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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恨我生遲慕君長

  在蔡平接收管迪和公孫琴心思起伏,滿懷傷情的這一天,在許都司空府外的西曹掾屬大人陳群,卻不比他好受的哪裡去。他倒是沒有多少的傷情,但是,他眼裡要向他對面人隱藏的東西卻不比蔡平少多少。


  只是他的對面人卻明顯比公孫琴和管迪那孤兒寡母要難對付的多,也難糊弄的多。她竟然一下欺近陳群,抬著下頜,聲音帶著豁出一切的決然,鄭重其事地問道:「陳長文,你喜歡我嗎?你喜歡荀彤嗎?」


  陳群被她逼到牆根處,背靠著司空府的院牆,垂下眸,偏過頭不去與荀彤對視。


  荀彤又近一步,幾乎把身體貼在陳群身上,仰起臉看著陳群的眼睛又一次發問:「你喜歡我嗎?」


  陳群把腦袋偏到另一側,躲開荀彤令他心頭髮緊,咄咄逼人的目光,聲音嚅囁:「彤兒,我是叔父。」


  荀彤聞言秀眉一條,眼睛彎彎地輕笑了一聲:「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陳群身子一僵,滿是難以置信地看向荀彤。


  荀彤臉上帶著狡黠的笑,篤定說道:「你喜歡我。陳長文,你喜歡荀彤。」


  陳群眉頭一皺,扭過頭簡潔地說道:「沒有。」


  荀彤根本不理會他,只拉長了聲音,怪腔怪調重複了句:「沒有?真要是沒有,你剛才為什麼不直接回答我?而是說一句:我是叔父?長文先生,你難道不知道嗎,你找借口跟我吵架的時候,總是會先把眼睛往左邊移開的。」


  陳群一噎,瞪著荀彤斥道:「一派胡言!」


  荀彤得意地挑了挑眉,伸出一指點點陳群胸口:「一派胡言?我是不是胡說,只有你這裡最清楚。想想看若是你真的像你想的那般光明磊落,那你剛才該怎麼回答我呢?」荀彤說著搖了搖頭,模仿著陳群素日的口氣說道:「你該說:荀姑娘,群與姑娘身份有別,請姑娘自重。」


  陳群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看著荀彤,皺了皺眉后,扳著臉問道:「誰教你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


  「你以什麼身份管我是被誰教的?」荀彤挑釁地看著陳群,一副你不承認我就跟你死磕的架勢。


  陳群眉梢抖了抖,身子有些發僵,他把放在身側地拳頭微微攥了攥,抿起唇,輕輕推開荀彤,帶著一份疏離說道:「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文若先生名聲有損罷了。」


  荀彤聞言眉頭皺了皺,偏著腦袋不解地看著陳群。


  陳群像是被荀彤眼神燙到一樣,「唰」地一下扭過頭,板起臉:「天色不早,你該回去了。」


  說完就退後一步,跟荀彤保持好距離。


  荀彤固執地盯著陳群,眸光里浮現的全是期待和希望,連身形都不舍的動一動。陳群眼看著身側地一處牆角,不言不語,不聲不響。像是一尊雕塑一樣跟荀彤對峙著。


  良久,小姑娘似乎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臉上的光彩漸漸暗淡下去,她低了頭,聲音嚅囁地說:「你不肯送我回家了嗎?」


  陳群聞言,腳步本能地就要上前,卻又像想起什麼一樣立刻縮回,抬手指著衚衕口的荀彤的馬車說道:「荀姑娘車駕在不遠處。」


  荀彤難以置信地看向陳群,頭抬起,又低下。一抬一落間,小姑娘已經淚交於睫,晶瑩瑩地淚珠兒就這麼掛在彎翹的睫毛上,要掉不掉,分外地惹人憐愛。


  她以很柔很輕語調,把聲音保持在恰能讓兩個人聽到的程度上,喃喃著說道:「你都不肯送我嗎?是因為我已經及笄了?是大姑娘了?你要避嫌了?那你怎麼不早避嫌?為什麼不在你當初來許都時就避嫌?」


  對著這樣的荀彤,陳群出乎意料地沒有出聲辯駁,他把手抬了抬,想是要幫荀彤擦擦眼淚,卻又在手將要碰到眼前人的時候「唰」的一下收回。狠心轉過身,背對荀彤,說了句:「荀姑娘今日身體不適,還請早些回府。群還有要事在身,就不再多送。告辭。」


  說完陳群就逃也似的拔腿離開,身形之狼狽,腳步之倉促簡直讓知道他的人都驚訝詫異。


  荀彤本來還當陳群馬上要上當了,閃著淚花的眼睛里已經開始浮現一絲笑意,卻不料在最後關頭,這個混人又退縮地跑了。荀姑娘頓時覺得萬分憤慨,她猛地抬起頭,盯著陳群背影,音量拔高喝道:

