樣也挺好,反正他說他在荊州待不長久,那她就等著他來江東。
可是結果呢?
結果他在荊州嘩變了!他都不知道她得到消息時有多擔心!日不敢言,夜不能寐,時時煎熬,人都要崩潰了。然後呢,然後她接到消息說他受傷了。這心就更得一下子提起來,再也放不下。
等到今天,她在門房處收到她曾給他的緞帶,便是喜樂滿滿了整個心房,連想都不及多想,便奔了福滿樓。
他都不知道,她在看到他滿襟鮮血,一臉蒼白,虛弱無比地靠在床榻上時是什麼感覺!
整個腦子都一片空白!
可他還在那裡若無其事地笑!還柔情滿滿地低聲喚她:「……尚香。」
她都要氣死了!
可是沒等她發難,他的人就來回報樓底下張紹帶人為了福滿樓,像是沖著他來的!
孫蘅記得那個叫林藝的人說完這話就目光不善地瞧向她,連帶著屋內所有人,都滿臉懷疑地看著她:他們以為,是她把他們消息泄露給張紹的!
她回過頭,望著已經衣裝周整的蔡威,聲音平靜陳述:「不是我。」
他回了她什麼?
「我知道。」
但是下一刻,他就「噌」的一下拔出了手邊佩劍,在她難以置信地目光里,三尺青鋒,就這麼直直地橫在了她的脖頸處,劍柄,握在……他的手裡。
孫蘅臉僵了,隨即而來的就是衝天憤怒和被騙的恥辱不斷在胸口湧現。她眼瞪著蔡威,發現他無動於衷后,開始對著他一言不發的冷笑。然後就漲紅著臉色,任由他推著她出門:她不反抗,她倒要看看他要幹什麼?她還要看看,他到底預備拿她怎麼辦!
蔡威打算拿她怎麼辦?
在外人眼裡是蔡仲儼劫持江東的侯府小姐,並且拿著利劍,逼迫張紹,讓他投鼠忌器,退出了福滿樓,並且在大街之上,也是緩退緩行,意態囂張之舉,簡直可惡至極。
可是在離得蔡威較近,又深知蔡威身體狀況的青衿眼裡,則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她家公子這會兒已經是臉色慘白,冷汗重重。若不是要拿著架子硬撐,恐怕當即暈倒過去也是可能的。
別人不曉得,她可是清楚的很:蔡威自打來了江東這幾天,壓根兒就沒顧得上好好休息,整天凈琢磨事了。加上他傷勢沒收口就執意東來,日夜兼程不提,但水上航行,條件簡陋,也不利於傷口痊癒。低熱來來回回,傷口亦是崩開幾次,看眼前情形,不用想,青衿都知道這會兒的蔡威,絕對是在靠著意志死撐!
就在各人各懷心思的時候,那邊的張紹已經不耐煩了。他先是遣人去彙報給孫權,緊接著開始下令封鎖各個路口,屋脊高牆之上埋伏弓箭手,單等著蔡威去往那條死路上走。
蔡威笑了笑,看著張紹,手下一用力,孫蘅脖子上出現一道紅痕。蔡威忍著疼吸了口氣,對這張紹大聲道:「張大人,讓你的人下來吧。你看,蔡威膽小,稍稍一嚇唬就會手抖。」
張紹被他動作嚇了一跳,頓住腳,不敢再往前走:「你要怎樣才能放人?」
「二十匹快馬,一輛馬車。等我到了地方,自然會讓你們小姐自由。」
張紹眼瞪著蔡威,最後狠心咬咬牙,答應了蔡威請求:他現在就求蔡威手穩一些,別再往孫蘅身上划刀子了。
其實蔡威自己在那一劍划完以後,整個心都揪疼起來了。雖然他很精妙地控制了力道,那一劍,只是微微擦破點皮,稍稍露了點血,即不會留疤,又能讓張紹有顧忌。但是蔡威低聲還是忍不住問孫蘅:「疼了?」
孫蘅不理他,下死力狠狠瞪著他!