  「陳長文,你到底在怕什麼?」


  陳群身子微微僵了下,頓住腳沒有回頭,又重複了一遍:「彤兒,我是你的叔父,你父親的同窗!」


  「那又怎樣?」


  「我知道你是我父親的同窗!知道你比我年長太多!知道你家有妾侍。可那又能怎樣?那又能怎麼樣?老天爺沒有讓我早出生十年,可是卻又讓我在及笄懵懂時遇見了你。你躲著我可以,可是你躲得開你自己嗎?」


  「我喜歡你!陳長文,你知道我喜歡你!所以你才不敢見我?你以為你真的只是這麼想嗎?真的只是因為這些才不敢見我的嗎?」


  「你錯了,你逃的根本不是我,你是在逃避你自己!你敢問問你自己對我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荀彤咄咄逼人地話,終於換來陳群一個微微轉頭的反應,但是片刻后,陳群又言不由衷地狠心說了句:「你多想了。在我眼裡……你只能是晚輩,不可能……成為其他人。」


  荀彤聞言一下子合上了眼睛,手扶上牆壁,像是受了莫大打擊一樣,聲音驟然暗啞,無意識地重複道:「是嗎……只是……晚輩呀,那……算了。荀彤就不……叨擾長文先生了……不打擾了……」


  陳群聞言,終究還是不忍地轉過臉,卻看到荀彤已經睜大眼,抬起下頜看著他,以一種極其平靜地語調說道:「你不承認,也想承認,那就罷了。你那腦子裡,有些東西很討厭,它把我的喜歡當成污點,連帶著你也把它污點。既如此,那你就……當我……什麼也沒說吧。我已經及笄了,或許等不了多少時間,家裡長輩就該為荀彤張羅婚事了。到時候……你可千萬別後悔!」


  荀彤說完就緩緩地轉過身,在陳群驟然驚痛地眼神里一步步走出衚衕口,想著自己的車駕走去。


  陳群在原地獃滯了下,等到荀彤馬車離開,才漸漸回過神來。他咬了咬唇,一手撐上牆壁,一手撐著眉心,表情一會平靜一會糾結,看上去分外矛盾。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找個地方好好靜一靜。可偏偏這會兒老天爺忽然開始睜眼為荀彤鳴不平了,這個想法兒的給陳群添堵。


  就在陳群打算拔腿離開的時候,他聽到身後一個清朗悅耳的聲音操著懶洋洋地口氣說道:「哎?長文呀?你今天怎麼有時間到我們家門口來了?不怕我今兒『不治行檢』了?」


  陳群眉角抽搐地扭過頭,看著牽著郭滎的郭嘉一陣頭大:現世報這東西果然會存在。他剛和荀彤爭執完,轉眼就遇見郭嘉。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看著他空閑,存心讓這浪子看他笑話的。


  郭嘉很是友好地看著陳群,然後探頭往外看了看衚衕口方向,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再轉頭就又一派安閑地跟陳群說:「要到府里去坐坐嗎?阿媚去年的窖藏可以開封了,我請你。」


  陳群嘴角微微抖了抖,瞪著郭嘉,袖子一甩,板臉說道:「群沒有那個口福,還是不必了。」


  說完陳群就沖郭嘉抱了抱拳,抬腳告辭走開。


  沒走幾步,就聽身後那個小號的「浪子」帶著奶呼呼地聲音,口氣關切沖他喊:「長文伯父,娘說,牙疼是病,要請郎中。」


  陳群腳步微微踉蹌了下,恢復后立刻加快了腳步,逃難似的離開了郭嘉他們家所在的巷口。


  郭嘉瞧著他遠去后,一下俯身抱起郭滎,扭頭就往府里走,邊走邊像個老媽子一樣嘀嘀咕咕:「出事了,出事了。得趕緊給你娘說說去。」


  郭滎皺著眉,在郭嘉懷裡很鄙視看著他爹,綳著口氣一本正經道:「大哥說先生叫他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爹,你好沒出息。」


  郭嘉噎了下,一巴掌拍兒子腦袋上:「你懂什麼?泰山崩了又砸不到你,你爹當然面不改色。現在這個……哎呀……不好說呀。」


  郭嘉解釋完急火火地往家趕。到廳口把兒子一放,直接沖著蔡嫵而去。


  蔡嫵那會兒正聚精會神跟戲嫻上「寬心教育課」呢,還沒上完關於「日子是要自己過的,不能這麼灰心喪氣」的主題,就見郭嘉跟被人搶了東西似的急吼吼氣咻咻跨到了廳里。


  戲嫻一見郭嘉模樣,立時就樂了:奉孝叔父,您真是比我親叔父對我都好,來的真是太是時候了,嫻兒終於今天不用聽阿媚嬸嬸講課了!