蔡威合了合眼,遮住孫蘅近乎仇視的目光。抬起頭,繼續等著張紹那邊的反應。
就在這時,他身邊的林藝那裡忽然除了點小變故:林藝不知何時手裡也抓了個昏睡不醒的人。據林藝說,這人是在變故突生時,別的福滿樓人都在往外逃竄,就他一個不僅不逃,還面色不變地繼續吃喝,林藝由此斷定這人氣度過好,若幫張紹,容易壞事,所以就本著一不做二不休的原則,一個手刀下去,把人砍暈了。
這會兒在大街上,被初冬寒風一吹,那人醒了!睜開迷濛蒙地雙眼來回望了望,最後定格在蔡威和孫蘅身上。偏偏頭,眨眨眼,摸著小塌鼻子露出一口黃牙小聲嘿笑。
青衿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林藝讓他閉嘴。
林藝抬起手,剛要再把他打昏扔掉,就聽這磕磣男人自來熟地跟他道了句:「喲,你們主子,小兩口鬧矛盾呢?」
林藝不動彈了。轉看向蔡威,目露請示:這丫眼睛也忒毒了。別是個大德聖賢吧?
蔡威一時疼的狠了,神智有些不太清醒,而是寒氣吹人,低熱又起。加上自己剛才對孫蘅那些舉動,心裡擔憂事後,孫蘅反應,所以他腦子轉的比平日慢了些,迷迷糊糊地就跟林藝下了個命令:「綁了。帶船上。」
林藝得令后從懷裡摸出一個不知道幹嘛使的帶子,刷刷記下,把人捆了手,然後又為防掙扎叫喊,連帶著嘴裡也堵了團手帕。
這一切都是在大街上進行,不遠處張紹看著他們旁若無人的舉止氣的差點兒沒背過氣去:他現在倒是沒功夫管那個被綁的長相有些對不起百姓的男人到底為啥看著有些眼熟了。現在張紹就暗恨:馬車怎麼還不來?馬匹怎麼還不來?趕緊到了,讓他們放了尚香小姐,趕緊走人!
等到張紹的人把蔡威要的東西都帶過來的時候,蔡威已經把自己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了孫蘅身上:剛才出來時壓著她是怕兩軍混亂傷了她;現在把重量放她身上,則是因為蔡威自己身子支持不住。只能靠著孫蘅的支撐了。
孫蘅對此微微蹙了眉,掙扎兩下,剛要扭頭向後看看,就被蔡威抬手按住了肩頭。力道墜落時大的有些出乎意料。孫蘅咬著牙,又把頭望向正前方。然後,她眼尖地看到正快馬加鞭往這裡趕的孫權。
「二哥?」孫蘅小小地驚呼了一聲,然後扭頭沉著聲,跟蔡威說:「我二哥來了,趁著現在他還沒到,你走吧。我不會讓他……」
蔡威輕咳了兩聲打斷孫蘅接下來的話,湊到她耳朵邊聲音帶了絲虛弱,只是語氣還是笑意滿滿:「尚香,你以為……我來是為了幹什麼?」
孫蘅聞言一愣。可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蔡威就已經抓了她胳膊,把她整個人塞進了馬車。孫蘅氣惱地蹙了眉,正要探身往外,就被隨後進來的蔡威一把摁了回去。
「你……」孫蘅臉色漲紅,氣憤地瞪著蔡威。
蔡威合眸靠在了車壁上:「你說,你二哥下令放箭的可能性會有多大?」
孫蘅綳上臉,扭頭不去理他。
蔡威見此苦笑了一聲,無言地低下頭。
外頭的林藝在見到孫權來時,眼睛一亮,想起蔡威交代的事情后,眼珠兒轉了轉,對已經快到近前的孫權拱手大聲道:「吳侯,我家公子此來江東,一無傷人之過,二無為禍之心。不過在貴城福滿樓逗留幾日,怎麼就勞動吳侯和張大人如此大動干戈了?」
孫權剛剛趕到,還沒弄明白具體是怎麼回事呢,就被林藝當著無數百姓和將士的面劈頭問了這麼一句。不過孫權反應也夠快,他直接勒了馬,揚鞭指著蔡威所在的馬車冷笑道:「好一個一無傷人之過,二無為禍之心!蔡仲儼縱人行兇,劫持舍妹。孫某不過帶人接人罷了,這就是所謂大動干戈?」
林藝眼睛眨了眨,心裡暗暗舒了口氣:孫權這算是把蔡威劫人的事說出來了吧?這樣……不算沒完成公子交代吧?
「告訴蔡仲儼,孫某不會為難他,只要他放了舍妹。」
林藝偏著頭指指四周弓箭上弦的宿衛營:「吳侯,誠意如此?」
孫權眉頭皺緊,手一抬,弓箭放下,圍堵消失。
林藝對孫權欠了欠身:「吳侯放心,孫小姐千金之軀,我們必然不敢怠慢。只等到安全處,自然會放孫小姐自由。」
「我怎麼信你?」
林藝挑著眉,及其狡猾地回答:「為侯府小姐安全計,您現在只能信我。」
孫權手握成了拳頭,最後「啪」的一聲按上了馬鞍,語氣裡帶著極端的決然:「蔡仲儼既然能讓荊州兩個公子平安回去,想來也是言出必行之人。孤信他這一回,希望,他不要讓孤失望。」
林藝笑了笑,坦然地回過神,對駕車的弟兄做了個趕路的手勢,然後一行人就向著吳城城門而去。
身後孫權眼睛眯起:「跟上!」
張紹聞言立刻招手,讓人馬緊隨其後:老爺現在心裡有一層隱隱擔憂。就像一張無形的巨網,從他得到消息說蔡威來江東劫持孫小姐開始到現在,張紹覺得自己這裡的每一步都好似被人算計好了似的。蔡威來江東悄無聲息。蔡威劫持侯府小姐驚動一方。蔡威劫人後,他立刻得到消息,帶人趕來。可是蔡威卻連福滿樓都沒來得及撤出。這些事情單看一件,沒什麼。可連在一起,層層巧合卻讓張紹一股寒意上心頭。他現在一點也不敢怠慢,帶著宿衛營將士,緊緊跟在蔡威部後方,打起了十分精神,看著蔡威他們下一步行動。
等蔡威他們出了吳城,直接向渡口趕去時,張紹終於豁然變色,他趕在蔡威帶著孫蘅登船之前跑到孫權面前:「主公,請速遣水師尾隨其後。遲了,恐怕就來不及了。」
孫權怔了一下,隨即像想通什麼關節一樣豁然變色。他匆忙叫過一個親兵,低聲命令道:「著呂蒙速領水師,封鎖江面,不得有誤!」吩咐完,孫權轉過身,看著已經準備登舟的蔡威說道:「蔡仲儼,我江東之前一直對你禮遇有加。望你這回,信守承諾,切莫做了背信棄義之事。」
蔡威臉色依舊帶了份蒼白,只是手中的長劍依舊橫在孫蘅脖頸處。孫蘅不知何時已經恢復了正常面色,除了她微微收緊的拳頭在泄露她心底真正的波瀾,從面上壓根看不出,這姑娘正在被心上人拿劍指著脖子。
「那是自然。只要吳侯守諾,蔡某自然也是樂意放孫小姐自由的。」聽聲音,蔡威還是一副中氣十足的樣子,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句話說出來得費多少力氣。
「那你還不趕緊放人?」
「吳侯見諒。現下蔡威是在江東地界。此時吳侯若是存心針對蔡威簡直易如反掌。蔡威膽子小,還是不敢冒這個險呢。所以,還得委屈孫姑娘,等我們離開江東境內,再放她回來!」
孫權眼睛瞬間就眯縫起來,看著蔡威神色不善:「蔡仲儼,莫要得寸進尺。」
蔡威毫不示弱:「那就請吳侯在長江之上放行。」
孫權死死握住了拳頭:投鼠忌器,投鼠忌器。他現在就是投鼠忌器!他恨不得讓人亂箭射死蔡威,可是又怕流矢無眼,傷了他自己妹妹。他想要呂蒙帶人攔截蔡威,可是卻發現只要蔡威手下不放人,呂蒙就是真攔住他,也是拿他沒辦法。左右為難,孫權開始後悔自己剛才為什麼會答應讓蔡威出城的條件了。
「三日。孤給你三日時間,三日以後,若你不放人回來……蔡仲儼,你可休怪孤翻臉無情。」
「好。我答應你。只要那時候孫小姐能找到回來的路。」
「這不勞你費心!」
孫權面無表情地掃了眼蔡威,然後把目光投向孫蘅,面有愧疚:三天,只有三天。名聲和性命間,他已經給她妹妹選了後者。閨譽算什麼?他孫權的妹妹便是成了寡婦也不愁沒有人娶。三天之後,他一定接她回來。那時,她是怨他也好,是恨他也罷,他都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