  蔡嫵也眨巴著眼睛看了看郭嘉,略有遺憾地告訴戲嫻:「嫻兒不是說等會兒要跟照兒一道去你文若伯父家裡尋彤兒嗎?現在就可以叫上照兒去了。」


  戲嫻挺樂呵地站起身,給郭嘉蔡嫵行禮告辭后,笑眯眯起離開廳里。


  「怎麼了?你丟東西了?」看著戲嫻走遠,蔡嫵疑惑地問道。


  郭嘉一下坐到蔡嫵對面,無比嚴肅無比正經地說:「許都要辦喜事了。」


  蔡嫵眼睛一彎,帶著絲笑意:「我知道呀。你不是說德衡和元常先生馬上就回來了嗎?元常先生的能耐,恐怕不止能把甄家姑娘說給大公子,還得附帶著整個甄家來許都吧?」


  郭嘉可有可無地點點頭,揮著手說:「啊,他們後天就到了。甄家也確實已經把產業族人都遷來許都了。不過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是……」


  「不是這個是哪個?」蔡嫵困惑地看著郭嘉,偏頭兀自思考了下,然後眉角抽搐地指指郭嘉說:「是二公子的婚事?可貂蟬都說裴兒還沒出孝期呢?曹公就算不怎麼在乎俗禮,也不可能讓二公子現在迎娶裴兒的。」


  「也不是這個,是……」


  「三公子更不可能了!我才聽說,三公子他媳婦兒今年才十歲!十歲的小丫頭,怎麼娶?」


  「阿媚!你別打岔,聽我說完!」郭嘉終於揪住蔡嫵袖子,捂著媳婦兒的嘴巴,聲明道:「是長文的,長文的婚事!」


  蔡嫵眨巴眨巴眼,然後頗為了解地點點頭:「是哦。長文先生好像比你還年長呢,家裡一直沒個正經主事的,確實也該找一個了。哎,奉孝,你說這的意思是……讓人給物色?」


  郭嘉撓著衣袖料子,皮笑肉不笑地跟蔡嫵糾正:「恐怕不用你物色了,他應該已經找到人了。」


  蔡嫵眼睛一閃,滿臉都是八卦之光地看著郭嘉好奇道:「找到了?是哪家閨秀?」


  郭嘉皺了皺眉,猶豫了下才糾糾結結地回答:「我看著……好像是……彤兒的車駕在那裡停留過。」


  「不可能!」蔡嫵斷然地一揮手,「彤兒那丫頭怎麼可能跟長文先生有什麼?再說,她前幾天還跟我說她要看上了誰家青年才呢,她怎麼可能去招惹長文?」


  郭嘉眼睛閃了閃,選擇性忽視掉蔡嫵所言的「荀彤看上誰家才俊」的話,估計在他眼裡:我們姑娘看上你,那就是你的福氣。你看著我們姑娘,不好意思,那是你高攀,我們姑娘多好呀,你怎麼配得上呢?


  蔡嫵瞧著郭嘉面色就知道他聽得沒在重點上,輕嘆了口氣后戳戳郭嘉胸口:「你能不能把事情搞清楚再告訴我。我還得等著跟嫻兒說道說道寬寬她心呢。瞧,今兒被你打斷了,沒機會了吧?」


  郭嘉擺了擺手,有些疑慮地皺皺眉,仍舊不放心道:「不行,我覺得不太踏實。還是得找機會跟文若說說這事。」


  蔡嫵翻著白眼給他一下:「你有那個功夫不如往帶著滎兒去司空府轉轉呢。省的他跟著他師祖整天學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前天滎兒跟我說他想要師祖教他識人相面,星相占卜來著。把我給嚇了一跳,沒敢同意。我可跟你說,你別整天遊手好閒,當沒事人一樣。看你兒子,讓他理他師祖遠點,不然不出半個月,你兒子肯定就成小神棍了!」


  郭嘉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伸手點著蔡嫵前額:「你呀,想太多了。我覺得滎兒跟烏角先生一處挺好的。至少不用整天往司空府跑堵得人說不出話了。嗯,我覺得滎兒還是有必要跟烏角先生多學習些本事的。」


  蔡嫵咬了咬唇,瞪著郭嘉,小聲嘀咕了句:「你跟那老頭兒才處過多長時間?你哪有我了解他?你看著吧,那老爺子要是在許都帶著三個月還沒出事,我把酒窖里的酒全都給你。」


  郭嘉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我跟你打賭。」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蔡嫵無奈地瞟了眼開始神思窖藏美酒的郭嘉,心道:你等著吧,那酒窖里的酒,你絕對一壇也拿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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